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生，如果最近有发生什么事，一定要跟我说哦，一个人憋着可不好呢。”
在烧烤店的门口，我和前辈道别，在分别之前，前辈仍然十分在意我现在的状态，对我说出了关心的话语。尽管我什么都不能说，但这并不妨碍我对此感动有加，前辈果然是前辈，无论何时都在忧心后辈。
我最近低沉的状态太过明显了，前辈这种细心的人不可能发现不了。
最近的这一周，我和前辈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出去喝酒，而且每次都是我喝到烂醉，由前辈负责送我回家，这跟以前完全相反，而前辈对此没有半句怨言。但今天，我没有再麻烦前辈了。
我一个人独自走在路上，回想着这一周前辈做过的一切，勇气便如同泉水一般从心底缓缓涌出。自从进入职场以来，每当我感到气馁的时候，前辈就会站在我身边鼓励我安慰我，逐渐成为我的支撑和依靠，现在大概也是一样吧。
“阿秋。”
在转过一个路口转角的时候，我听到有人在喊我，会用[阿秋]这个称呼叫我的，就只有不久前才认识的小宁了。
我循着声音的来源朝前方望去，小宁正穿着一身淡粉色的连衣裙倚靠在路灯旁微笑着看着我，如果让人评判这个场景的话，应该会有百分之九十九的人认为这是女朋友在路边迎接下班的男友的场景。
街边已经亮起的路灯悬在小宁的头顶，尘埃在路灯的光芒下呈现出一种朦胧的美感，连小宁的气质都变得有些出尘了。
“看样子阿秋心情还不错呢。”
“是啊，但是看见你的一瞬间心情就不好了。”
“咦，好伤人——”
又是这副可爱模样。如若不知道她是杀手，我肯定会被她轻轻歪着脑袋苦恼的可爱模样迷惑，但我最近跟小宁接触下来发现，小宁有着非同寻常的警惕心，无论脸上是如何亲近，都始终跟我保持着一定距离。
“所以说，找我又有什么事？”
我打断了小宁的个人表演，直截了当地发出了疑问。
“是好事哦。”
小宁微笑了起来，走到我身边，跟我保持着一米的距离，压低了声音开口。
“考察期结束了。”
我顿了顿脚步，为了不被她察觉到我内心的动摇，我保持了原来的步调继续向前走去。
“……是吗，那挺好的。”
开玩笑，这算什么好事啊。这家伙不会以为我对此很期待吧？不好意思，我可是巴不得考察期能够长一点呢。
她好像没有注意我的反应，仍然语气欢快：“按照规定，考察期结束后，考察员有义务向新进职员传达个人评估报告，包括当前阶段的考察结果以及综合表现结果。”
我有点不太想听。
但我也知道就算我不听，这份由小宁主笔的评估报告也会上传至杀手公司，所以我姑且还是按捺住了我烦躁的心情。
“那说说看吧。”
“虽然阿秋没有经过系统的训练，但我们已经证实过了，阿秋面试环节所讲的履历是真的，而且完成得非常漂亮，无论是谁看来都像是意外死亡事件。就算是杀手也很难做到把这么多起事件全部伪造成意外事故呢。”
“唔……是、是喔。”
话说那些本来就是意外事件，只不过被我搬到了我的名头上，在小宁看来，那些意外事故根本看不出来有人为的痕迹，如果说是犯罪的话，也可以称得上是完美犯罪了。
咦……这么一想，我在他们眼中说不定还真的挺厉害的。
“另外，经过我的判断，阿秋非常擅长伪装成正常人，在这一周的时间里，无论是谁来看，都找不到阿秋的半点破绽呢。按理说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总会有一时半刻展现出本性，但我这一周的时间里不断观察阿秋，完全没能察觉到阿秋有异于常人的地方。”
嗯，因为我本来就是一个普通人嘛。
从客观角度看小宁的判断倒还挺准确的，只不过小宁的话中有一处引起了我的注意。
“你说这一周里，你有在我独处的时候观察我……难道说你也在我家里装了监控设备吗？”
小宁痛快地就承认了：“对哦，毕竟这样才能更加全面地了解阿秋呢。”
果然，回去的时候把那些设备都找出来然后砸掉吧，就是不知道小宁会不会跟竹叶青一样发出哀嚎。
在小宁还在继续补充的时候，我暗自做了决定。
“阿秋是一个非常善于伪装本性的人，比其他杀手都更具备迷惑性，也就是说以后可以往执行卧底潜入任务的方向发展呢。”
哦哦，“卧底潜入”这四个字倒是挺有非现实的感觉，不过我想我在杀手这一行大概朝什么方向发展都不合适，毕竟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
我曾听小宁说过，在杀手行业中，九成以上的职员都是由从小培养起来的暗杀人才组成的，像我这种[原石]，只占了区区不到一成，而在[原石]中出人头地的，更是寥寥无几，大多[原石]都会在某次执行任务的过程中死于非命。
对小宁评价我“擅长伪装本性”，我并没有反驳，因为我知道评估报告只提供一个参考结果，实际上我已经私底下问过竹叶青了，要执行什么任务都是由杀手们自行接单，评估报告无法决定我作为杀手的未来。
“上面说了优点，但阿秋的缺点也相当明显。”
其实我自己也知道小宁想要说什么。
“首先就是阿秋没有经过系统的培训，全方面的素质都远远落后于其他杀手，这是急需提升的，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嘛。我建议阿秋进入公司后，不要急着接单，还是进行一段时间的培训比较好哦。我相信阿秋一定能有光明的未来的。”
不知不觉就被安慰了，我倒是觉得我的未来一片黑暗来着。
“接下来是……嗯，还有第二个劣势呢，不是关于阿秋你本人的。”
小宁一边低着脑袋一边轻轻踢着脚下路面上的石子，把石子踢得远远的，略微有些漫不经心。
“不是关于我本人的……这是什么意思？”
“沈京。”
小宁口中吐出的一个名字令我顿时僵住了身体，同时无法再向前迈出脚步了。
小宁的表情却忽然间冷淡了下来，她跟着我停下来，把头抬起来看向我。
“这是你在那家普通公司的前辈吧？父母健在，家里还有一个15岁的弟弟，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在这一周的时间里，你几乎每天下班都跟她一起到[十里香]烧烤店喝酒。”
“你……！”
此时此刻，我感到胸口有一股名为愤怒的火焰燃烧了起来。
“阿秋，你先别生气哦，我想说的是，我能调查得出来，那么别人肯定也能调查得出来。我或许是第一个调查她的人，但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
我的怒火被一盆冷水浇灭，同时背后开始冒出冷汗。
小宁没有理会我奇怪的反应，而是缓缓走到我身边的墙壁旁站定，背靠在墙壁上，她抬起头来微笑着看向了连星星都没有的夜空。
“阿秋你可能不太知道呢，我们杀手，一般都是孤儿出身，从小就开始被培养成为杀人机器，要求摒弃一切没必要的羁绊。”
语气非常冷漠，就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所以直到现在，我都没有什么珍视的东西存在，一个完美的杀手绝对不会让别人成为自己的弱点，我们奉行的就是这样的信条。”
小宁一如既往地可爱地微笑着，但我可以清楚地看见，她的眼中没有光芒，这笑容也是假的。
“我倒是很羡慕阿秋你们[原石]呢，你们有喜欢上一个人的机会，但我们普通杀手却没有。但是阿秋，我敢确信，那个叫做[沈京]的女人，必定会成为你的软肋。如果你真的想保护好她的话，最好从现在开始离她远一点哦。”
“……”
她可能是误会了，我对前辈怀抱的并非是爱恋的情感，但前辈对我而言确实是不可替代的存在。
我没有继续跟小宁争辩，因为我知道小宁说的是正确的，我一直都想避免把前辈牵涉进来，但没想到的是，我跟前辈的亲近就已经干扰到了前辈正常的生活轨迹。
要不是小宁现在提醒了我，前辈说不定真的会……
我不敢再想下去了，稍温的晚风从我的背后轻拂而过，却让我感受到了一丝凉意，之前因为喝了酒而有点昏沉的脑袋，也被刺激得清醒了一些。
“……我知道了。”
或许我真的错了，我的脑袋里装着繁杂的思绪。我不知从哪儿听说过一句话，“酒后不应该做任何决定”，我决定把这件事放到我清醒之后再作思考。
在这之后，我与小宁分别，她告诉我明天一早去公司一趟，考察期结束之后是分配部门，还有让我认识一下同期杀手。
我意识到这又是一个麻烦事，不过我没有拒绝的权利，我知道从明天开始，我就将正式成为杀手公司的一员。
……
第二天一早，我在公司那边请了假，随后来到了银舍街的清洁承包有限公司。
如果被组长知道自己请假是为了来另一家公司工作的话，我恐怕会被毫不留情地炒鱿鱼吧？
比起前两次来，这一回的我镇定自如了许多，不过这或许也只是我的错觉，总之现在的我就算面对杀人不眨眼的杀手，应该也能和善地笑着说话了吧？嗯，大概。
“林先生！”
才刚刚进入公司，我便听到了一楼大厅边上传来了惊喜的叫唤声。
在候客座椅上，一个带着鸭舌帽的女孩向我招手，她穿着一身略显宽大的衣服，宽松的黑色外套并没有拉上拉链，因此我得以看见里面领口略大的白色T恤，下身则穿着毛边热裤，露出一双雪白的长腿，脚上则穿着一双淡粉色的运动鞋，整个人看上去青春洋溢。
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这声音的主人是谁。
“怎么没反应呀，林先生？”
女孩从候客座椅上站了起来走到我边上，我这才发现她是竹叶青。
“又换了一种风格呢。”
我认真地说出了我的感想。
“这是我的日常风格哦。”竹叶青一边说着一边在我面前转了两圈。
我移开了视线并开起了玩笑：“要不是知道你是杀手，我还真有可能心动呢。”
竹叶青脸色微红，向我靠近了两步：“诶~真的吗？”
我说的是实话，但我也同时知道，竹叶青这副娇羞的模样也是装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博取我的好感。竹叶青一直认为我是她的“同类”，所以向我亲近也是理所当然的，可是我才不会对竹叶青的亲近有奇怪的想法。
我随之后退了两步。
“我要去找小宁了，我还等着分配部门呢。”
竹叶青就算见我跟她拉开距离，微笑的表情也没有半分变化，就好似根本不在意一样，真是一个可怕的女人。
“我们一起去吧。虽说我早就知道结果了。”
我有些疑惑：“小宁跟你说的吗？”
“不，这是我们身为[原石]的宿命哦，只要是[原石]，就一定会被分配到综合部，不过就是不知道你是哪一组的就是了。”
综合部吗……
在考察期间里，小宁早就跟我介绍过公司的基本情况了，所以我也对各个部门略有耳闻。
这家公司总共有五个部门。分别是综合部、营业部、财务部、人事部还有后勤部，这些部门的名字倒是挺正常的，但属于部门的各组别的名字就初现峥嵘，我即将被分配到的综合部成员被分为三个组——情报组、暗杀组和监察组。
一次最基础的暗杀行动，至少需要三人配合。
情报组负责提供目标情报，暗杀组负责暗杀目标，监察组则是负责监察记录杀手的行动，以及在杀手暗杀时于暗处放风观察。
我回想起了这些情报，见竹叶青如此笃定，我不禁绝望了起来。
“……[原石]一定会被分配到综合部？这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呢。”
按照小宁和竹叶青的说法，综合部是负责大部分接单暗杀的的部门，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想去其他部门啊。
在绝望之中，我看着电梯一层层上升，最终来到了五层的人事部。
或许是因为心思分散，注意力不集中，我才刚和竹叶青一起走出电梯，便忽然间迎面撞上了一人。
“啊，对不起。”
被我迎面撞上的男人一头短发，五官端正，面容冷峻，值得注意的是那高大的身材，他足足高我一个脑袋。刚才撞上的他的时候，感觉就像是撞到了一堵墙壁，他的胸膛就是如此坚实。
诶，等等——
“你……”
我的嘴巴才刚吐出一个字，这魁梧的男人便都没瞥我一眼，便与我擦身而过入了电梯。
竹叶青在一旁好奇地问我：“怎么了，林先生？你认识他吗？”
“不……那个……好像是有见过。”
我注意到了，那张脸正是我和前辈在烧烤店里看见过的，那时候也是发生了类似的事情，我被人从后面撞到，回头一看却发现是一个身高超过一米九的男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两人应该是同一个人。
“有见过吗？那还真是巧呢，他是最近才从国外转入我们公司的金牌杀手哦。”
我很是诧异了一番。
竹叶青开玩笑着说道：“你们两个一前一后加入公司，算起来的话，他应该也算是林先生你的同期呢。”
同期……跟我同期的是这样一个一看就知道非常厉害的家伙啊，总感觉我被全方面碾压了。真是可怕。
而还没等我缓过来，我和竹叶青便来到了办公区，找到正在座位上处理文件的小宁。
昨天的小宁给了我一种深沉又疏离的感觉，而现在正皱着眉头对着一份文件发呆的小宁却让我觉得更加真实。她轻声呢喃着什么，紧锁着眉头，连我和竹叶青来到她面前了都没有注意到。
竹叶青敲了敲桌子：“小宁，林先生来了哦。”
“呀！”
小宁被吓了一跳，几乎是在一瞬间，她猛地向后一退，从座位上蹦了起来。当我看清小宁僵住的身体的时候，发现她的手上正握着一支笔，笔尖正对着竹叶青。
“什么啊，是阿青和阿秋啊，不要吓我嘛。”
小宁收起了笔，不满地嘟起了嘴。
……不不不，刚才你的动作才更吓人吧？
我在心里吐槽了起来，总觉得刚才小宁的脸上露出了十分凌厉的表情。这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我从一个女孩的身上感受到了“杀意”这种东西的存在。
“小宁真可爱。”竹叶青笑着摸了摸小宁的脑袋，小宁又变得像一只猫了。
小宁恋恋不舍地摆脱开竹叶青的抚摸，随后看向我：“阿秋，你的部门和组别确定了哦。”
“是、是什么？”尽管已经知道我即将被分配到综合部，但我还是难免有些紧张。
“综合部，暗杀组。”
小宁给出了答案，我一时间僵住身体无法反应。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暗……暗杀组的意思是……？”
小宁回到座位上拾起文件，随口说道：“还能有什么意思？就是负责杀人的呗。”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一般让我脑袋一片空白。
还没等我做出更多反应，小宁又忽然间想到了什么。
“顺带一提，综合部的每个杀手一般都要组成至少两人的小队执行暗杀行动，也就是需要搭档呢。一般来讲，搭档都是要从同期或者上一期职员中挑选的，现在阿秋你虽然是非常规时期加入的，不过正好有一个跟你差不多时间加入公司的新进职员呢，你很有可能跟他组成一队哦。”
“他”是指？
仿佛听到了我的心声，小宁把一份文件放在桌上推到我面前。
“杀手代号史密斯，这是一个从国外归来的金牌杀手，他被分配到了综合部监察组，有可能成为你的搭档呢。”
那份文件是一份简历资料，头像上的照片正是我见过两次的魁梧男人的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