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嘛?!”二儿子生气了。

“我看阿东说得有道理!要是普通的贼,为什么要把刀藏在这堰塘底下、不让人瞧见,而不是转手去外头卖了?”大儿子骄傲地抬起头,就像生怕有人不知道他是正义的使者似的,“大伙儿都在这儿看着,我话说在前头,这刀是爸传给我的东西!不单单是刀,这元家大宅里所有的物件都是我的!区区一个贱婢养的私生子,还想跟嫡系老大抢继承权?!”

“你——”二儿子也吼叫了起来,“不过是把破刀而已!你从来都是这样,什么好处都想一个人得了,房子,地,名声,一样都不留给我!我也是爸的儿子!凭什么不能和你一争高下?!”

“你没有同我平起平坐的资格。孬种!”

“他奶奶的,我宰了你——”

最后,场面演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混乱之中,二儿子竟然抢过老人怀里的刀,对着大儿子正正地刺去。第一刀,他戳中了大儿子身上的粗布包,从裂口里滚出来的药丸子哗啦啦地撒了一地。他踩着圆球又要刺第二刀。

“停手!!”

突然,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束缚了他手中的刀刃。

那力量看不见摸不着,但又确实存在;证据就是,二儿子咬牙切齿地上下晃动着手臂,却怎么也挣不开那看不见的枷锁。顿时,一股没来由的羞辱感令他火冒三丈。他回过头,看见人群之中一名少女正向前举起双手,做出一个看似施咒的姿势。

这名少女正是若小澍。

她使用了自己在学校时最擅长的悬浮魔法,限制了他的行动。

“都说了……给我停手!”

要抵抗一个正值壮年的男子的力气,光凭她的魔力还有点勉强。但若小澍死死地坚持着,不肯松手——一旦她放松了警惕,那个被激怒年轻人就很有可能转而过来砍她。

“这……这是……”

人们的目光有点不对劲。

若小澍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她只是动手阻止了一场杀人案而已,但他们都把视线集中在了她身上。

“……你是……是妖女?”

一旁有人不连贯地从牙缝里抽出这几个字。

随后,众人一片哗然。

“妖女?!”

“错不了,看她的头发!那难道不是因为用蟾蜍做了毒药才变成奇形怪状的吗?”

“……快、快去叫预言家大人!”

“把她绑起来!”

“别过去!没看见她正在作法吗?!”

他们各自采取了各自的行动,不过很明显,都不算是什么好事。

“——喂!我不是什么妖女,给我擦亮眼睛看仔细了!这只是基础魔法而已!”

她的辩解被淹没在众人惊慌失措的嘈杂声中,没有人愿意安静地听她说话。这群人根本不知道什么是魔法。在偏远的小村子里,他们还依靠最原始的农业过活,一切不可思议的东西在他们的恐惧下都会被当成邪秽之物。

若小澍终于知道,这次自己是惹上大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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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鹤岭镇圣堂内。

林染花了点时间处理自己的呕吐物,他在洗手间里呆了一会儿,让自己冷静下来,等他走回到餐厅时,发现桌上的残留器皿都被收拾干净了,就连桌布也换成了崭新的。

紧跟在预言家身边的两个侍从都站在玻璃门边,见到他,皆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预言家先生回来了?”

林染问。

那两人点了点头,但不作其他多余的回答。

“好吧,我知道了。”

他打开上衣内的左侧皮套,用食指检查了一下短刀的牢固程度,然后,推开了通往内间的门。

刹那的昏暗还是让他迷了眼。过了几秒钟,等他的眼睛完全适应这房间里的光线后,他才得以看见坐在巨大十字架下的男人的身影。

他依旧带着斗笠,整个人陷在黑暗里,巍然不动。

“欢迎。”那笑声还是那般让人听了就起鸡皮疙瘩,“……我正想着你什么时候会过来找我呢。”

他的平静表现并不能冲淡林染心中的情绪。林染沿着向下的坡道走到他跟前,直直地望着他。

到了这个距离,预言家背后的十字形条窗外的景色也能映入眼帘了。站在远处的时候他没能察觉,只被明晃晃的光迷了眼睛,但站在这里,一切的梦幻都变成了现实——玻璃后面只有几颗生长得十分茂盛的臭椿,还有被修剪整齐的草坪,很接近城市居民的审美。

根本就不是什么仙境。

那人为营造出的神圣光源,其实什么都不是,只是个掩盖现实世界的幌子而已。

于是,林染面无表情地开口了。

“你在说谎。”

预言家饶有兴趣地抬起头,似乎在听一件很好笑的事。

“……哦?”

“因为,你根本就看不见未来。”

林染斩钉截铁地下出了结论。

出乎意料地,预言家没有直接反驳他的评价。

“适当的怀疑能使你成长。”预言家玩弄着他粗糙的手指,让指尖与指尖交叉在一起,“但自视甚高不会,年轻人。”

他的话音刚落,林染便毫无征兆地拔出了短刀

“——给我说实话。”林染将刀锋横在他的脖子前,“否则,我的刀可不会自视甚高。”

他是认真的。

但,刀片上反射出的寒光反而让预言家的笑声变得更加愉悦了。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什么?”

“你是在妄图对我进行审判吗?像那些拙劣的神明的仿制品一样?把我杀死,然后被那个小姑娘误会一辈子,对你来说是最正确的判断吗?还是说,你在同情那群村民呢?”预言家似乎完全不感到害怕,他甚至将林染的威胁视为笑话,“可别同情他们。看透他们的想法实在太简单了,简单得让人觉得苍白无趣。我所做的,只是把不断趋近无趣的世间变得稍微有趣一些而已。”

林染紧紧皱着眉头。他把短刀向前探去,几乎已经触到了预言家的皮肤。再往深处刺一点,就随时可以割断他的颈动脉。

“……你在利用他们。”

“我不否认这一点。”预言家笑着说,“利用头脑发热的人是达成目标最快捷的途径。他们只要热情高涨起来,就什么代价都不会计较了。”

这句话刺激了林染头脑中最易崩溃的弦。

愤怒之下,他猛地抬起手,用短刀的刀锋掀开了预言家头上的斗笠。

“嗖——”

斗笠被割出一道细长的裂痕,飞到了空中,然后,轻轻地落在了林染身后的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