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后总用区区两通电话便获取了朱彦军律师的信任，再将其引诱到银舍街，在此之前我早已在[Chaos美容院]下单，让他们协助我绑架朱彦军。虽说[Chaos美容院]的接待员小姐说过不提供绑架业务，但我只是拜托他们帮忙把朱彦军在厕所打晕罢了。
这就是再简单不过的拙劣计划。
——绑架的当天晚上，其实我只有一半的把握。
最困难的部分便是让朱彦军前来银舍街赴约，其实关于这部分我并没有什么信心，事情能够进行得如此顺利还是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若说前一通打给朱彦军的电话是针对其工作，那么后一通电话则是针对其家庭。
在朱彦军的家里安置窃听器也是有着“理论依据”的。身为普通人的我，并没有高超的心理学知识，我只能从我自己的身上借鉴经验。
之前我在银舍街被告知我的情报大肆流传，甚至还有可能会牵扯到前辈，那时候我便有一种深切的焦急感，甚至为了能更好地应对可能到来的危机，我甚至约见了我最不想见的竹叶青。
朱彦军前来跟我赴约的理由也是与此相似。
正是因为我体会过那种焦虑感，我才能够自信地说能够理解前来赴约的朱彦军的感受，尽管他在工作上一直做着非法的业务，但他并未像杀手一样失去对珍视之人的感情。只要有珍视之人，他就不会对我的邀约坐视不理。
另外，他前来赴约还有着另外一个重要理由。
为了能够把朱彦军引来银舍街，我用第一通电话表达了善意，提醒他办公室内窃听器的存在，说明我与他并非敌对关系，第二通电话同样提醒了他住宅内的窃听器的存在，更是加深了我的“善意”。
我猜“善意”才是使得计划成功的决定性关键，我并没有一味地威胁他，朱彦军在将信将疑之下才会前来赴约。
把朱彦军约到银舍街的一家夜店后，[Chaos美容院]按照我之前安排的那样行动了，接单的人正是在之前救过我和前辈的壮汉，他业务熟练地将朱彦军打晕，这一点令我佩服不已。如果没有他们的话，我一个人手无缚鸡之力的社畜绝对无法无声无息地绑架朱彦军律师。
——“在这之后我就把你装进了一个大行李箱里，然后带到了这个废弃工厂。”
以上，我对朱彦军全盘托出了我绑架他的整个过程。
“你……你跟我说这些是有什么目的？”
朱彦军的脸色苍白，虽说此时他被蒙住了眼睛，但我依旧能够体会到他的恐惧，那浑身颤抖的体态，跟还有颤抖的声线，跟洛樱当时如出一辙。在这方面，我也算是经验者了，身为普通人的我，也更能体会他的恐惧。
不过老实说，他一定想不到，现在跟他对峙的我甚至有可能比他还要紧张一些。虽说我在绑架之前做了一定程度的心理建设，还用“这是为了拯救他们”来说服自己，但毕竟这是违法犯罪，身为一名法律工作者，行此事已然是大忌。
现在朱彦军问到了目的，我诚实地回答了朱彦军。
“我想要加入你们律师事务所。”
废弃工厂内一阵沉默，在这幽暗的环境下，朱彦军的沉默让我感觉有些心慌。
过了半晌，朱彦军才仿佛明白了我的意思似的反应了过来。
——“……你说什么？”
整个人都从地上坐了起来，连身体的颤抖都顾不得了，真是夸张的反应。我想他还不至于没听清我刚才说的话才对，他反问的意思大概只是不敢相信。
会错愕是理所当然的，我也明白在当前情况下提出这个要求是有多么不可思议。辛辛苦苦把人绑架过来，然后就是为了提出这样的要求，的确是有些令人难以置信。换做是我，我肯定会认为这个绑架者是脑袋有点问题了。
不过，我马上意识到是我的说明不够充分，以至于让朱彦军没办法理解我说这话的含义。
于是我补充了一句：“准确来说，我是为了潜入卧底你们律师事务所，所以才绑架你的。”
“潜入……卧底……抱歉，我更难以理解了……你在说什么？”
果然还是跳跃性太大了，我还以为他能够理解的。如果他能够理解，那么我就不必费那么多口舌了，然而现在看来还是有必要一步一步进行说明。如果说明完毕还不能奏效，那么我也只能……继续劝说他。
我竖起了第一根手指：“王天华是我们公司的营业部经理……不，现在是前营业部经理了。这一点你明白吗？”
“明……明白。”
朱彦军紧张地点着头。
我竖起第二根手指的时候意识到朱彦军现在被我蒙住眼睛看不见，于是放弃了这个傻气的动作。
“王天华背叛了我们公司，然后跟瑞吉金融贷款公司进行交易，把我们公司的情报出卖给了他们公司，这一点你明白吗？”
听到这里的时候，朱彦军的身体颤抖得愈发厉害了，这件事对他的杀伤力还真是够大的啊。这从侧面反映了朱彦军也是知情者之一，换言之，是这次的任务目标之一。既然如此，那我接下来就更有把握了。
“看你的反应就知道你也是知情者，你就没必要否定了。”
“是……是。”
见朱彦军这么“乖巧”，我说出了第三点。
“然后，我们公司要对此进行追究，你明白吗？”
“追、追……追究？”
“嗯。”我点点头，在对方只听得到声音而看不见表情的情况下，不必付出演技就可以骗过对方，撒下谎言也是轻松的，比如说，“我们公司要清除每一个知情者，当然，这其中也包括你。”
事实上我并不确定公司会对这些人做什么，“全数清除”是最糟糕的可能性，我却在朱彦军面前将这种可能性肯定为了事实。
只要还处于“正常人”的范畴，就会对死亡产生恐惧，这是不可避免的。就算是洛樱那种轻生者，见到我和史密斯的时候也都脸色苍白了，更别提现在的朱彦军。
朱彦军听到我说的话，嘴唇颤抖不已，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却又不敢。
我能体会他的恐惧，因为我也是会对死亡惧怕不已的普通人。于是我离开椅子，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过你大可以放心，我现在之所以绑架你而不是杀了你，是因为你还有利用价值。”
利用价值——多么帅气的词汇。影视剧里反派一边说着“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一边一脚将工具人踢开，这种场面屡见不鲜，没想到这个词放到现实中使用起来却是如此动人。
“朱彦军，你想活命吗？”
或许是我的话起了作用，唤回了朱彦军的思绪，他的身体因此不再颤抖。
“……想。”
“想活命的话就听从我的安排。我需要潜入卧底你们律师事务所，还有，你得告诉我都有谁知道王天华跟瑞吉金融贷款公司的交易。”
朱彦军又颤抖了起来，随后咬了咬牙。
“我……我只有一个条件。”
还有条件？设身处地地想想，若是我位于朱彦军的位置，现在恐怕都可能会害怕到只能点头同意了，没想到朱彦军居然还要跟我提条件。明明都如此恐惧了，还要在这种情况下提出的条件会是什么？
“说说看。”
朱彦军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艰难地说：“无论我是否能够活命，都请不要伤害我的妻子和女儿。”
原来如此。这就是他的底线吗？
就算放弃生命，也不愿让珍视之人受到伤害。这种信念我并不讨厌。
尤其是在陷入绝望般的恐惧之下，还能够提出这样的要求，这感情强烈到令我动容。
如果是身为“林秋生”的好人，现在毫无疑问会同意，但是现在，我是一个代号09的杀手，为了完美贯彻我冰冷无情的角色，我尽可能表演完美地回答了朱彦军。
“我无法确认她们是否知情，所以……”
朱彦军颤抖着声音打断了我的话：“她们不知道的！她们对我的工作是不知情的，也不知道我一直在为高利贷公司服务，她们是无辜的！如果我真的无法避免死亡的话，还请千万不要牵连到她们……唯独这一点，我希望你能够答应！”
对此，我无奈地强迫自己狠下心来。
“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获取我的同情心吗？我们杀手是放弃了一切人类的正常情感，追求效率至上的存在，如果你真想保证她们的安全，那就配合我——这是你唯一需要做的事。”
抱歉了，朱律师。
用言语压迫这个年龄比我大十岁的男人并非我的本意。
事实上就算我真想对朱彦军的妻女出手也无能为力，因为到目前为止我所说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虚张声势。
窃听器是竹叶青放的，和我无关，把朱彦军打晕的是[Chaos美容院]的人，那也跟我无关。我唯一做的事就是亲手将其捆绑塞住嘴，结果差点害他窒息休克，捆绑手臂的绳子也弄得太紧了。
朱彦军正是把那些利索的功劳都当成是我做的，这才对我心怀莫大的恐惧，再加上我身为杀手的身份，他才会把我当成“强者”。
请求被驳回后，朱彦军牙齿打颤，似乎在内心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只要能够配合你……就行了吗？”
“没错，这不是请求，是命令。”
又是好半晌，朱彦军身体都瘫软了下来。
“好、好的……那我明白了。”
终于搞定了。我松了一口气，然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
——“那么，接下来我会解除你眼睛上蒙着的布以及绑住你的绳子。你要记住，如果你看到了我的脸，那就意味着你将完全成为我手下的棋子。而若是你背叛了我，你的妻子和女儿将在你之前死去。”
虽说是毫无道理的恐吓，但没有人比我更懂对珍视之人的情感。
我知道，无论朱彦军如何恐惧，他都会同意的。
“……好。”
[收获了一名伙伴]——如果是在游戏里的话，应该会响起这样的系统提示音吧？
我并非算无遗策的智者，硬要说的话，我只能算是一个力量弱小的愚者，卖弄着小聪明的谋算。到底能够做到什么程度，此乃我这名愚者看不到的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