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前,望火塔。

方羽在北垣镇从事望火人的工作已经是第三个年头了。他很满意这份工作。薪水不高,但乐得清闲,重要的是还能确确实实地帮到镇里的人们。算上前天的那一起火灾,三年来他已经提前遏制了六起重大火情,挽救了无数人的性命,也得到了镇里人的一致感激。

但是,最近,他却被一个称不上烦恼的烦恼困扰着。

有一天傍晚,他依照往常的习惯点了一只香烟坐在望火塔的炉子边向四周确认情况,天气变得寒冷,他把手脚缩在了衣袖和羊毛绒毯下,免得自己被冻感冒。他喜欢摆弄那只小巧的望远镜。那是陪伴他工作的好伙伴,他没有结婚,由于工作的性质,也迟迟没有交到女朋友,只有这只古旧的望远镜一直守护在他身旁。然而,他在不经意间瞟到某户人家的窗口时,却发现了意料之外的景象——

昏暗的灯光下,有一个中年女人正在推搡一名瘦小的女孩。

不,她是在殴打她!

“嗯?”

他还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但等他揉了揉眼角,再次把望远镜举到面前时,他看到的却是更加糟糕的一幕。那女人把烟头摁在了小女孩的胳膊上,痛得她瘫坐在地上,奇怪的是,小女孩却没有哭喊。

她已经习惯了被这样残忍地对待——

糟糕想法让方羽觉得心下一凉。他在望火塔上监视火情这么久,居然还是第一次发现这家人的秘密。是因为那个年长的女人总是会把窗帘拉起来的缘故吗?为什么只有今天她忘了给自己的暴行做任何掩饰?喔,桌边摆着一瓶开过的清酒,她一定是醉了,醉得不轻,以至于完全疏于控制自己的恶行……

不能再这样干看着了。方羽捏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让疼痛支使自己离开温暖的被炉。他必须的去看看情况。

“该死的,雪怎么这么不会挑时候下啊……”

在他沿着旋转楼梯下降到地面,推开门的刹那,被风刮来的大雪“呼啦啦”地盖上了他的脸。他摇了摇头,甩掉身上的雪花,举起一盏油灯向前走去。

在雪地里移动是件辛苦的活计。至少对常年待在室内的他而言是如此。他穿着长长的雪地靴,艰难地穿行于狂风暴雪之中,朝望远镜里的那座小屋徐徐前进。大约二十分钟之后,他才抵达那座小屋所在的街道。方羽往门上重重地敲了几下。中年女人出来给他开了门,她的头发乱糟糟的,眼珠布满血丝,嘴角咬着一只烟,这让方羽瞬间就对刚才自己抽烟的行为产生了厌恶——他可不想和这种女人沦为一路货色。

“怎么了?”

女人满口不耐烦地问。

方羽在心底叹了口气:“不好意思,您的女儿在里面吗?”

“你说瑞娜?你找她做什么?”

女人听他提起了女孩,马上变得警惕起来。瑞娜这个名字不像是瀛国出身的孩子应该有的姓名,可能这个女人是从国外逃亡过来的。他听说最近周边的国际形势不太安定。北垣镇是边陲小镇,经常有身份不明的家伙偷渡过来,要是他们不惹麻烦,倒也没人会故意把他们驱逐出境。如今这世道,想混口饭吃也不容易。

他们的宽容似乎纵容了这批人的不讲理。

“您在虐待她吗?”方羽也来了火气,他可没那么好的耐心同一个不合格的母亲进行拉锯战,“我都看见了,从望火塔的楼顶!”

“望火塔?啊,你就是那个呀,消防局流放出去的走狗?每个月只能拿到1000块钱的值班的家伙?真可怜呐。”

从女人的鼻子里发出了不屑的声音。

这令他更加不悦了。

“我希望您能意识到,您刚才的所作所为都是违法的!要是我去状告您,您就会失去对她的抚养权!”

方羽加重了音调,想让她稍微认知这件事的严肃性。他可不是来开玩笑的!也不想听她对自己的工作指手画脚出言嘲讽!她不过是个酗酒抽烟又会对自己的孩子拳打脚踢的失败的异族母亲而已!

“那你倒是去告啊。”女人一点也不在乎他的威胁,“告又不敢告,在我家门口逞什么威风?你有证据吗?就算我打了她又怎么样?我还是这孩子唯一的母亲!我只是在行使身为一个母亲对孩子正当的管教权!”

“满口胡言。”

方羽觉得这个女人无法沟通。他试图打开门,进去救人,可那女人却死死地扣着门把不让他进去。

“给我滚!私闯民宅也是重罪,你要是敢进来,我就敢投诉你!到时候连那份可怜巴巴的薪水都保不住了,你才知道什么叫祸到临头!呸!”

女人冲他啐了口唾沫,猛地关上了门。

只剩下方羽一人满脸怒火地站在雪地里,被无数冰冷的雪花包围。

他不明白这个家庭发生了什么事。但他觉得,这种素质的女人根本就不该结婚生子,以她的教养和耐心,还有那些不入流的生活陋习,能教出正常的孩子就奇怪了!为人父母居然不需要经过考试,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他义愤填膺地往回走去。他决定亲自去警察局投诉这位母亲的虐待行径。只有法律能叫她悔改。于是方羽踏上了新的征程。警察局离望火塔不远,所以他没花多久就到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警官接待了他,并认真地听他说完了原委。

“好吧,事情我都知道了。”他慢悠悠地说,“这家人的档案里没有父亲,你也懂,单身家庭的孩子总是会出些问题,我们也不是第一次接到这个女人虐待她女儿的目击报告了。”

“不是第一次?”方羽惊呆了,“那你们还能坐视不理?”

“别这么说,我们也想帮助那位可怜的女孩,但是……根据现行的法律,如果女孩离开了她的母亲,就会被移交给福利机构。如今,北垣镇的年轻人越来越少,福利机构的状况也十分尴尬,护工数量有限,就算去了那儿,她也会因为自己外国人的身份受到歧视。这对她来说真的是件好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