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试阶段的问话在我的提心吊胆中结束了，我算是体会到完整的杀手公司的面试流程了。值得一提的是在我面试结束之后，小宁特意跑到我面前转了两圈，口中发出了“真不可思议啊”的感叹。
我当然知道她的意思，本质只是一个善良市民的我，长着一张老好人的脸，怎么看都不应该是一个变态杀人狂，然而在刚才的面试过程中，我却被迫“杀了”那么多人。
“面试结束了吗？”
我跟随小宁坐电梯来到了三楼，重新见到了竹叶青，这个过程中又免不了被路过的杀手们盯着看，不过说起来很难相信，但我已经差不多能够免疫这些杀手们的视线了，至少不会光是被瞪一眼就浑身颤抖。
看吧，尽管现在三楼办公区的这些杀手都朝我投来了冰冷的视线，我也能够镇定自若。我的适应力说不定意外地高。
“结束了哦，阿秋真的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原石]呢！从杀人数量上来看是有史以来[原石]之最呢！”
竹叶青听到这话，顿时一副惊喜的样子。
“真的吗？”
不，是假的。老实说到后面胡编乱造的时候，我已经没有数“死”在我手底下的到底有多少条命了，在小宁的逼问下，我不得不编到小宁满意为止，这是一个我都不愿意回想的堪称折磨的过程。
“真的哦，阿秋真的很适合做杀手呢，长着这么一副无害的脸，却是个杀人狂什么的，简直就跟阿青你一样啊。”
“诶，我哪有这样啊。”
别睁眼说瞎话了，你基本上就是这样！
小宁前半句话我否认，但后半句话我赞同得不得了。竹叶青长着这么一副纯真漂亮的脸，骨子里却是一个杀人愉悦犯，虽然我被误解了，但小宁对竹叶青的评价却非常正确的。
“那么接下来我就带着阿秋去做素质测试咯，阿青你要过来看一下吗？”
“好啊，反正我这里也没什么事，就跟着你们去看一下吧。”
此时，之前一直闭口不语的我终于忍不住疑惑开口：“素质测试……这是什么？刚才的还不算完吗？”
竹叶青和小宁都笑了起来，最终还是小宁为我解答：“在面试开始前我不是说过了嘛，要以考察期阶段的综合表现来评估新职员的初始级别，接下来是要测试一下你作为杀手各方面的水准哦，相当于是实际能力考察。”
“实际能力考察？！难、难道说是杀人……”
我有些害怕了，不过幸好竹叶青让我恐惧的心情安定了下来。
“不，[原石]进入公司后，可不会马上就安排委托，至少要经过一段时间的培训才能够接单，可以说是相当辛苦的一个过程呢。接下来的考察内容是各方面的能力测试，包括使用枪械、辨别毒药，考察格斗技巧、伪装水平，审讯与反审讯，侦察与反侦察……是进行全方位的能力测试。”
小宁似乎有些不满于自己的解说工作被竹叶青抢走了，接着竹叶青的话补充道：“这个环节被称为[素质测试]哦。相较于第一阶段的[面试]环节，素质测试在整个考察阶段分数占比还是很高的。”
不、不妙，如果真像他们说的一样，是考察这些内容的话，我就完全没有胡编乱造的余地了，因为什么使用枪械辨别毒药之类的，我恐怕什么都不会。
就在我因为心虚而准备停下脚步的时候，竹叶青却仿佛看穿了我的想法，笑着对我安慰了起来。
“林先生，没关系的哦，[原石]由于没有经过系统培训，所以在这个阶段的分数一般都是很低的，所以完全没有必要担心分数低下。”
原来是这样……我大大松了一口气，这样我就放心了。
然而——
一个小时后。
清洁承包有限公司，地下一层。
竹叶青和小宁目瞪口呆地看着我的测试结果，我略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这两个女孩。
——“虽、虽说是没有必要担心分数低下，但这个分数也太……”
相比于竹叶青犹豫的委婉，小宁就直接多了：“有史以来最低呢。”
“抱、抱歉。”
虽然感觉自己没做错什么，但迫于气氛使然，我还是道歉了，而且还有一种莫名的羞耻感。
明明作为一个普通人，这些能力低下是非常正常的，可我还是不好意思地低下了脑袋。
“这、这真的是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呢。”竹叶青偷看了我一眼，似乎是担心伤到我的自尊心，“枪械使用和毒药辨别测试结果不如意也就算了，可基本体质测试也是惨不忍睹，这就有点……”
我捂住了脸：“真、真的很对不起。”
“三等残废。”小宁依旧是毫不留情。
“小、小宁！这样说还是太过分了啦。”
“诶，可是就是这样嘛！杀手专业素质就不说了，作为一个男人的基本体质都不具备，身体瘦、力气小、速度慢……如果只是看到这个测试结果，我都会以为是这是女孩子了，根本不像是个男人的测试结果。”
我此时不止是捂住脸，我都想在地上找条裂缝钻进去了。
小宁这孩子，跟可爱的外表不同，意外地毒舌。
虽然她说的都是实话就是了。
在一个小时前，我、竹叶青还有小宁三个人一起来到了这家公司的地下一层，就像是跟所有与杀手有关的影视作品当中差不多的是，这家公司的地下一层是一个充满非现实感的训练工厂。
在这个训练工厂，我首先被要求组装和拆卸几种杀手最常用的枪械——结果可想而知，就连真枪还是第一次亲手摸到的我，对枪械的相关知识为零，在没有说明书的情况下，这个环节的成绩被打了0分。
随后便是辨别毒药。
这个环节是笔试，身为考察员的小宁发给我一张写满了选择题的试卷，上面写满了与毒药有关的选择题，限我20分钟内作答——这个环节我侥幸蒙对了几道，满分300分的卷子，我拿到了12分。换算成百分制，这个环节的分数仅为4分。
随后是格斗环节，身为考察员的小宁负责和我亲自对战，由她作为考官亲自测试我的格斗成绩。
说起来非常丢脸，在被一个女孩殴打了十分钟后，小宁满脸遗憾地收起拳头对我说了一句“阿秋看样子连一点格斗基础都没有呢”，说完后，我的格斗成绩被打了可怜的1分。
之后又是短跑冲刺测试、力量测试、耐力测试等考验着我作为男人的羞耻心的测试，结果仍然让我无地自容。
“素质测试平均分，2.4分，这就是阿秋的最终成绩哦。实话讲，如果不是阿秋是[原石]，而且已经有那么多优秀的过往履历的话，我们公司是绝对不会录用的。”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加入你们公司。
“顺带一提。”竹叶青忽然间略微有些骄傲似的对我昂起了下巴，“我当初的素质测试有63分哦。”
……原来是百分制吗？我以为我是在十分制里拿了2.4分来着。
我更加无地自容。
小宁双手抱胸，炫耀似的挺直了身子：“小宁我有85分哦。”
好奇怪，现在的场面忽然间变成了考完试后学生们互相攀比成绩了……目睹着这样的场景后，我的心里出现了一丝不知名的安心，这份安心源于注意到了两个身为杀手的女孩也有着普通的一面，尽管知道这份安心是虚假的，但我还是因此舒缓了我的神经。
我的恐惧到现在为止已经消失了大半，于是也能自然地跟这两个女孩进行对话了。
“话说……竹叶青也只有63分吗？”
虽然由仅拿到2.4分的我来说是有点奇怪，但竹叶青的分数不是堪堪及格而已嘛，我还以为竹叶青会更厉害一点呢。
竹叶青没有回答，小宁却说道：“那是当然的啦，毕竟阿青当初也是[原石]呢。”
诶？
我愣住了。竹叶青也是[原石]，那也就是说……
竹叶青似乎并不想谈论这个话题，微笑着说道：“总之，林先生不需要担心成绩，毕竟是[原石]，最初测试并不代表潜质哦。在我和老板看来，林先生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才。”
“确实呢，能以2.4分的素质连续杀了那么多人而不被察觉，阿秋你的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只不过正式成为杀手后，是一定要进行培训的，培训之后分数测试就会变高了，不要在意啊，阿秋。”
小宁踮起脚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则是略微有些无语。
他们对我的信心基于我的谎言，也不知道如果日后我的表现不符合他们的期望，他们会不会发现我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
不过事到如今，我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接下来是第三个阶段呢。”
“还有？”
我既吃惊又无力，没有想到要进一家杀手公司竟然考察这么复杂。
“嗯，第三个阶段是考察期的最后一个内容——我们需要通过不定期监测阿秋，来考察阿秋方方面面的细节，以便更加了解阿秋本人呢。”
也就是说“监视”吧？而且还是不定期，也就是说未来的一段时间内，我将生活在杀手的观测下。
已经有被竹叶青监视过的我，倒是对此并不怎么惊讶。
对此，我犹豫着问道：“那请问……我需要在这段时间里做些什么吗？”
“不，阿秋什么都不需要做哦，只需要回归你的正常生活就好了。我们要评估的只是你的常态生活。”
对于这个回答，我既高兴又遗憾。
高兴的是我接下来终于能回归“日常”了，遗憾的是，恐怕我的“日常”将在考察期结束后，彻底迎来终结。
……
不出意料的是，我过上了正常的朝九晚五的上班族生活。
俗话说“只有失去了才知道珍惜”，我以前对这句话一直没什么感触，然而现在却非常能够理解这句话。就好像是曾经喜欢的、讨厌的、无感的，一旦即将成为回忆，就会忽然间变得弥足珍贵。
就像是学生的毕业季，就算曾经关系相处得再差的同学，都会在最后一天挥手笑着道别，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林秋生！你这家伙到底有没有把我的话听到耳朵里？我不是说过了吗？在提交报告之前要检查报告！你这份报告里居然还有错别字，我问你，这种低级错误，你自己看了能忍吗？！你是猪脑子吗？”
组长一如既往地训斥着我，然而我却没有曾经的愤怒不甘与恐惧。
相比于杀手带来的死亡威胁，组长的斥骂又算得了什么？
“说的是，我亲爱的组长大人。”
我反倒对此触动颇深。
“你……你这家伙怎么回事，被我骂了还能露出这么兴奋的表情……”
“请用您的金玉良言尽情地训斥我吧，组长！”
“什么？你这家伙……！”
“组长，请不要停下。”
“喂……谁、谁来把这个家伙拉出去！脑子出问题了吗？真是的。”
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上司的责骂竟然会让我恋恋不舍。我好像真的有成为抖M的迹象，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正常了。经历了杀手公司一日行后，这家正常的商业公司的点点滴滴，无论是好是坏都让我感动不已。
被轰出办公室后，我回到座位后看见了轻啜着咖啡的前辈。
“秋生你又被组长骂了吧，你最近是怎么回事啊？状态非常不对劲哦。”
前辈果然非常关心我呢。
尽管我很想向前辈哭诉，但杀手这件事是绝对无论如何都不能告诉前辈的。
“这是因为睡眠不足，谢谢前辈关心。”
这段时间里，我一直没有睡过好觉，这也不算说谎，只是有所隐瞒罢了。
“是吗……”前辈狐疑地看了我一眼，揉了揉太阳穴。前辈明显不相信我的话，在离开了那家杀手公司后，我就在努力享受作为普通人的生活，恐怕是这一点让前辈产生了疑惑。
“话说啊，秋生。”
前辈瞥了我一眼，随后滑动椅子凑了上来，压低了声音问道。
“我最近就很在意，你这小子是不是交女朋友了？”
我诧异地看向前辈：“前辈为什么这么说？”
前辈的脸上露出了得意洋洋的表情：“这还用说嘛，你小瞧我了啊，秋生。最近我总能在你身上闻到淡淡的香水味，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但你要记住，女人的嗅觉和直觉是不容小觑的。”
香水味吗？
啊，或许是小宁或者竹叶青吧。我大概明白前辈闻到的香水味是从哪里来的了。
最近被宣告要进入考察期第三阶段后，小宁和竹叶青总是会时不时地来跟我接触并了解我的情况，尤其是小宁，这个女孩负责我的评估工作，同时还会在晚上来到我家跟我讲述杀手行业的各种常识，我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了她的香水味也不足为奇。
“这香水味，大概是家里最近放了熏香的缘故吧。”
欺骗前辈让我有了愧疚感，但我知道这是必要的。
“原来是熏香啊。”
前辈很轻易地相信了我的谎言。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不希望欺骗前辈。可是自从跟杀手扯上关系，我就意识到我的生活已经偏离了正常航道，我不想看到前辈牵涉其中。
“秋生，今天晚上去喝一杯吧。”
前辈没有继续问，但向我发出了邀请。
我想了想，最终答应了下来。
就当是作为对过去正常生活的饯别，我很想痛快地喝醉一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