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是看上谁家的小姑娘啦?”
刺目的白光瞬间点亮,猛然听见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木木一抖,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他战战兢兢地扭过头,只见姐姐全身上下只裹着一条白浴巾,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笑吟吟地望着他。她的肩膀微微发红,头发随意披散到脖颈,身上传来一股玫瑰沐浴露的味道,显然刚刚才从浴室出来。
“莉姐,你已经洗完澡啦……今天好快呀,那……那就轮到我了。”
木木飞快地点掉显示器右上角的红叉叉,才欲起身就被姐姐按着肩膀压回椅子上。
“坐下,别动。我说呢,出房间的时候明明敞着门,回来一看,门却掩上了,屋子里黑蒙蒙的,灯也没开,却发出咯咯哒哒的声音,我还以为遭贼了,靠在门外边听了半天总算搞清楚,原来是有只小耗子钻到窝里来了。”
她把手搭在木木肩上防止他逃跑,似笑非笑的眼睛紧盯着木木,神情宛如玩弄玩弄爪下耗子的老猫。
其实姐姐日常缺乏锻炼也不善运动,肩上传来的力道并不沉,木木却感到无论如何也挣不开,仿佛有无形的囚笼锁住了他。他只是维持一副小偷行窃时被抓个正着的窘样,虽然想找点借口,却支支吾吾的,半天吐不出几个字来。
“让我来检查检查,咱家的木木小朋友趁主人不在,偷偷溜到姐姐的房间,拿姐姐的电脑,关着门,黑着灯,都浏览了什么不良信息………如果是姐系的倒还有得商量……否则嘛,哼哼哼……”
姐姐俯身抢过鼠标,点开浏览器的历史页面,顿时木木看过的每一个页面都暴露在她面前,他就像等待宣判的死刑犯,眼球跟着姐姐操纵鼠标的手指跳动,屁股下坐着的不像是铺着坐垫的木椅子,倒像是电椅一般。
“啧,切,木木真还是个小孩子啊……”终于她咂咂嘴,失望地松开鼠标,转而掐住木木的脸蛋,“晚上到我房间来,罚你今天和我一块睡,要是敢放我鸽子,我就只好亲自去找你了,不过要是轮到我找你,会发生什么事可就不知道了……听明白了么?吱个声呀——”
她把木木的脸皮子向两边拉扯,看到木木的怪表情便自顾自地乐了。木木忍痛点点头,但姐姐还揪着他脸颊肉不放,木木的表情就变得更夸张,逗得她扑哧笑起来,捏得更起劲了。
木木捂着脸颊走出房间时,还能听到背后传来她的笑声,她拿手机把木木的怪脸拍了下来,传进修图app里正玩得开心。
橘猫七月半很久没刷毛了,他顺手把窗台边安睡着的它掳走,带进浴室一块洗。七月半前掌才沾到水就弓着背死命往后缩,木木不得不双手按着它,扑腾好一会后它认命了,前爪搭在盆边缘,耷拉着脑袋,任凭木木又揉又搓。
刚才木木在姐姐手心里也是像这个模样吧……他回想起不好的回忆,面上又隐隐传来胀痛感。
不过呢,即使是这样爱欺负人的姐姐,木木也喜欢。
自从母亲走后,父亲挑起全家的经济大梁,在外忙碌,逢年过节才能回家探望姐弟俩。照顾木木的负担就全部压在了当时还是初中生的姐姐肩上,她天微亮就起来做饭,要多做一些封袋放入冰箱,这样中午热一热便可以吃;傍晚为了早点回家,她不能参加社团,也不能像平常的女学生一样结伴去广受欢迎的奶茶店;周末则要洗她自己的和木木的衣服,要打扫卫生,要做做不完的家务事,全然没有和朋友出去玩的余裕。
若是遇到上学日的雨天,木木又忘了带伞,她必然会在木木走出校门口时,就已经立在来接孩子的一堆高高低低的伞中。姐姐并不高,木木更矮,但是她总能从被雨伞遮挡着的一大群孩子里准确地发现木木的身影,就像有超能力似的,然后把木木揽到彩虹色的大伞下。
那把伞有着厚重实木制成的、弯钩似的握柄,擦得程亮的不锈钢伞架,凌跨伞面的彩虹桥图样,若是旋转起来,七色缤纷的光彩便流入人眼,晶莹的雨滴自边缘被甩出,像梦一般漂亮。
母亲还在时就是打着这把伞接送木木的,现在撑伞的人换成了姐姐,头顶的彩虹依旧守护着木木,将冰冷的雨幕隔绝。
眼看着时针指向数字十一,木木换过睡衣,到姐姐的房门前,踌躇了一会,刚作出要敲门的动作,可还没来得及扣下手,门就咯吱一声自己打开了,一只胳膊倏然自缝隙里生出来,把木木抓了进去,他还来不及发出惨叫,门就又吱呀一声闭紧了,锁芯转动,从里面上了锁。
“莉、莉姐,你绝对是故意吓我的!”木木从姐姐怀里挣脱,退至角落。
“啊……不,我是听到你脚步声了,但你磨磨蹭蹭地,半天不进来,才有点不耐烦了。”
一张双人床靠东墙平放,木木小时候没有自己的房间,就和姐姐挤在上面一起睡,床头桌上立着一盏昏暗的台灯,听说在父母刚结婚那会儿就有了。光晕弥散在黑暗中,勉强照见姐姐白底红点的兔子纹睡衣,和木木身上穿的同款,那是最后一次全家人一起出去玩时在商场买下的,木木和姐姐一直珍惜地用到了现在。
“总,总之,莉姐你不要做什么奇怪的事,好好睡觉吧,明天还要上课。”木木钻进被子里,尽量往离姐姐远些的一边挪。
“木木……你知道么,大学生是可以不用上课的物种诶。”姐姐在另一侧躺下,每当木木移开一厘米,她就靠过来三厘米,很快就捉到了木木瘦削的肩。
“但是,莉姐不上,我还得上课呢。”木木把她的手拨开,侧身背对她。
“嗯哼?偷玩我的笔电还敢嘴硬,我不记得有把木木教成这么忘恩负义的人,为了你的将来,我要好好教育你社会的残酷……”
姐姐突然贴上来,修长的腿像藤蔓似的缠住木木的膝关节,手臂灵活地从背后绕到木木前胸,锁住他的双肘,木木便再也动弹不得,活像是被蛇捆住的兔子。
“莉姐,你做什么……别闹了嘛,放过我,我想回去了……明天真要迟到的。”
“怎么可能让你回去,你就当入了盘丝洞,死心吧……让我来看看,我的小木木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呢……嗯……摸起来尽是骨头啊,这不长个子也不长肉的,吃进去的营养都跑到哪里去了……还是在网上下载的健康食谱,说什么专注青少年成长二十年——都是屁……以后啊,还得用我自己的配方。”
“莉姐,好……哈哈,好、好痒啊,不要乱摸……”
“……唔……这个地方……手感好像还行,就选择你吧。”
姐姐突然一把揪起木木侧腹的肉,又痒又疼,直钻入神经深处,木木被姐姐束缚住关节,想要弯下身子稍微躲开或是减轻些力道都做不到,最后只是闷哼着,如同案板上拍着尾巴的鱼一样一上一下地挣扎。
“开始说正事,”姐姐的音调冷下来:“你之前还没有回答我呢,从浏览历史看,你似乎想给某个女孩送礼物嘛?是看上了哪家的小姑娘啦?”
“没,没这回事……我就是无聊的时候随便看……看——嘶!痛——”
姐姐加重了手上力道,木木疼得变成了软体动物,颤抖着试图爬出姐姐的手心,无奈鱼尾巴被人给捏着,鱼身子再怎么空中乱弹都无济于事。
“坦白从严,抗拒……就让你当场去世——老实交代吧,她是班上的同学,还是别班的小花,还是学校外面的杂草,还是说……你要是敢搞网恋我就替老爸把你脑袋都拧下来。”
“莉姐、先……先放松一点,说,说不了话了……”木木痛苦地喘着气。
“哼……我就听听你怎么狡辩。”
“呃,我在班上有一个朋友——”
“说谎,你根本就没朋友吧,我掐——”
“呜痛……为、为什么莉姐会知道啊……”
“木木的情况,我通过家校群知道得清清楚楚的。我只数到三,看你说不说。三……时间到了。”
木木发出拉长的惨叫。
“可怜的小木木哟,别用一副受骗者的眼神看我啦,我又没说过要从‘一’开始数——就再给你一次机会,三……”
“其实——其实是送给莉姐的生日礼物!我不知道要选什么东西送给莉姐比较好,又想不出来,才上网查资料的!”
木木脱口而出,这回该可以让莉姐满意了吧,他扭过头,窥视姐姐的神情。若是在往常,只要他表现出认错讨好的态度,姐姐就会放过他,可惜今天却不一样。
“哦……那还真是谢谢你了,不过我的生日还有十个月才到呢,木木真是高瞻远瞩啊,未来一定可以成为政治家的……总是拉一边也不太好,要讲究对称美是不是?唔……两边的手感都不错,扭一扭、拧一拧,再拽一拽……”
“呃嗯!断、要断了,要掉下来了……莉姐,对不起——但是我不会说的!”木木咬牙闭上眼睛。
“那我直接问你的身体好了,嘿,看招看招……”
“唔啊哇#¥%%……&*”
“还没完呢,再来……”
结果这场审讯持续了一个半小时,直到姐姐累倒下,陷入半梦半醒的状态,木木才得以自由。但是他浑身发软,肌肉像塞满了棉花,又累又困,只是从姐姐那里逃出来就用光了他全部的力气。他翻个身,卧在姐姐身边睡着了。
桌上的台灯渐渐暗淡,终于熄灭,黑暗从房间的角落现身,静悄悄地聆听木木和姐姐均匀的呼吸声。名为七月半的橘猫从床底下探出头,望望窗帘上斑驳的月影,打个大大的呵欠,盘成一团不动了。
不知在何处的古老的挂钟滴答滴答地,以无人听懂的语言述说着一个久远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