从那走廊上重叠着的脚步声来看,恐怕不止卫兵一个人吧。如果说那就是让朱迪思颇有把握的“证据”的话,那应该是个活生生的人。

但是那会是谁,他仿佛要故意陷害我般的行为,背后到底是为了什么——

根本就没有留给我考虑这样问题的时间,身后的门就被推开了。

先前见过的那个卫兵,没有任何的犹豫就走到了房间的中央。除此之外,他果然不是一个人,有一条长长的银色金属锁链端头正被卫兵缠绕在手里,而锁链的另一端则连接在某个新来的陌生人身体上——

所谓的证据,是和我一样的“罪犯”吗?这是我第一的印象。

那个人正穿着件土黄色兜帽袍,跟着士兵进来后,就远远地停留在了靠近门边的位置。由于他低着脑袋的缘故,我看不到他的脸。不过,从那低矮的身材,以及那枷锁上所拷着的两条露出的纤细胳膊上来说,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滑稽感。

因为,就卫兵的姿势来说,总让我联想到牵着凶猛野兽的马戏表演人,但那在后面的对象无论怎么看,都好像弱不禁风,又好似是女生的样子。

需要用到这种程度吗——

如果以不同的视角看待世界的话,就算是最疯狂的行为也可以成为真理。卫兵的行为一定有着其合理性——回想起之前的对话,再加上那股熟悉的既视感,我突然有种说不出好还是坏的预感——

我的右手不自觉摸到腰部以下的位置,但那里什么没有......

“解开吧。”

朱迪思的命令既短促又包含着某种不容置疑。然而,那个卫兵却第一次明显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犹豫在原地似乎有点不知所措的样子。因此,朱迪思又再次强调了一遍:

“我说,解开。”

那个卫兵只好照做,转身用随身携带的钥匙去解陌生人身上的锁拷。他把钥匙插进锁孔的时候,动作莫名的小心,就好似在触碰着某个易碎的花瓶,而那个陌生人却一直低着脑袋,看着自己的脚边——

总感觉没有什么精神气......

是因为害怕,还是被过分地对待了吗?

回想之前,他们把我“请”来的手段,我就莫名的那个陌生人感到一阵的忿忿不平。或许,是因为她的样子太过柔弱,让我联想到自己妹妹曾经的姿态了吧,由此产生了保护欲。但是根据我之前的那个“预感”来说,我知道这样的情感,不该出现——

如果是真是那样,此时的我除了会出现恶心的生理反应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不用眼睛好好确认的话,脑就只会在同一个地方好似车辙般重复犯错。我必须得清楚的看到“她是谁”,然后“我”才会明白的吧——

在卫兵小心过头般地解开全部的锁扣后,朱迪思就好像满不在乎,又好像再也等不下去的,不耐烦地示意他离开。这次,卫兵没有犹豫,不过在最终出门前,他还是回头看了陌生人一眼,才把门关上。

我把这一切都在了眼里——

这个反应,果然......

当我想去打量那个陌生人的时候,那个陌生人似乎也因为发现了环境的变化,而抬起了脑袋。视线相对的时候,我便看到了一张见过的,形似人类少女的稚嫩脸颊——

心脏猛然一跳。

——我的确是很想要找到她,然后修正之前所犯下的异常。无论怎么说,只要实际做出了行为,再怎么幼稚的部分或者说心情都会消失的吧。但是我却没有想到会在此刻这种情况下主动重逢,更不用提她现身的背后肯定潜藏着某种意图,对我来说也许是更大的危机,所以稍微有点感到不知所措的紧张......

不过与此同时,少女的情绪变化却和我的大相径庭——她就好像还记得我的样子,仿佛是我的错觉般,她的眼睛陡然一亮,那本来虚弱或是害怕到畏缩缩的身子,一下就镇静了下来,接着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明朗了起来——

这难道不是讽刺吗?

我下意识的竟想用人类的思维去套用龙的情感,更不用提她是我家人们的仇人。说实在的,她只是长得好像人类,我完全没必要对一个即将要杀死的对象,还有着任何想要去揣测的想法——她怎么样才不干我的事。

我转而想要面向朱迪思那边,质问他把身为人类的敌人、或者说“我的同伙”对象的少女带到这里;这样就能确认我是叛国者了吗,这也太简单了吧、他到底是什么目的.......但是,少女却有了动作——

她朝我的方向迈出了一只脚,虽然幅度很小,我却好像如临大敌般戒备了起来。或许是因为注意到我脸上的表情,亦或是想起了之前森林里我拿着剑的事,她的肩膀瞬间震了一下,动作也怔住了——

我莫名得松了一口气......

因为她的某些样子,总会让我联想到一些不该产生联系的人物。就算是和错觉相对的既视,也够恶心的。

然而,让我意想不到的是,她的动作怔住也就那么一刻,接着她便加速小跑、甚至是直接朝我扑了过来——

什么!?

虽然大脑还没理解状况,但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就好像有什么污物就快要沾染全身般。

我反应极快地将双手护在胸前,在她带着某种无法解读的表情来到面前的同时,一下就把她推了出去——

轻盈的,就好像羽毛般......

在冲击下,她没有任何迟滞地就摔向了地面。而我则仿佛呆住了般凝视着还保持着姿势的双手背,久久没能移开视线......

好轻.......妹妹也是这样的感觉.......稍微不注意就随风飘走了......

这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心好重.......好想哭.......这一定是对我的惩罚......但是,此刻的我并没有错......我只是......照着被铺设好的道路前进而已......

摔在地上的少女,脸因痛苦而扭曲着,她的眼里泪光点点,满是对我的畏惧,用着撑起的侧脸窥视着我——

“唔呜哎.......”

少女嘴里模糊不清的发着似乎从喉咙里的声音,似乎想要传达着什么的样子。

明明我才是受害方,全部的家人都被这样的东西给杀掉了,到底为什么现在的我却显得好像是那个罪人似的——

无可理解,或者说在内心某处起了怜悯之心的我根本无法被原谅。这是背叛.....为什么——?就因为她好似有着人类表情、这样的错觉?这种东西——

胸口瞬间被一股极大的怒气所填满,我抱着前所未有的丧失理智的状态,和极度让我感到危险的心情,开始向倒在地上的少女跌宕地走去——

“闹剧到此为止了,停手——准骑士欧利·乔伊斯!”

本来一直都在旁边好似看戏般的朱迪思,突然发出了严厉的声音。我虽下意识地驻足,但却立刻将自己的怒火转移对象——

“怀疑我叛国的是你,现在阻止我的也是你,你到底是想干什么?”

和我的激动所不同的是,朱迪思的态度依旧是十分地冷静,他就用着那双仿佛浑水般污浊的眼睛,注视着我——

“她拥有着价值。在全部的事项结束前,我不能让你杀了她。你要是继续失控下去,我就只好请卫兵们进来采取强制措施了.......”

“我才不会管这种事——”

“那么,我只好就以叛国罪来论处你了——做好准备吧。”

叛国罪......

对我来说,果然是莫须有的罪名吗......

“做这种事,对你又能有什么好处吗?”

不对——

对现在的我来说最重要的,不是他污蔑我后会得到什么,而是我会失去什么......等同于活着的重量.......

我存在这个世界上的理由......

这么想的话,大脑稍微地就冷静了下来。虽然刚刚的事件对我造成的余波还在,但此刻却有某种更加需要我去专注抵御的东西.......这才是关键——少女的事,本应怎样都无所谓才对.......只是仇人。

我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好处——”

他就好像听到了什么滑稽的事情,突然轻蔑似地笑了起来——

“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想你应该已经明白了才对。所谓的叛国罪......并不是什么罪名,只是个把你请来的幌子而已。长久以来的经验告诉我,如果手里不握着什么把柄,人是不会轻易就范的......”

“当然,这种幌子也可以被当做威胁,变成现实。看到之前的那场闹剧,很少会有人不相信你是叛徒吧?我可以替你隐瞒.......会怎样,这一切就要看你接下来的表现了。”

听他的话里意思,似乎从一开始就知道少女会那样做了,所以才把她叫过来吗——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龙群本身就是人类的敌人,又怎么可能.......但是,少女的行为.......不对,这只是我自己的问题,肯定是因为我的脑子从一开始就有点不正常,所以才会看到一些可耻的谬误吧。

事实,与眼里所见会有多大的偏差呢——

之后,我肯定会修正这样的错误,杀了她。但现在的朱迪思话语背后,肯定不是那种我料想中那样荒谬的含义,如果不是的话,那又能是什么呢.......

“我听不懂......”

“没什么,很简单的意思——”

说到这里,他在那厚重的灰白头发下,露出了不详的笑容:

“你要么选择被人们当成叛徒,然后处刑......要么,还有另一条路可走,为我所用——此刻的你,在我面前就只有这两种结局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