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构不成你们袖手旁观的理由,以正常的逻辑不应该这么思考。难道看着她被虐至死会比送她去孤儿院显得更友善吗?简直荒谬!”
他可不会被官僚主义下的和事佬作风欺骗。他是望火人,从事这份职业时就注定了他不会得到光荣的晋升或发家致富,他比任何人更加敢于唾弃体制内这群保守主义无作为的老家伙迂腐的思想。
“那你想要如何?”警官反问,“你有更好的办法吗?难道你打算叫镇长出面修改法律?或者你能提供让这个小姑娘健康成长并接受优质教育的全部资金?好吧,我们假使你救了她,那么其他受虐的孩子呢?他们不是也一样留在水深火热之中吗?解决个别群体的困境不是我们应该做的事,改良他们所有人的状况才是!在发牢骚前认真思考一下你的言行,方羽!”
“为了改良所有人的状况,你们有做过什么实事吗?”
他质问道。
“你他妈在说什么呢,我们当然有在努力,只是你看不见而已!但是啊,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直接把她从她母亲身边带走是不切实际的。如果你真心为她着想,就该去给慈善机构募捐,并且告诉他们如何完善自身的体制别让善款被少数几人私吞,我的话说得够明白了吗,嗯?”
警官用他那双上了年纪的、周围满是皱纹的眼睛瞪着他,争执之间,他变得面红耳赤,鼻孔也长得异常宽大,随着他肩膀的晃动一起微微张合。
方羽瞠目结舌。他最终也没能找出反驳警官的话,于是,在大雪彻底封锁他回家的道路之前,他用力推开了警局的门。
“……好吧,原先生。”他没好气地说,“我不会再来打扰您了。谢谢。”
说罢,他便头也不回地迈入了夜色之中。
这个镇子里的孩子并不多。他曾经参加过一所学校的消防演习,因为他好歹也是消防系统的一员,那时他就觉得纳闷了,为什么北垣镇唯一的小学里每年级只有不到三个班?后来他才渐渐发觉,并不是孩子不多,而是多数家长不想花学费让他们上学,拒绝接受校方的入学通知书。这个被虐待的小女孩估计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教育”二字,在长期生活于偏远小渔村的人们看来,只是个可有可无的装饰品。
这座镇子这样下去会没有未来的。
理由相当明确:父母的知识水平低下,会直接导致下一代接受不到良好的教育,得不到良好的教育,下一代就会觉得教育无用,从而形成恶性循环。政府的税金拨不到这么偏远的小镇里,所以纵使他们憋了一肚子的火气,也无处可撒。方羽自认不是个博览群书的人,但基本的为人修养,在他心目中,还是很必要的宝物。他担心那个小女孩的状况,以至于担心得完全没法心平气和地工作,他举起望远镜,又放下它,如此翻来覆去数次,连脚边的绒毯掉到地上都无暇顾及。
这时,有人在望火塔的楼下冲他喊出了声。
“——望火人先生!我们可以上去坐坐吗?”
这充满青春活力的女声彷如一道清泉,流进了燥热的方羽的心里。他连忙低下头,只见一个短发包覆耳廓的少女正在对他展露笑颜,在她身后,站着一个头戴雪兔面具的老人,一个神情冷漠的少年,以及一个拄着手杖的盲人女性。
这奇怪的组合让他有些不解。
“什么?”
他嘶哑着喉咙问。
“打扰了!我们想上去看一看北垣镇的风景,请问能不能让我们进屋呀?”
若小澍元气十足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请求。
没错,是她在吃完饭之后提议要去望火塔上逛逛的。林染表示无所谓,兔子先生很感兴趣,柿子也想去画幅新画,所以他们就莫名其妙地达成了一致。她完全没考虑过这是公共机关的所属地、外人不会被允许踏入的可能性。
还好,方羽现在正有烦心事想和人商量,能有人一起坐在火炉边上想想办法也不错。于是他对她点了点头。
“可以啊,上来吧。记得把雪在门口甩干净,门没锁,直接推开就行了。”
“哦,谢谢你!”
若小澍开心地拍打着身上的积雪,按下了门把手。
她还真是什么都不顾忌。
方羽把罩在被炉上的布拉起,招呼他们一起享受温暖的馈赠:“别站在那儿了,快坐下吧,最近天气实在太冷了。从我出生到现在,还是第一次这么早就下这么夸张的暴雪,呼……”
他的语气把若小澍逗笑了。
“被炉!我知道这个,九曜国也有类似的发明!”接着,若小澍欢呼了一声,在炉子边伸出了手。瞬间,被冻红的皮肤就暖和了起来,“好舒服……你真是个好人啊,望火人先生。”
他听到她这么说,表情怔了一怔。
“好人?”
他望着她举起望远镜四处眺望的神情,一时有些悲伤。
“……怎么了,望火人先生?”
“我可算不上是什么好人。”他却摇了摇头,“我想帮的人,一个都帮不上。我只是个没用的庸人而已。”
“可是你的工作不就是帮镇子里的人监控火情吗?”若小澍放下手中冰凉的望远镜,“这不是很棒的事吗?他们都会感谢你的。”
“或许吧……”
他自嘲地笑了笑。这一行为让林染格外在意。
“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用略带冷冽的声音问。
这反而让方羽觉得十分安心。这个少年的面相有点凶恶,实际上却是个愿意关心身边的人的、可爱的孩子。方羽今年三十岁,林染在他眼中就像一个小弟弟一样亲切。
他打开了话匣子:“嗯……其实,我昨天见到了一个小女孩被她的母亲虐待的场景……”
“什么?!”
“是啊,就在这里,用这架望远镜。平时她家都拉着窗帘,所以我没注意到……但我想那肯定不是她第一次收到暴力对待了。可惜,虽然我去找过了镇里的警察,他们却并没有合适的策略。简而言之,就是劝我别再计较这件事。”
他惆怅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