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飘散着初雪,被烧毁的枯枝垂落在荒原上。
行走在贫瘠的土地,四周只有空洞的回响。
那是属于两个人的脚步声。
破旧衣襟被风牵动,一只小手费力地按住它。
这样,严寒就灌不进来了。
但是好累,
望向远方,灰蒙蒙的景象似乎没有尽头。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走出冬天呢?
少年的不安令五指收束,
走在前方的人,
一直牵着这只手,
灰色兜帽下的脸庞缓缓转了过来。
「呼呵——」
晓星从床上惊醒,冬季的寒冷迅速包裹住他的上半身。
又是这个熟悉的梦。
宛若幻境的触感,依附在逐渐模糊的记忆上。
摸摸沾有汗渍的手臂,深呼吸,清晨的气息逐渐稀释乱七八糟的情绪。
「好冷——!」
下一秒,晓星立刻缩回被窝里,将被子拉到头顶。
「当——当——当——」
鹿尾镇的钟楼一向以不放过任何角落而出名。
但是今天是周末。
啊,太好了,才9点,一直睡到中午暖和点吧,太阳公公请加油。
尽力将自己包裹得更加密实,晓星开心地闭上眼睛。
「当!当!当!当!」
饶了我吧…...
拖曳厚厚的被子,抱着绝不分开的理念,晓星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院门外正站着两道熟悉的身影。
你们是不用睡觉的吗……?还是安娜卖的是假酒啊……?
「怎么一脸无精打采的样子?昨晚你没有直接回家吗?」罗伦斯毫无自觉地打趣着。
晓星按耐住掐死他的冲动,用尽可能蕴含蔑视的白眼看着他:
「昨晚搬了一头猪回家,结果今天一大早还要听他吼叫,你说呢?」
此时的他已经换上便服,仍然是昨天夜里的装束,陪着乔恩与罗伦斯,有气无力地行走在街道上。
「话说这又是什么鬼主意,一大清早去逛冬市?」
「其实吧,我家里那批罐头还有一个多月就要过期了,看看能不能在冬市里换点好东西。」
「省省吧大少爷,」晓星打了个哈欠,揉揉眼角:「大部分商品都被执政厅统一换走了,剩下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例如饰品这一类的。」
「我又不是囤积生存物资的人,对那些毛皮什么的没兴趣。」换了一身新衣服的罗伦斯得意地摊开手。
如果说晓星是英俊级别,那么罗伦斯就是诗歌中少女梦中情人的模板,不时能够吸引到各种视线的家伙。
但不管怎么说,年龄相仿的行人是不是多了点。
「奇怪,按照以往的状况,冬市应该没多少人才对。」乔恩左右张望,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大部分都是学生的样子,鹿尾镇附近的学院一个月才放一次假吗?」晓星在鹿尾镇居住了半个月,却从未见过这幅景象。
「不是,而且要说近也不近,从石林到这里至少1个小时的路程。」乔恩一边挥手向熟人问好,一边回答着晓星。
晓星下意识地望向那边,发现是一位正在忙碌的治安官:「警卫的数量会不会不够?」
「那没办法,今天可是周末,你从哪里调人都不够。」罗伦斯有些抱怨将双手垫到后脑勺下。
「嗯……确实,冬市虽然要和墙外人接触,但按照以往冷冷清清的样子,执政厅估计都没预留多少警卫。」
「真是节省啊,执政厅那群家伙。」
「本来鹿尾镇就没有多富裕……」
「啊,啊,啊。能不能不要再讨论那种无聊的事情了?」罗伦斯不满地打断对话:「难得一个周末耶。」
「我只是担心待会我们逛着逛着就被征用了。」
「不好意思~我是边境检察官~专业不对口~要抓也是把乔恩抓走。」
「我拒绝。不过放心吧,届时我一定会拉上你们的。话说回来,明明是你把我和晓星带出来的吧?有什么目标吗?」
「嗯……怎么说呢……你们认识石林学院的学生吗?」
晓星与乔恩对视一眼,同时摇头:「不认识。」
「是这样的,石林学院有位女生在去年的冬市上买了一枚戒指。」
「嗯?」
罗伦斯微微低下头,将手掌拢在嘴边,神秘兮兮地压低音量:「据出售戒指的人说,那枚戒指拥有影响它人梦境的能力。」
「听起来有点危险……」
「嘘——」罗伦斯无语地瞪了晓星一眼,接着又恢复到了刚开始讲述的样子:「那名学生是魔法研究院的术域系高材生,她当然不相信墙外人能够拥有这种级别的魔法载体,但戒指确实很漂亮,于是就买了回来当作收藏品,晚上睡觉的时候没有摘下来,结果第二天……」
「咕——」另外两人屏住呼吸,同为静湖学院的学生,都知道各院校的魔法研究院是天然的怪异传说汇聚地。
「班上有一个学生,和她做了同样的梦。」
「这……巧合?」晓星所有的睡意瞬间消失,连接梦境,是旧世界人类辉煌文明都在攻略的课题。
「如果两位当事人对梦境的描述完全一致呢?包括对方的所有举动。」
晓星沉默了,乔恩则迫不及待地追问说:「然后呢?」
「然后?」
「那位学生利用那枚戒指做了什么?这可是旧世界才有机会触及的高度吧?」
「接下来的事很普通了,就如其它学生所想的那样。」
「嗯……」
「她用那枚戒指去表白了。」
「……」
「……哈?」
两人突然停在在原地,没有动弹,像是冬天里的两座冰雕,与积雪融为一体。
「哈什么啊,我不是说了吗?两人做的梦一模一样,一男一女在梦里独处,难道会专心研究那枚戒指不成?」
看着罗伦斯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晓星又想掐住他的脖子了:「那可是能够连接梦境的事物啊,一般学生不都会很惊讶地去找教授问问吗?」
「正因为是学生才想要趁机表白呀,她都没想到那枚戒指会真的生效。话说你们两个的想法才是脱离一般学生的范畴吧?」
罗伦斯先是疑惑不解,随后就用一种怜悯的表情看着两人,毕竟他们在校期间对恋爱话题一窍不通。
叹出口气后,晓星脱力地放弃争辩:「那枚戒指呢?」
「用过一次就碎掉了。」
「石林的教授怎么说?」
「什么都没有发现。话说你们关注的点是不是有些奇怪啊?」
「是是是是是,」晓星瞥了他一眼:「那我们该关注什么地方?」
罗伦斯用充满向往、与毕业演讲时如出一辙,令陪他练习半个月的晓星到头来想揍他一顿的语气说:「他们成为了全院公认的恩爱情侣,如果不是那枚戒指,这对比翼鸟就将永远错过相伴一生的机会。」
「不觉得很浪漫吗?」
两人听完,木讷地摇摇头,罗伦斯瞬间变成了泄气的皮球:「算了,我拉上你们两个就是想来找找看,那个卖家今年会不会再次出现在这里。」
「你来鹿尾镇的时间比晓星还晚,怎么知道这么多?」
「嘿嘿~」罗伦斯得意地摊摊手:「我自有门路。」
晓星却对这位挚友了解甚深,他才不是热衷于研究魔法的人:「你这家伙,买那种东西用来做什么?」
「哈?当然是用来……」说出半句话的时候,罗伦斯刚好看向路过的女生。
「咦耶呃——」两人一左一右无比嫌弃与他拉开距离,不约而同地用看人渣的眼光盯住他。
「喂喂喂!不要这么过分吧!我只是好奇而已啊!好奇!」
......
「所以说这就是你打听到的地方?」
在破旧街区里左拐右拐,两人被罗伦斯带到了一个地下室入口。
「只是线索而已,在冬市开启时,我认识的一位警卫看见有人跑进了这里,出现后又鬼鬼祟祟地跑掉了。」
乔恩蹲伏下去,查看入口边框的状况,看上去没有加固:「听起来怎么有点像某些团伙的据点,要不要我去……」
「喂喂喂,罗伦斯,门是关着的哦。」
「喝——!」罗伦斯将「术刃」的鞘插入缝隙之中,撬动木门。
「你这算非法闯入……」
「嘣!」
话还没说完,锁头就飞到了空中。
「艾尔瓦检察官选择行使搜侦权,以上。」
「……」
看着罗伦斯兴致勃勃的样子,晓星只好把话收回,跟了上去。
入口连接的通道不算太长,墙上的火炬槽也积满了灰尘,不像是经常会有人来的样子。
走过拐角,视线就骤然开朗了。
罗伦斯握住「术刃」「炽玫瑰」的鞘,刀柄末端散发着光芒,犹如火炬一般点亮了地下室。
与狭窄的入口相反,地下室的空间十分宽敞,似乎有使用某种「术域」的原因,这里并不怎么潮湿。
「哇,厉害,这个储备量,这里是什么中心仓库吗?」
罗伦斯将光源贴近堆叠起来的箱子,里面全是各式各样的罐头。
晓星抽出带鞘的「北风」,将其点亮,向前方挥动。
蕴含光芒的颗粒从刀柄末端的「术源」中扩散,驱走黑暗,晓星开始观察四周。
到处都是装满罐头的箱子,粗略一数,这里至少有供给整座检查站将近一个月的存量。
乔恩没有「术刃」,只好老老实实地跟在友人身后。
「嗯……罐头的生产日期差异有点大,不像是从罐头厂统一采购……」
脚步声戛然而止,晓星双手持刀,带鞘的「术刃」犹如传统法杖一般,刀柄末端开始闪耀光芒。
「谁!」晓星将「术源」笔直地指向身前。听到声音的罗伦斯立刻作出相同的举动,而乔恩更在他之前拔出了军刀。
「这……这……这里……是……有人租用的地方,请……请从这里出去,不……不、不然的话……」
颤抖的声线加上稚嫩的音色,断断续续的话语似乎连回荡的力气都没有。
「……小孩子?」罗伦斯紧皱的眉头缓缓放松。
在「灯河」的照明下,一位少女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她紧紧地攥住一根木棍,贴近胸前,破旧的衣物包裹住肌肤,黑色短发之下,碧绿瞳孔蒙上亮晶晶的水雾,倔强地不让泪水滑落。
一个大概14岁不到的女孩子,面对你随时能够夺走她性命的「术刃」,瑟瑟发抖地站在原地,手中握着滑稽的武器,她可爱,且发育良好,抵抗能力十分有限。
所幸,晓星与友人都不是下作的禽兽。
「对不起。」罗伦斯将「炽玫瑰」挂回腰带上,尽管「术源」仍在发光,他还是尽量让自己显得更友善一些。
乔恩将军刀归鞘,有些木讷地变化着脸上的表情。
只有晓星,仍然握住「北风」,虽然「术源」不再指向对方,却没有放下警惕。
少女抽动一下鼻子,一幅快要哭出来了的样子。
「喂,晓星,」罗伦斯轻轻地拉一拉友人衣袖,小声提醒:「你吓到她啦。」
我吓到她?
开玩笑,她没把我吓死就不错了。
但看到友人催促的表情,晓星只好叹出一口气,无可奈何地将「北风」挂回去。
「那个……请问,你,叫什么名字?」罗伦斯挠挠头,往日搭讪的技巧似乎忘得一干二净。
「芙……芙……」
「芙?」
「呜哇——!!!呜呜呜——!」
「等等——别哭。我没有伤害你的意思。」罗伦斯摆摆手,一向擅长应对女生的他,此时像个呆瓜一样不知所措。
晓星一把拉住想要靠近她的友人,罗伦斯回过头来满脸疑惑:「我觉得过去安抚一下比较好吧?」
乔恩上前按住他的肩膀:「晓星的意思是不要胡乱行动,你这样只会让她哭得更厉害而已。」
呵呵呵……都错了啊……我是为了让你不被她揍得妈都不认得。
晓星满头黑线,目光停留在哭泣的少女身上。
「呜呜呜呜呜……呜呜……嘶、呜——……啊咧?是大哥哥吗?」
听着熟悉的声音,晓星觉得自己的腹部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嚯嚯,你又欠我一顿饭了宁先生。」
某医疗士欠打的语调在脑海中回响,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