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梦一直都是虚幻、不可触摸的东西。

没有实体的它们只能存在于人的脑海,存在于睡眠或是幻觉之中。

比起天上的繁星遥远到几乎无法触摸,美梦和人之间的距离更是比人与星辰更为遥远。

清醒后数小时,乃至数分钟,数秒就会遗忘,但却丝毫不影响其本质。

美梦美梦,美好的幻想。

现实中幸福的衍生,又或是幻想出的理想。

正因为如此,想必每个人都在做美梦的时候不愿被吵醒,甚至希望永远都沉浸在其中不要苏醒吧。

【他】也一样。

青色的草地、温暖的风、有着能够归宿的家、家人的温度、太阳的……温度。

数种不同因素组合成的梦境,成就了【他】的幸福。

成就了【他】的美梦。

被青草包围的教会,还是孩童的【他】在衣架上晒好清洗完的衣物。倾听着教会修女,抚养他的大姐姐的轻哼歌唱,在温暖的阳光下慢慢的陷入沉睡。

这只是一个午觉。

一个睡午觉的美梦。

但,这样就足够了。

有家人,有归宿,没有心事,无忧无虑,在舒适的阳光下渐渐的闭合起眼皮,在梦乡中再度陷入更深沉的沉睡。

这样已经很满足了,或许有人会视为仅是“小小的幸福。”

不过没人可以否定这也是一种幸福的形式,可惜,这只是梦境。

美梦也不过是一个幻觉,一个想象。

即便它对于【他】来说,美梦给他带来的幸福足以媲美星光点缀夜空那般的美丽、诱人。

但,终究只是一个梦。

梦是不现实的。

在梦中的【他】望着温暖的洒给他阳光的太阳,不满的撅起了嘴唇。

梦,终究是要醒来的。

【他】睁开双眼,冰冷的手指触摸着覆盖在脸上冰冷的面具。

与梦不同,不是孩童,而是早已通过岁月成长成“大人”的【他】抬头望向天空。

现实的天空中高挂着的不只只有梦中一样闪耀着的太阳,在太阳的旁边,更是有一圈黑色的“太阳”。

现实往往比起梦境,更加的“不讲道理”。

不同于梦境的孩童,大人的【他】有着责任,有着不得不完成的“工作”,肩上担着重压。

长满老茧的手伸向口袋,牢牢的握住刀柄。

在光天化日之下,从街道的一端,走向了对面的大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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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名字叫右卫门慎吾,年龄四十五岁。

已婚,妻子温柔体贴,常常能家事上抢先一步协助着他。

两人之间有一子,儿子也有二十二岁了,现在成长成一个大小伙子,浑身发着青春的烈火,现在正是同城最好的东都大学的二年生。自从上了大学后就成了住校生,与父母之间直接见面次数变得很少,这让慎吾感到很是寂寞。

就在上周,一月二十二日,周末。儿子回来了,不过面色并不是很好,带回来的除去家人之间聚在一起的亲情外,在饭后给慎吾带来的是一份高额的“借贷”。

据本人说,是因为du博才产生的负债。

最初的本金是两百万,但在数月后,不正常的利息增加已经连本带利的上涨到了六百万,儿子原本可能想自己想办法解决吧,但在最后,已经没有办法,只能求救于右卫门慎吾了。

作为父亲的右卫门慎吾是一个整日都穿着非常整洁西装的先生,一举一投似乎都基准于男儿之礼,又或称绅士风度。

在看见儿子哪庞大的欠款,当时就吓出一身冷汗。

慎吾在一家连锁店的公司里担当经理助理,整日应酬于生意,有着一套他自认为圆滑和讨喜的口才。他的工薪不算很高,结婚后的二十三年,从不会自己乱花钱,不抽烟,酒也只是浅唱,收入基本都花在了家人家庭开支上。基准于他的那套为了营造出“精明能干”的男子形象,甚至于睡眠作息都规划到分针不差。

这样的慎吾,根本就想象不到居然会有这么一天,如此为人严谨的他会有儿子拿着欠债单据在自己面前晃悠的一天!

急得他浑身发抖,在批评了数小时后才冷静下来。

毕竟还是自己的孩子,还是太年轻了,不知人心险恶,不知世事艰难,走错了路,走错了很大一步路也只能说是命了。

以后不要再发生类似的事情就好了,这或许也是给他的一次改正机会吧。

这么想的慎吾,面对着与妻子之间唯一诞生的独子,他选择原谅他,选择宽容他,这就是一名男人,一个男子汉,一位父亲应做的职责。

要做的事情很简单,钱。凑齐六百万这笔庞大的数目,这件事就能干干净净的结束。慎吾使出了一切的手段,存款、私房钱、甚至是车子。全部凑在一起,也就两百万,其中很大的一部分占比,存款的金钱要和妻子商量。

这是两人二十多年的积蓄,慎吾不知道要怎么样开口。

因为这是不能开的口,这是妻子绝对不会同意的事情,二十多年来都没几次吵过架的夫妻在这一次上,很有可能感情会彻底决裂。

因为涉及的金钱数额实在是太大了,两百万添上了还有四百万,下一步怎么办?

变卖房产吗?失去了归宿,妻子还会与自己继续行走在同一个人生轨道上吗?

步入中年的慎吾早就看过、听说过因为经济而分崩离析的家庭,他不敢赌。

他害怕妻子离开自己,也害怕这个家庭分裂。

所以他决定自己独自抗下这份重压了。

先要做的就是还清一部分利息,与对方谈判来争取时间。不过这么高的利息,作为大人的慎吾也深知对方根本不是什么常规的金融公司,在其背后……肯定有着非正常手段——暴力。

这或许,就是一场战争吧。男人和无赖们之间的战争。

既然是战争,那么,当然也可以用一些“无耻”的手段。

慎吾的脑海中也想过付钱给其他“暴力”集团来解决这件事,但最后想了想,这更是危险的行为,真正的与虎谋皮,万一另一方更贪婪的话……

这个方案被慎吾抛到了脑后,他不擅长于冒险。

至于正当手段,成年人想问题不像孩童那么直线,既然对方能有本事开出这么荒唐的欠条,自然也有能够回收的手段。

而那些阴险狡诈凶狠的手段,就不是慎吾能够接受的了。

正如太阳的光无法照耀到每片大地上,正道的光也无法遍布到每个角落。

这里应该慎重点,先探探风。

就在与儿子交谈后的第二天,右卫门慎吾像往常一样穿着西装,打上领带,特地的在头顶上抹上发油,竖了一个大背头,与妻子微笑告别。看着浑然不知昨晚与儿子谈话内容的妻子,慎吾内心暗自苦笑,希望自己回来后,这件事情就能有个比较清楚的了断方式吧。

不会被爱担心的妻子知道,并能解决的了断方式。

还是和昨日一样,乌云密布,一排排,一团团的灰影从东连续到西边,就是没落下一滴雨。阳光被遮去八成,人由心底的感觉到沉闷,该死的灰暗的光线像是要把人染成黑白色一样污染着原本就糟透的心情。

“该死的老天爷都和我过不去,出个太阳有这么难吗?一点好心情都起不来。”

嘀咕念叨着负面情绪的碎碎念,眼神别过在天空上的哪一道“黑太阳”。

太阳被遮住了,这黑圈圈倒是非常勤奋的“上班”,只可惜,一点温柔的阳光都不会发出的“黑太阳”,或许对于天文学家或是某种神秘学的狂热爱好者是极大的喜讯吧。

对于慎吾来说,他一点都不关心这件破事,不如说这种黑漆漆的玩野让他的心情变得更糟了。

慎吾提着一如既往提着的公文包,缓步地向儿子所说的大楼前进。这是一栋比较高的大厦,有足足三十层之高,作为附近的写字楼来说,这栋算的上是最高的了。

穿过马路,慎吾来到大门前,从上衣口袋内掏出手机,拨通了公司的电话。

“喂喂,我是右卫门。”

“是,是,是。”

“对不起,经理,我今天可能来不了了。”

“是,家里出了点小问题,是,是,十分抱歉。”

“是,我一定会把工作内容补上的,是。”

“是,谢谢经理,那么。”

挂断了电话后,慎吾望着握着手机的左手抖个不停,右手赶忙握住左手腕,尝试停下这种颤抖。

把手机放回口袋,看向眼前的大门的反光玻璃,慎吾一次又一次的确认自己的衣着与发型有没有乱。

口中的呼吸也久久平静不下来,在掌心上一次又一次的写上人字后吞下。

“要上了要上了要上了,不要害怕,慎吾,你也是一个男子汉,对方有多少人都不要怕。”

走进大门,上了电梯,手指朝着对方所在的7楼,7号键按了过去……

按到了6号,看来还是不够冷静。

那也是当然的,其实慎吾出生到大还没见过真正的黑道呢……这方面该说他的儿子比他胆子大得多了。

可惜这份胆识根本算不上是什么好事就是了。

“该死,真是什么都要和我作对!”

重新再按了一次7,不过这下要在6楼停一下了,这种停顿让慎吾的焦虑是越发越停不下来。

不停的重复在手心以超快的速度写人字吞下来。

“叮!”

电梯停下了,慎吾习惯的踏出了电梯,就像是每日座上公司电梯那般,理所应当的条件反射。

这种在公司内长期形成的习惯和他太集中去写人字让他好一阵在反应过来。

“不对啊!这里是6L……”

想要发泄的情绪和自顾自的碎碎念都被牢牢的卡在了喉口。他惊呆的发现,他好像看到了什么比儿子那张七位数的借条更吓人的东西。

首先看见的是从电梯里出来都能看见的白墙。

订正,墙面一点都不白了,手印,看不懂是什么一团的东西按上去的摩擦印记,水份充足泼洒在白墙上的“超前艺术作品”……全是一片赤红色。

血红血红,猩红猩红。

红色液体的正体从最开始就在慎吾的脑海中浮现出其推理的单词,可他就是不想承认。

不敢承认。

顺着墙面上的“画面”轨迹,一直延伸到前方的地面,红色的……肉块满地都是。

还有黄色的长条物,绿色的扁平体,白色漏出去的**。

慎吾想要大叫,想要不计后果的疯狂大喊大叫。

已经压力够大的他目击到了眼前糟糕到要彻底撕碎他人生观的场面,生理本能的想要作呕的场景,慎吾已经要快忍不住了,忍不住要把吃过的早饭,昨晚的晚饭,一起从肠胃逆流吐出。

这股冲动,慎吾牢牢的抑制住了。

不能吐,更不能发声,也不能挪开视线。

这都是在应对目击到野兽时所该采取的对策,野兽。

就是野兽,无法理解的野兽。

【TA】有着人类相同的姿态,双手双脚,双足站立,身上穿着和慎吾同样一个品牌的西装。

除去脸上所戴着的白色面具,比漆过的墙还白,比刚买的新衣服还要干净的面具之外,眼前的【TA】可以说就是人类,种族:人类。

但在慎吾眼中,【TA】的行为一点都不“人类”。

黑色的西装上到处都是红色的斑点,左手握着一柄短匕,匕首上已经没有一处不是赤色的了。

右手提着白色的……下颚,从一段牙齿上还能辨别出这是下颚,握住下颚的手指更是比左手的匕首上红的更深,赤的更艳。就好像泡在红色的浓浆中刚刚捞出一样……当然,很有可能不是比喻,而就是事实。

鞋底早已形成了一片浓稠的血泊,与墙壁上流落到地上的“画面”完全连在一起。

理性在制止慎吾的推理,大脑却灵活的活跃推理。

眼前的这个戴着白色面具的【TA】,就是十足的野兽。

人类是不会做这么野蛮的事情的,也就只有野兽,那些大型的肉食动物在猎杀猎物的时候,才会像这样把肉给撕到四分五裂……

才不是人,怎么能有这种人,这个世界上怎么可以有这种人!

这种人怎么能出现在自己面前?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这事情不对,这事情跟本上就错了!

右卫门慎吾想要去的是7楼,这里是6楼,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没什么不对的,右卫门慎吾运气不好,自己运气不好,所以在这里出现了。

所以,看见了,“目击”到了,不是吗?

凶 杀 现 场

在面具下,【TA】的目光与呆愣在原地不敢动的慎吾交汇了,也就在这一刻,背后的电梯门,关上了。

冰冷的目光就和慎吾想象的那样,像蛇那样的阴冷,像注视着猎物的猎手那般——凶险。

两人之间距离不到五步,慎吾大气不敢喘出。

四步,

【TA】极为轻松的向前迈出了一步,接近了慎吾,而慎吾退无可退背部完全贴上了紧闭的电梯门。

三步,

太快了太快了太快了!一秒都不到又接近了一步,此时的慎吾脑子一片空白,他根本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做,自己到底要怎么做才好,陷入混乱的他连在脑海中组成“快想办法”这四字都做不到。

在他的眼中,眼前制造出这片惨状的【TA】就是豺狼虎豹,而自己就是童话书中可怜无力的……中年老白兔。

二步,

逃!逃!逃!行动随着欲望被激发,不逃一定会死,不逃一定会被杀。自己是目击证人,完美的凶杀案必然不会留下目击证人,不逃的话就会被杀死,不逃的话就会被碎尸。

就像眼前的这片红色的涂画一样,就像地面上被切成碎片的肉块一样。

不要,他不想死!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倒霉的是他啊!!

呼吸加重,手指甲在电梯门上不停的刮,希望自己背后的电梯门能突然打开将慎吾带走,就好比将圣人引导到天堂的会飞天使一般————不现实。

一步。

两人脸贴脸,准确是面具贴脸,慎吾很清楚,自己的粗喘都击打到了哪白色的面具上了,他不敢闭上双眼,紧紧的警觉着眼前【TA】的全身。

要从哪里开始攻击,匕首吗?还是把手中的下颚丢过来?脚?膝盖?手肘?头槌?

(来啊!不管是从哪里攻击来的我都和你拼了!拼了!)

慎吾暗想,背后的手指也握成了拳头。

而【TA】伸出了手,就在这时,慎吾反应非常的迅捷!

双拳抱住头部,双眼紧紧闭上,弯下腰部哭泣着把之前憋在喉口的郁闷一股脑的:

“别杀我!求求你了!别杀我!”

……

想象中的攻击并没有如期来至,手的前端,手指按了向下的电梯按钮。

包含泪花的双目微微睁开,看着眼前更不可思议的一幕。

【TA】褪去了沾满鲜血的西装,将手中的匕首收到腰后,用脱下的西装擦拭着沾满污血的手掌。

而哪半截下颚,早就被抛到一边的角落里去了。

“.……”

慎吾说不出话来,他不知是该感谢对方的不杀之恩,还是说像杀他这样一个中年人的小角色还不如擦手来的重要,要想杀他还是随时可以杀的……分辨不出眼前的白色面具到底要做什么。

大脑这次彻底当机,只是呆滞着等待着由对方审判,生还是死,命运的审判。

良久,伴随着一声熟悉的“叮”。

电梯门再度打开,慎吾早已贴着铁门跌坐在地上,双腿发软,站不起来,只靠手掌硬撑在地上,保持坐姿。

而到了这时,眼前的白色面具似乎也根本对慎吾不管不顾,就好像他打一开始就不存在一样。

还是说,慎吾已经死了,现在的他是幽灵,在看着杀了自己的人的一举一动呢?

那么慎吾的尸体又在哪里?

胡思乱想的大脑,咕噜噜转个不停的眼珠,早已支撑不住的精神。

“大叔,你领带歪了。”

都被一句毫不起眼的关心,给打破了。

“诶?”

反应过来的时候,电梯的指示灯已经是亮到了4楼,并且继续向下。

慎吾飘出去的魂好像在此刻重新附体,被冰冻到一动不动的意识,重新被思考的火花点燃。

他这时才发现,自己的眼前是血红色一片,但自己坐着的下方,已然是黄色的一滩水迹。

来源正是哪无力瘫坐在地的下半身。

“哈……我还活着,哈…哈…这算什么啊!这到底算什么啊!”

或许,什么都不是吧。

早上出门前还在苦思冥想与那群混蛋交涉的词汇早就消失的一干二净,就在刚才发生的数秒,在慎吾的脑海里根本就没想起过自己最珍视的家人一丝一毫,好像除去右卫门慎吾自己的命之外,什么都想不了了。

对啊,原本就是这样的……原本生命不就是这样的吗?

你死……我活。

在经历了鬼门关后,慎吾感觉自己肩膀上的担子,实在是太轻了。六百万的借据,比起生命的得失来说,屁都不是。

谈判?讲道理?还债?

开什么玩笑,对一群无赖,想要爬在他右卫门慎吾身上吸血的无赖,凭什么要付给这群人渣钱。

没错,反正自己都已经“死”过一次了,干脆……

右卫门慎吾在此刻,人生第一次产生了冲动,剧烈的兴奋感将他推向了疯狂的至高点。

他的人生,不过就只有这么一次机会,一条烂命。

既然保守的人生会被他人所欺压的话,不如……放手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