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瞎子的世界里,独眼龙就成为国王。
——汤姆·沃尔森
现今,圣堂的十字架窗前。
林染与“预言家”的对峙仍在继续。
听完预言家的自述,林染不禁皱起了眉。他觉得他是个疯子。
“……救赎他们?你在开玩笑么?”
“年轻人,我问你,你觉得什么是活着?活着,就是一个人对他在世界的一席之地充满恰当的热忱,对天国与土地、神明与凡人的区别有所感知。”预言家望着林染手中的刀刃,他曾经无数次在手术台上用过刀,早就不再敬畏它的锐气,“我也是在死过一次之后,才意识到信仰的可贵。因为如果你不相信一点什么东西的话,在这种乌烟瘴气的世界里,就只会觉得生不如死。”
“……”
林染眼中的光芒黯淡了几分。
“我决定让这个镇子里的人都体会到我的感受。这世上的一切都是有灵魂存在的。”
预言家说着,竟伸手握住了林染的短刀。
“于是我,想要建造一座教堂。”
预言家抬起头,望着光束的尽端。
——光,诞生了。
他说出的这些台词让林染听得睁大了眼睛,却找不出有力的反驳之辞。
他是在依靠自己强大的情报收集能力和自我吹嘘的才华才在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地方找到了自己的一席之地。借助神明的名义,他可以更加合理地命令他们去做他希望让他们做的事。这就是“预言家”二字背后的真相。
但是,他是真的相信神吗?林染却不以为然。
“神”本来就是他糊弄人的幌子而已。最多不过是由于说的次数太多,他就潜移默化地有点相信自己的假设了。
预言家抬头望着房间内灰暗的墙壁。
“凡物都有灵魂,心和物不可分离,心是主要的,物只是心的外观。所以我才能站在这里,年轻人。”
作为物体而存在的他那一晚已经死去了。但他的心灵活了下来——虽然他不得不忍受这具丑陋的驱壳。他相信的不是神,而是“万物皆有灵魂”的泛灵论。所以他才会继续苟活着,为的就是让更多人意识到这个真理。
失去了外在身体的完整性,一点也不能阻止他活下去。
这的确是个奇迹。只属于他的奇迹。
“我听够了你的狡辩理论!”林染强调道,“我只想知道,你费尽心思把我们引诱到这里来,到底想做什么?”
“当然是因为觉得有趣了。”
“有趣?”
“我听到了你们在飞船上的谈话。”他说,“那艘船的价值可不一般,看做工,不像是九曜国国内的产品。抱歉,我说得就像在怀疑你一样。但是事实完全相反。我对怀有秘密的人都很感兴趣,而且,那个小姑娘……她有自己的信仰。她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也坚信于自己的原则,她很善良,这样的人不会被任何困境折断——不管从外表上看,这份善良有多么柔弱易碎。这个世界太宏大了,我很想知道,如果是她的话,会如何面对这些难以改变的现状。”
“什么意思?你想让她做什么?”
听到若小澍的出现,林染瞬间进入了高度警惕状态。
“关于此事,你和我一起去看看就知道了。啊,听听,现在水塘边上正上演着一出好戏呢。”
预言家的笑容似乎在故弄玄虚。
但林染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放下了手中的刀。
他看上去不像是在说谎。
“若你胆敢对她做出任何不利的举动,我都会杀了你。”
他加上了一句不放心的叮嘱。早在预言家的侍从出现在夜航船前的市集上时,他就决定了——不管这个家伙心里埋藏着什么小算盘,他都不介意。因为他的唯一目标就是保护好若小澍的安全。剩下的那些,道德,伦理,原则,法律,正义感,价值观,或者其他的什么都好……自从他从战场上活着回来的瞬间,就已经统统抛弃了。
“好吧,随你的便。”
预言家只是轻描淡写地摇了摇头,便带头转身向外走去。
==================
鹤岭镇,堰塘一侧。
人总是出自本能地抗拒陌生的事物。因为未知意味着不安定,意味着风险,意味着自己的认知受到了挑战,而人往往又会倾向于把这种挑战归结为对“人格尊严”的侮辱。
——就像这群乌合之众一样。
最开始,村民们还因为害怕若小澍施展的神秘魔法而不敢靠近她,可是没过一会儿,她的悬浮咒就因魔力耗尽而溃散了。使用魔法需要消耗魔法能量,如果没有随身携带矿石、只使用人体内储存的微量魔力的话,术式就会很容易失效。
“唔……”
她竭力维持着自己的气势,但在魔力透支的那一刻,她的身体还是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术式消失后,原本被她钳制住的年轻男子也恢复了自由。
围观的村民们纷纷露出了惊喜之色。
“快!抓住她!”
他们如同暴徒一般欢呼着,由元家二儿子带头,拿绳子把她绑了起来,固定在村头那棵年逾百岁的樟树上,完全不顾她奋力的抵抗和尖叫。他们就像抓住了中世纪的女巫一般洋洋得意,仿佛自己就是那正义的使者。
“放开我!”
“呸!不知廉耻的妖女!”
“你倒是说呀!把你的罪行都说出来!让大家听听!”
有人开始向她吐口水,还有人向她扔石头。也不知是谁第一个将矛头对准了她,但她已经陷入了百口莫辩的境地。一见到有人斥责,附和的声音就一路高涨,剩下那些想为她说话的人也不愿再开口犯众怒。
预言家带着林染前来水塘边时,就正好瞧见了这幅场景。
林染的第一反应当然是冲上去阻止他们的暴行。
“小澍!”
“——且慢。”
预言家却示意他先观察一下状况。
林染正欲反驳,却听见若小澍嘶哑着嗓子开口了。
“……没错,我的确能使用魔法。”她用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周围的每一个人,“我就是你们口中的妖女。但是!妖女又怎么了?你们之所以会害怕我,难道不是因为不确定我的力量是否能给你们带来好处吗?!”
她的话语直白而刺耳,极具指控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