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警卫回到街道上，扭头看一眼漆黑寂静的小巷，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小巷内，晓星闭上眼，确认对方的脚步逐渐消失后，才直起腰来，按住仍能感到疼痛的腹部。
「演的一点都不像呢，还是说你们喝醉酒都是这个样子的？」
纸箱后方跳出来两道身影，其中之一还端着弩瞄准着晓星。
「他估计比我还年轻，二级警卫的职位代表他应该不怎么参与周末狂欢。」
「这不是很好吗？这里居然也会有认真工作的人，还以为都是一群懒惰到无可救药的家伙呢。」
「墙外的女孩子都是像你们这样的吗？」
「……被发现了？」
「我可不是白痴，墙内哪有这种年纪就精通格斗的。」
「所以你要告发我吗？」
「……」
蔚蓝瞳孔中倒映着少女们的身影，晓星以严肃的语气向对方提问：
「你们偷偷逃离居住地，为了什么？」
「哈？你凭什么问……」
「回答我。」
「……」少女的眼神再次变得锋利，匕首贴着掌心旋转，直至刀刃朝下：「如果我说我们只是想吃好吃的食物，你信吗？」
碧绿的双瞳毫不示弱地直视对方，少女的语气再次变得冰冷起来。
疑惑，不解，茫然，再到无奈，他真的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做出这种事情。
「如果被发现的话，你们的亲属会受到牵连的。」自己在这种年纪的时候就擅长聆听劝诫了，希望她们也是如此吧。
然而，与晓星设想的种种可能大相径庭，两位少女的嘴角微微上扬。
「噗噗噗。」
清脆且十分克制的笑声中丝毫没有赞同的意味，从头到尾都充斥着嘲弄。
「我还以为你们边境检察官有多了解墙外的聚落呢？」
或许吧，自己已经在白鹿城邦生活将近14年了，很多事情从最开始就没有接触过。
现在也不是管这些的时候。
「如果你们答应我不会在白鹿城邦内伤及无辜的话，今天的事情我就当作没有看到。」
面对突如其来的条件，姐妹二人愣了一下。
「真的？为什么？」
「我没必要骗你们吧？」
「大哥哥害怕了吗？想要逃走去搬救兵什么的。」
这次到晓星面露不屑了，但一想到对方只是14岁不到的少女，就感觉自己好羞耻、好无聊。
「事先说明，从我碰到北风的那一刻起，你们就不可能对我构成任何威胁了。」
直到现在，晓星仍然紧紧攥住「术刃」「北风」的刀柄。
「嗯——」少女皱紧眉头，认真思考着什么：「虽然有过怀疑……」
「嗯？」
「大哥哥是幸运混蛋吧？」
「……」
幸运混蛋……身为边境检察官多少听说过这个称呼。被那些生活在墙外聚落中的人，用以指代通过审查，允许入境成为白鹿城邦「公民」的家伙。
「很可惜，我并不是……」
「啊，那真遗憾。」少女突然有后撤一步。
「遗憾什么？」
「我跟妹妹都还未成年哦。」
这是什么？自报身份信息？申请入境？
头脑风暴持续了整整3秒钟，直到端着弩的妹妹向姐姐靠拢一步，似乎真的有点害怕，晓星才终于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些什么。
「不对不对！我没有那种想法啊！」
这两个家伙在胡说些什么啊？！
「那为什么？」
「嗯？」
「为什么要帮我们？墙内的人不是很讨厌我们的吗？」
「……」
确实呢，更别说自己还有边境检察官这一身份，这种天然会被墙外之人排斥、从内心深处散发出厌恶的职业。
只不过为了生存，墙外之人比他们更懂得压制自己的情绪。
难怪会被轻而易举地偷袭到呢。
「你们不是需要梯子吗？就当我们的契约成立了？」
「……到墙边站着，你把我抬上去以后，我会妹妹会顺着我们两人爬到墙上，然后再把我拉上去。」
「姐姐……」
「没事的，要是他有什么异动，你就一箭射穿他的脑袋。」
「是！」
「……闲聊完了吧？再不快点我的同伴就要来找我了。」
「是是是。」
「嗒——」
「喂，你先让我做好准备啊。」
「不是你催促的吗？妹妹哟——」
「喝——」
「嗒嗒嗒。」
「啧，真该让你先上去的。」
「为什么？」
「你妹妹比你轻一些。」
「嗒！」
「喂！」
少女在晓星肩膀上狠狠跺了一下，跳了起来，成功抓住妹妹伸出来的手掌。
「嘿咻——。」
妹妹左手持弩，右手将姐姐拉了上来，少女二人成功在墙上会合，小巷里只剩下晓星一人揉着肩膀。
「喂，大哥哥。」
「又怎么了？」
晓星抬头，发现有个小东西正飞向自己，于是挥手将它截住。
「嗒。」
摊开手掌，是一个尾指大小的密封玻璃瓶，里面盛放有透明的翠绿液体。
「那个，记得在睡觉前服用，天亮后伤口就会好受很多哦。」
「嗯，我知道了，但不太想感谢始作俑者。」
「嘿嘿~那种事情就随意了，再见，大哥哥。」少女将匕首收入鞘中，转身想要离去。
「比起这个……」
「嗯？」
「不要让我发现你们有伤及无辜的行为。」
「否则的话？」
「我会亲自去逮捕你们的。」
云层逐渐散去，苍白的月亮出现在三人的上方，星辰没有躲避，逐渐在冬季的夜空中划出了自己领地。
今晚的天穹依旧绚烂。
晚风轻轻抚起少女的发梢，她歪歪头，眯着翠绿而明亮的眼睛，微笑着看向晓星：
「大哥哥，」
「……」
「一个人要是瞻前顾后的话，是无法在墙外多活一秒的。」
「……」
「嘛，我大概会遵守的吧？那么晚安喽，善良的大哥哥。」
话音刚落，伴随破旧的黑袍一闪而过，褐色的身影消失不见。
月光之下，墙壁的阴影越来越长，逐渐笼罩住了晓星四周。
将残有体温的药剂收入上衣口袋，他转过身，沿着小巷，回到路口，向西翠丝的小酒馆走去。
「干杯！」
罗伦斯将酒杯高高举起，乔恩一脸苦笑地回应着。
小酒馆依旧嘈杂，晓星来到同伴所在的位置，原本属于缇娜的座椅却空了出来。
「安娜小姐扶她回自己房间了，今晚应该都在安娜小姐家里休息。」乔恩是这么说的。
以往在学院周末的时候，都是晓星和乔恩保持清醒，罗伦斯与阿修德两人喝得不省人事。
但今天罗伦斯似乎特别兴奋，以乔恩的酒量都有点撑不住了。
「晓星！」一条胳膊突然跨住晓星的脖子，罗伦斯充满酒气的面庞靠了过来：「快，商量一下，怎么把阿修德那家伙拐到这边来。」
这是喝了多少啊。
晓星满头黑线，还没来得及挣脱，对方就把酒杯递到他的嘴边。
额头冒出冷汗，想起自己前不久刚服用的止痛药物，连忙摆手拒绝。
「啊？别浪费呀，这里的酒可比学院贵多了。」
拜托，又不是我点的啊。晓星用眼神向乔恩求助，结果后者站起来都歪歪扭扭的。
「啊——真是的！乔恩你陪他喝完这杯，我去结账。」
夜晚，按照常理，荒原之上应该没有人类活动才对，但此时却有几个模糊的光点排成一列，在足以没过小腿一半的积雪中前行。
木制的马车比看上去更加结实，尽管是如此糟糕的路况，依旧能够在马匹的拉动下缓慢前行。
马车总共有三辆，分别由三位身穿厚重大衣，头戴保暖皮帽的人员驾驶。其它人则骑在各自的马上，围绕马车四周，一起在雪地上留下长长的足迹。
他们看上去就像一群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旅人，除了排在队列前方、包裹得如同一个圆球般的身影，也多亏那匹马居然能够承载得住。
三块散发着光芒的水晶被一个人握在手中，从亮度来看，紫色明显要比蓝色和红色亮得多：「距离欧斯之塔45千米，法斯之塔15千米，安布罗高塔20千米，我们应该在白鹿城邦的东北方向，距离白鹿高墙只有2千米左右。」
如果换在平时，宏伟壮阔的高墙在这种距离下已经足够看清它的轮廓了，可惜现在除了黑夜与雪花，视线里只剩下轻轻摇曳的火光。
一位成员将油灯举到眼前，看着其中所剩无几的燃料，向前方成员呐喊：「现在大概是晚上8点，再过2个小时，荒原上就该有不得了的东西出现喽！」
风声瞬间淹没了他的这番话，但那个如同圆球般的身影却艰难地回过头来：「那真是有劳你提醒啦！而且我这里有怀表，时间我是清楚的啊！」
虽然是透过口罩喊出来的回答，但依然有种清脆的感觉。
「唉？那东西居然还能用吗？」
声音很小，却被对方捕捉到了。圆球直接转过上半身，生气地瞪着他：「当然在出发前就修好了啊！话说到底是谁的错害得我们现在才走到白鹿城邦啊？！」
抱怨的人立刻闭嘴了。
但还不等圆球把身体转回去，另一位男性提出了自己的看法，略显沧桑却又带着一丝令人不爽的平淡：「但是呢，大小姐，再这么下去真的很不妙啊，不如让马车停下来，把货物扔出去，用马车当帐篷休息一晚怎么样？」
「我杀了你噢！」被称作大小姐的圆球举起拳头，恶狠狠地威胁说。提议的大叔却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微笑着驱使马匹跟上她的速度。
沉默没有持续太久，冷静下来后，圆球大小姐下达了如下命令：「就这么沿着白鹿高墙外围向边境检查站移动，一般而言，那些难民的聚落不会离检查站太远。去找逢格斯，让他空出个地方给我们。」
「啊——得救了啊——」除去大叔外其它成员立刻变得松懈起来，就连负责马车的成员也松了一口气活动着有些酸痛的肩膀。
「玛丽娅，」大叔令马匹迅速向圆球大小姐靠拢，并排前进后又熟练地恢复原本的速度：「逢格斯是那位的下属吧？」
「哼！把这么麻烦的事情甩给我，蹭他下属的吃喝是应该的，有本事自己抗议去，看看到时候谁比较头疼！」
「啊啊——这么小的事，那位怎么可能上报呢。」
圆球大小姐气呼呼地鼓起脸颊，高举右手，大声宣布说：「大家听好！加快速度！等找到逢格斯，所有消费都记在害我们遭受风吹雨打的那个老混蛋头上！」
「耶呼！！！」
欢呼声中有男性也有女性，大叔苦笑一下后不再规劝。看样子这孩子还在气头上，自己还是好好想想，待会要喝什么酒比较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