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单纯、却胜似历经沧桑的语气让他忍不住皱起眉头。火炉里的柴还在燃烧，呼呼地叫着，因为周围的空气太安静，而显得格外突兀。就像期待着夕阳下那束燃烧的美丽曙光抵达地面一样，他期待着自己的内心能做出一点什么反应。然后他叹了口气。
“……是啊。”他说，“我们是朋友。”
随后他便不再谈论这个话题。在此之后，若小澍请他把他的过去说给大家听的建议也被他强行忽略了。他擅长遮盖自己的真实情感。也擅长用冷漠的刺戳走试图接近他的人。这一点大家都看在眼里，既然他不想主动坦白，他们也就不会逼迫他。
夜航船匀速前进的途中，为了逃避这股尴尬，他选择了去甲板上冒着寒风锻炼肌肉。林染的脚步声通过木板传到船舱里，柿子微笑了起来。
“林先生真是个不坦诚的人啊。”
“你也发现啦？”兔子先生似乎很为自己的前瞻性感到得意，“明明就已经快要憋不住了，还要耍帅呢！不过，这样也挺可爱的，哈哈哈！”
他们讨论林染时，若小澍不知为何觉得有点不自在。
“我去做个甜点吃吧。”于是她站起了身，“刚才说了这么久的悲剧故事，搞得我心情也有点压抑了……嗯，吃点甜食可以快乐起来！甜食万岁！昨天是不是还摘了一筐草莓来着？”
她走到厨房，取出鸡蛋、面粉和冬草莓，准备烘焙出一个香喷喷的草莓蛋糕。在她劳动的同时，兔子先生抽动了一下鼻子两旁的胡须，他的面具也随之一痒一痒地动弹了起来，看上去十分滑稽。
“火炉配甜点，还有英伦口味的红茶，这就是真正的贵族情调啊，你说是不是，柿子小姐？”
“我很期待。那么，不如顺便也请就着茶点给我讲讲您的故事吧，兔子先生。”
柿子笑眯眯地看着他。
“能为您效劳是我的荣幸，小姐。您还没有结过婚，大概不知道婚姻生活是什么样的感觉，实际上，我正式在您的年纪遇到了自己深爱的妻子……”
他开始了一个全新故事的叙述。
次日清晨，夜航船降临在一座新的城市。
也许叫它小镇更为合适，因为，它就位于九曜国的边陲地带，商业并不发达，只居住着一群以渔业为生的原住民。这座小镇的名字叫“北垣”，按字面意思理解，即北方的城墙之意，大概在历史上它曾经属于瀛国边防要塞而繁盛一时。
这里的植被覆盖率很高，环境优美，唯一的遗憾就是眼下是冬季，很难欣赏到绿野仙踪式的美景。
“啧啧！好多雪！全都白了！”
当然，也有值得庆幸的地方。说到冬季，果然还是雪景最为引人入胜。
尤其是对出生自九曜国南部的若小澍来说。南方几乎不会下雪。她小时候看到课本上讲“雪花”，还死缠烂打地问老师雪究竟是什么东西，老师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她气得一整节课没抬头。
“你不觉得冷吗，染染。”兔子先生把自己裹在厚厚的围巾下，看着林染露在空气里的脖子，就觉得自己都瑟瑟发抖起来。
“那是什么。”
他没有理会兔子先生肉麻的叫唤，反而将目光集聚在一座三层楼高的小塔上。
这附近的房子都是木造的，有些年代，做工精致牢固，可以想象三十年前它是怎样一个生机勃勃的城镇。但由于是木造，层数也大都在两层以内，至少他们能看到的范围里全都是普通的平房。
只有那座小塔建到了三层以上的高度。
“我知道那是什么。”兔子先生凑到他身边，说，“那是北垣镇的望火塔。嘛……通俗点说，就是消防机构。”
“消防机构？”
“它是这周边最高的房子，站在楼顶就能将方圆几里内的动静收入眼底，要是哪里着了火，马上就能做出反应。第一时间发现火情是很重要的哦，染染。”
即使是在进行科普的严肃时刻，兔子先生也不忘继续撩一把林染。
林染抽搐着嘴角。
他赢了。
“可是为什么他们要把房子建得这么矮呢？”若小澍问，“和其他城市完全不一样。”
兔子先生想了想，说：“嗯……这可能是地震频发导致的结果，在混凝土问世之前，由于轻质的木材能减少直接损伤，这里多数房子是用木头建造的。而木材的结构稳定性差，所以你能看到的房屋都只有两层以下。”
在他们的队伍里，兔子先生就像一本自然科学方面的百科全书，柿子则是文学艺术方面的活字典。若小澍发现自己好像啥都不会。起码林染还是个出色的保镖呢！
“哦……”
她略带失落地应和着兔子先生的话。
“我们去吃点什么吧。”见状，林染将手搭在若小澍的肩上，轻推着她往前走，“我看到有一家卖茶碗蒸的小店。”
“真的？在哪？啊，我闻到香味儿了！”
一提到吃点，若小澍的情绪马上就由阴转晴。林染就是看透了她这一点，才会在她情绪低落的时候劝她以这种方式提振一下心情——不过她本人似乎没有看穿林染的意图。她只是单纯地喜欢各地美食而已。
在望火塔的楼下，紧邻着它，有一条小小的街道。街道进深才十多米，宽度更是只有不到两米，怎么看都很难理解成“街”。但是，正是围绕着这条小街，十来家餐饮店面一个挨一个地排布于此，就像簇拥着望火塔的忠实观众。她闻到的香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他们走进了一家餐馆，并排坐下，吃了点热乎乎的东西温暖身体。若小澍放下筷子，抬头望向窗外的望火塔。
从这个角度望去，它显得更加高大挺拔了。
“啊……”
突然，她注意到，望火塔的顶楼窗户里确实站着一个男人。他举着小只望远镜四处巡视，身上披着一件超级厚实的羽绒大衣，可能是因为在那个小房间里连火炉都不太管用，他冷得厉害。从他跺脚的频率上就能看出一二。
那个男人应该就是这座小镇的望火人了吧。
注：本篇内原型建筑为北海道小樽市出拔小路的望火塔。另外，上一个故事里美术学校的原型是格拉斯哥艺术学院，由于我没展开描写，也就没有特意注明，它也是个相当有名的石头建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