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的积云不可能永久维持,随风飘荡的乌云最终还是会将大雨狠狠的砸向地面。

稀稀 刷刷

倾盆的大雨无情的落下,巨大的雨点在大地上敲起了无规则的鼓点。

无法改变的自然规律,从乌云积起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结果,只是何时落下这点不得而知。

天会雨,雨后天又会晴,晴后再度积云,随后——落雨。

无人能准确知晓天阴天晴的根本原因,这点,其实与人心有着相似的共同点。

人心有分善恶,人心有生喜怒哀乐,这些都在人为人,人出生的时候,人这个种族成为人的时候就已经存在的自然规律,定数。

但何时喜何时忧,何时行善何时偏恶,就连自己都没法确定。

大概,这就是人口中无可奈何的那个充满现实却又在面对它时感受到无力感的词语吧:

命运。

命运决定了天何时下雨,命运决定了人何时喜怒哀乐,命运决定了人的经历,命运决定了……

但,天要知道,命运要知道。

那可是人类啊,最不愿服从命运的种族。

没有食物就自己种植,没有归宿就自己造就房屋,发明工具,保存火种,乃至于最后连只有从天上才会降下的雷电都收为己用。

为此达到各种各样的目标,人类没有向命运低头,而是与命运共进退。

妥协,那便是人类群体中的命运。

职责,工作,地位,分工,你可以用人类发明的词汇去称呼它们。

它们都有着相同的内含,那就是人类这一种族群体内部的被分配好的“命运”。

伐木工的命运就在伐木上,厨师的命运就在厨房内。

一个人完不成的事情两个人完成,两个人完不成的事情四个人完成。

在这套“人造命运”的系统下,人类甚至能够自我主宰喜怒哀乐,自我控制行善拒恶。

多么完美的体制啊,多么美好的命运啊,赞扬人类种,超越了天空,用自己的双手支撑起了自己的命运!

放屁!这都是鬼扯!

倾盆大雨下的佐佐木莲切,对这种人类至高论,在他自己的心中进行了无数次的唾弃,当然还是现在进行时。

佐佐木莲切,三十一岁。

他正是慎吾碰巧在大厦六楼内碰见的哪位“面具人”。

现在他已经去除了面具,一身黄色的衬衫被雨水敲打到紧贴肌肤,裤脚管吸足了雨水,水渍衍生到膝盖之上,一头黑色的碎发吸足了雨水,无力的下垂,落在额头前,看上去没有任何气势。

唯独双眼,双眼中燃烧着炽热的火焰,在他人眼中看来像是被眼睛王蛇盯上的黑色瞳孔,充满了敌意与恨意的光点,长久都没从他的眼中消失。

佐佐木莲切的眼,就是他的心对外的窗口。

他痛恨着命运,痛恨着人类给他带来的命运。

他痛恨着自己今日出门居然没有携带雨伞,现在被大雨浇成落汤鸡。

他恨着周围的行人都用一种可怜中还带有一丝丝优越的眼神去“关注”他。

他恨着在刚才在大厦中那个大叔害怕他的样子,把他当做一个“恶人”,要对大叔行凶的恶煞,那种先入观念的眼神、举止、恐惧,他厌恨到真想当时就用手中的匕首好好教训那个蠢大叔。

他,佐佐木莲切最最最痛恨的……还是自己的命运,准确来说,是他那份被“分配到的命运”。

他的工作,他的职责,他在人类群体中生存所处于的环境。

简单点来说,佐佐木莲切的工作就是正义的伙伴,小朋友们每日早晨在电视里看到的那种,与怪物搏斗的英雄。

大多数人肯定会觉得奇怪,这有什么可恨的,那可是英雄啊,谁都没有向往过的存在啊,帅气,有着勇气,被大家所认可,被大家所歌颂的职责啊。

基本只有存在于幻想、编写的虚拟故事中的职业,现实能做的话为什么还要唉声叹气,还需要抱怨什么?恨意又从何而来?

因为……除去消灭怪物之外,其他的一切,佐佐木莲切都没得到。

这才是最关键的地方,人类的群体或许会很伟大,但人类的个体都是自私的,不是自私是不行的。

工作的目的就是得到回报,伟大的目的就是得到称赞,这是理所当然的公式,1+1必须要=2才有1+1公式的存在价值。

对于个人来说没有回报的辛劳根本什么都不是。

而佐佐木莲切却什么都没有,什么都得不到,什么都不能得到。

怪物的存在,必须隐蔽,妖鬼怪异之流,不能让人知道。

原因很简单,就是保护。

人一旦知晓了在这世界上有存在对人类含有敌意,不知从哪里来,却知道会对人造成生命威胁的生物存在会怎么样?

管制?消灭?

不,在此之前会混乱,因为这些奇奇怪怪的妖怪对于常人,甚至是通常的军人来说都太棘手,太难对付了。

有的是不知几米高的巨物,一巴掌足以拍到一栋高楼。

有的是不知其本质的粘物,人光是触摸就会融化成肉泥。

有的连理解都做不到,只是一道光谱,光是接近就会像花朵枯竭一样衰弱成只有皮与骨的干尸。

常人面对这种异常会疯掉,训练有素的人也会疯掉,就算没有疯掉,也不可能长期与这种不明所以的怪物们长期作战,会死,会被杀死。

早晚的事情罢了,也就是说,佐佐木莲切并不是保卫国家的士兵,更不是守护秩序的J察。

他暗藏在社会的角落,事先预订好了自己都不知能不能躺进去的棺材,一个早晚会死的牺牲品罢了。

这就是人类们赋予佐佐木莲切的命运,他活在这个世界上不得不干的事情。

野蛮,粗鲁,一点都不智慧,像极了还没进化完全的人类,远古斗技场内的角斗士。

搏命,搏命,搏命,和野兽战斗,被撕碎被咬死被压死,不想死就战个不停,勇敢的战斗吧!

强大的角斗士!(奴隶)

你是全人类的英雄!(垫脚石)

要像那种穿的整齐西装的大叔一样双手递上名片进行一次自我介绍吗?

【你好,我是佐佐木莲切,职业是角斗士,找到怪物就和它去搏命分生死,哦,您还不能知道,因为你不是干我们这行的。】

“呸,卑鄙的人类。”

唾弃着人类的佐佐木莲切语气中好像说得自己不是人类一样,但他打心底的就是这么痛恨人类群体,痛恨这不得不逼他去拼命才能存在的人类。

或许他的心也早已变异的不像人类了吧,毕竟他的环境与常人完全不一样,虽然表面都生活、行走在同样的水泥地上,但他却在阳光的阴影中,无声的解决着一个又一个的隐患。

调查、设陷,有更多需要的就爆破、下毒、电击、切割、分解、焚烧。

最终留下无法研究无法辨别的残渣,功成名退。

“哈欠!”

被雨淋湿的他打了一个喷嚏。

“哈欠!哈欠!哈———哈欠!”

随后就停不下来了,发泄式的感情释放也硬撑不了多久,体温的下降逼迫他找掩体去避雨。

“嘶——”

吸着冷气,双手抱臂反复摩擦,小奔着跑到了肉眼可见最近的面包店内。

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热腾腾的香味。

早上第二批刚刚烤好的面包刚刚出炉,诱人食指大开的黄油与面粉结合的气味毫不留情的顺着鼻腔冲击着大脑。

被雨淋的有些冷的莲切看着面包师傅端出的热腾腾的面包,用架子将其放在货架上,喉口不由的呜咽了一下。

咽下的口水也止不住馋人的饥饿,口水连续咽下。

面包师傅看着馋到咽口水不停的莲切微微一笑:

“刚刚出炉的,很好吃哦。”

明明只是营业式的话语,在此刻却成了致命的诱惑。

刚刚工作完成,辛劳结束,被雨淋后,肌肉开始放松下来,莲切也的确觉得有些饿了。

脸颊微微颤抖,不知是要苦笑还是模仿对方进行一个营业式的微笑进行回应。

结果根本做不到,干脆就不笑了。

现在外面还下着大雨,少许吃一点热的东西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特别是散发着黄油香味掺杂了砂糖以及蜂蜜……

刚出炉,焦脆的边角。

(咽口水)

“毕竟冷掉了味道就会下降的。”

对方看冷漠的莲切已经有些松动了,像是要乘胜追击一样,多说了一句。

因为这句话,莲切的脑海中联想到了一个身影。

在想到她的时候,一身的疲倦虽然没有吹散,但因疲劳混乱的大脑少许清醒了一些。

人这生物就是这样,抱怨终归还是抱怨,憎恨也终归还是憎恨,日子,生活还是要继续的。

不管你是在办公室前敲打键盘的白领,还是在学校里听着老师催眠曲一样的讲课,更是不为人知的秘密消灭怪物的职业猎魔人。

饭还是要恰的,觉还是要睡的。

佐佐木莲切掏出钱包,要了刚刚出炉的面包,还有几片点缀着草莓的奶油切片蛋糕。

钱包内的纸币全数消失,但他还是很满意的全部打包带走,要了好几层塑料袋,将其中一个套在自己的头上,重新奔回大雨中。

明日,总是从家中开始是最好的——

穿过数条街道,逐渐的远离撑伞行走的人群,来到了一片很少有人经过的荒凉废墟。

数十年前,这里的地段也很繁华,最前端有公园,也有很多的居民楼,更是在深处有一家孤儿院,每天都能听见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声。

而之后,这里发生了瓦斯泄漏爆炸,这场灾难迫使人远离了这里,而似乎当地政府暂时没有资金重建这里,就这么暂时搁置了。

表面上……这就是这里荒凉的原因。

当然,佐佐木莲切清楚真正的原因,更实际的原因。

他回到了他的归宿,这么多年都一直住着的地方。

几十年都一如既往积累灰尘的看板,孩子们一同用油漆不同颜色写上的看板,他们家的家名——

佐佐木孤儿院

看板上的颜料已经脱落不少了,现在还能辨别出字,如果再过些年,作为木板的看板损坏或是腐朽,上面的油漆色脱落的话……又有谁能知道这里曾经是哪里呢?

毕竟,昔日孤儿院内孩童的喧嚣声已经不复存在了……

“我回来了。”

褪去头顶着的塑料袋,莲切回到了家。

怀中紧抱着重重塑料袋包裹着的面包与蛋糕,朝着孤儿院内的深处走去。

孤儿院的外面虽然都与看板那般,布满灰尘,没什么打扫的样子,但是走进去后就不一样了。

地板,窗台,天花板,都没有蛛网,门前堆放着的十来多双鞋子都表示着在此处有着生活的气息。

并且在孤儿院的最深处,单人间的房间内,莲切的话语得到了回答。

“欢迎回家~外面下雨了你没带伞没关系吗?”

那是一个女性的声音,高音,清脆,在这原本能居住二十多人的大房子内响彻起了回音。

佐佐木走向了发声的源头,一路上踩着吱呀声不断的地板,每次下雨都是这样……很是吵闹。

拧开门把,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的面前。

扎在后颈的金色马尾随着主人的呼吸微微晃动,与晴天、大海一样颜色的双瞳集中的盯着电脑屏幕,纤细的手指不停的敲打着键盘,昏暗光线下,唯有电脑屏幕照亮了哪雪白的肌肤。

年轻?成熟?没有皱纹的脸部看不出年龄的她坐在办公桌上,井井有条的进行着她的工作。

“露娜姐,开灯啊,都说过了昏暗的光线下不开灯对视力不好啊。”

伴随着门旁电灯的开启,被莲切呼叫的她停下了手中的敲打,缓缓抬起头。

佐佐木露娜,佐佐木孤儿院唯二的遗留,佐佐木莲切名义上的“姐姐”一脸笑意的望着眼前被浇成落汤鸡的莲切。

“就这?你就这还要来和我谈什么注意身体?”

随后便是从房间内的橱柜里丢出了一条毛巾给莲切:

“快先擦擦,随后报告。”

“哦。”

莲切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放下手中的面包与蛋糕,接过毛巾开始擦雨。

眼神时不时的飘向塑料袋,放在露娜眼前的塑料袋。

两人的数十年的交情,默契早已不许言语,露娜从塑料袋中取出包装,拆去后就开始吃起来了。

现在已是近中午的11点12分了,虽然晚了很多,但是该吃的早饭还是要吃的。

毕竟露娜可是对甜的东西来者不拒。

“海原大厦内潜伏的怪物全数消灭了,种族参考编制内置代号G-11月兽。那些白色的兔子,一共四体,三体物理分解,一体化学分解。”

“然后呢?”

露娜一手抓着面包,一手从办公桌的抽屉内掏出叉子开始切开蛋糕。

就像是所谓的一手画圆一手画方,双手双用,要是还有两个手可能连电脑都能继续操作下去。

“啊,面包还热的吗?之前买的时候刚刚出炉,所以我买了就快马加鞭的跑回来了,面包师傅叮嘱说冷了味道就会下降的。”

露娜白了一眼自己的青梅竹马,这家伙这么多年还是老样子,就是为了这种无聊的事情所以淋雨吗?

真蠢,呆子。

“热的,继续说。”

嘴里嚼着已经没什么温暖的面包,露娜放下叉子,做了个请的手势,让莲切继续报告。

“没了,报告就此完成了。”

“没了是什么意思?莲切,你真的明白现状吗?你这是什么报告?怪物的种类,目击,事后处理,最重要的是……”

露娜的语速越发越快,语气听起来变得很急。

“这种都没关系,你的目的我明白,最重要的是和天上的那个‘黑太阳’相关的情报对吧?没有,一点都没有,一点关联性都找不到。”

“不,你根本不明白!”

露娜咽下了一片面包后,推开了她最喜欢吃的草莓蛋糕。

眉头皱起,严肃的盯着莲切一字一咬的说道:

“你到底有没有干劲?你知道这件事情目前已经牵扯到了多少人吗?6000人!准确的数字是6021人!在那个黑色太阳出现后短短一个月就这么多完全追踪不到线索的失踪人口,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我们不能解决的话,这最后会变成怎么样?失踪的人数会基数型扩大吗?会有更多的牺牲者吗?那个黑色的洞里会有一天从里面掉出那些异型到地面上吗?”

“没有比不知道正体的威胁更糟糕的威胁了!明明情况已经这么糟糕了你还……”

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重复的对话了,这一个月来,两人一但讨论到这个问题上就会开始争吵。每次,莲切都会说:

“那不干了不就行了,没人强迫你必须要调查这些玩野。”

每次,露娜都会被莲切气到无语,然后两人在事后又互相道歉,重新再各自分工继续调查……

但这一次露娜就像憋下去的皮球,听到莲切又这么说的时候,摆出了一张哭丧的脸,张开口,想要说什么。

然后又闭上嘴,不愿意说。

再张开口,又说不出。

“什么?有什么话你说啊,别憋着,我又没强迫你。”

“你是要批评我吗?和过去一样,说我的信仰心不足吗?来啊,我诚恳的接受批评。”

“露娜?你到底想说什么?”

“.……露娜?”

“.…..”

“父亲大人离世了。”

莲切等了半天,等到了他从未想象会从露娜嘴里说出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