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哐当、哐当。

地铁在地下隧道内穿梭的声音一直都有存在着,只不过在这班通向机场的末班车环境下,显得极其的刺耳。

略显昏暗的灯光正提醒着车上仅有两位的乘客,本趟列车已经是今日最后的班次了。

该说是幸运、还是说必然。

只有两名的乘客心里确确实实的在窃喜,自己总算是没有浪费时间的赶上了这班车。

不过,从两人的表情看的话,似乎又有另一段故事。

车内的乘客,只有两位。

是一对年龄差距看上去有些大的乘客。

坐在这一节列车右方的是,紧紧的贴着边缘,眼神有些涣散的少年。

柔顺的长发将他脸颊上的淤青所遮盖,无神的双眼看着一如既往有些脏掉的地面,双手时不时的会不自觉的扣来扣去的。

紧紧贴住他身体的,是一束被夹在胸口,悼念亡者的白色菊花。

穿着比他的身材大上了整整两号的衣服,就像是一个缩在了壳内的乌龟一样有些惹人发笑。

“不管三七二十一,宾果!不愧是我,又答对了!”

车上的另一边,剩下的另一个乘客则是头也不抬的玩着手中的填字游戏本,根本就没有理会少年的意思。

可是他这一句冷不丁的自言自语,却让少年有些忍不住的抬起了自己的头,望向了同为最后一班列车内的对方。

年龄看上去大概有近三十的程度,比自己大了整整一轮不止。

明明是有些燥热的夏天,可是对方还是穿着标准的西装革履。

面对这样的天气,没有丝毫退却的意思。

浅棕色的西装外套下,浅紫色的衬衫和深棕色的马甲暴露无遗,纯黑色的领带拉的异常紧,只是从看的角度来说,甚至有点让人喘不过气。

戴着一顶只有在以前的美国西部电影里才会见到的,拥有夸张帽檐的帽子。

不过有一些不同。

好像是比自己以前见到的帽檐窄上了很多。

哐当、哐当、吱——

地铁在快接近站点的时候放慢了速度,在停好了车身之后便随即打开了所有的车门。

不过比起平常来说,关门的速度要快上很多。

果然这个时间点已经是没有人了的程度了是吗。

还有大概两站的样子。

少年在心中如此想到。

距离终点站的机场还有五站才对,可是少年的目的地看上去却并不是机场的样子。

“哈……”

少年不自觉的深叹一口气,然后便将自己的衣服缩的更加紧了起来。

一旦他放松下来,衣服就又会变成龟壳的状态。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毕竟现在身上穿着的根本就不是自己的衣服。

“把身体放在铁轨上,或躺或趴在火车轨道上以阻止火车前行或者妄图自杀的行为?这个的名词是什么来着?”

诶?!

大叔冷不丁说出来的话,却像是一枚于心中从天而降的炸弹一样,让少年下意识的颤抖了一下。

这个也是那个大叔正在玩的文字游戏……吗?

一定是这样的。

只不过是一个无可奈何的巧合罢了。

放轻松,冷静一点。

少年死寂的内心就这样突然被大叔偶然的自言自语给重新搞到慌乱了起来。

“呼……”调整了内心后的少年长舒一口气,再一次重新抬起头了的时候,原本还坐在另一边沉迷于填字游戏的大叔却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

将填字游戏本合起来夹在了自己的咯吱窝里,原本用来写字的圆珠笔被以一种十分绝妙的方式夹在了帽檐和耳朵的地方。

大叔的双眼紧紧的盯着自己。

“噫!那个,请问你有事吗?”被完全吓到的少年一时间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双手紧紧的抓住了躺在自己怀中的白菊花花束。

“没有,只是大叔我啊,答题到刚刚那道题后突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答了才好。”眼前的大叔完全没有去征得自己的同意,便直接坐在了自己的身边,目无旁人的放肆的翘起了二郎腿,伸展伸展自己身体后,从继续说了起来:“现在这趟车内只存在着你和我两个人,所以我想问一下少年会不会知道这道题的答案。”

“我……不,我也不清楚这道题是什么意思。”

“真的吗?顺带一提,答案是四个字。”

“哈啊……”

“然后,他的纵列问题是形容一个人忍辱负重,发愤图强的成语。和横列的这个问题正好拼在一起,都是第一个字。”

“那个,我是真的不清楚,麻烦不要在来问我了。”少年的心情因为这个无厘头的大叔而突然心中升起了一团无名火的准备离开这个座位。

抱紧自己胸口的花束,少年远离了坐在自己身旁的大叔坐到了另一边的角落位置。

一般,正常的人见到这样的举动后也应该会明白自己有些太过于唐突了,然后就会打消自己不成熟的念头才对。

可是那个大叔,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想法。

紧紧跟随着离开原本座位的少年,又一次的坐在了他坐下来的旁边。

“那个……拜托您不要在缠着我了。”有点懦弱的少年明明心里十分的生气,可是能做出来的却只有这样语言上的劝说。

“嘛嘛嘛,不要那么急啊。这样好了,你等等。”话落,大叔立马开始将手套进了衣服的口袋里拿出了一块青苹果的泡泡糖。

少年看到这个之后,心中又是一惊。

“如何?”

“什么什么如何?”

“如果你和我当朋友的话,这块青苹果的泡泡糖就是你的了。”

“你够了!”

一句普普通通的话却变成了一个不可预估的导火索。

哐当、哐当、吱——

又是一站到了,和上一站一样,列车的关门速度还是一如既往地快。

少年因为大叔的一句话,想到了过去。

自己是一个被家长遗弃了的孩子,刚到福利院的第一天,自己根本就没有办法融入他们那种已成定局的圈子。

也就是在自己孤独的站在柳树下,躲避着过于炎热的天气的时候。

“喂,你是一个人吗?”

自己的“哥哥”出现了。

“不要你管!”

“没什么好害羞的,我也是一个人。对了,如果你和我当朋友的话,这块青苹果的泡泡糖就是你的了。”

往日,朋友的话语回响于自己耳边。

“哈……哈……哈……哈……”

车内。

少年被大叔的这一句话突然点燃,不分青红皂白的便直接挥舞着自己手中的花束,打到了大叔的头上。

散落的白菊花沾到了大叔的帽子上,一些还未落地的花瓣也正在紧急的寻找着可以贴住的地方。

后知后觉的明白了自己干了什么的突然全身颤抖了起来,脱了力的倒在了地上,精神状态变得更加的差了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哥哥……”

吱—————

地铁完完全全的停了下来。

列车没有了前进的动力,只是僵持在了这个让少年浮想联翩的地方。

大叔摘下自己的帽子抖了抖,晃了晃自己的脑袋,只不过稍显硬质的头发并没有因为这个抖动而乱了样子。

重新戴上了自己帽子的大叔站起身来,将散落于地上的白菊花瓣踩在了自己的脚底下。

“不要……不要踩下去。”

“就是这里吧,你哥哥卧轨自杀的地方。”

“噫……!”少年彻底慌了神。

由心底而生的恐惧感使得他不得不在地上疯狂的后退,借此远离眼前的这名大叔。

一道短暂的眼白色光芒从他的衣服里掉了出来,那是一把被刻意磨至锋利的折叠水果刀。

也是少年准备在现在的这个地方,终结自己的道具。

可是,到这里,大叔却停下了自己的动作,只是看着他。

“对不起哥哥,对不起哥哥,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少年并不是在远离大叔。

在他的眼睛里,存在着别的人。

那个因为自己而被推下地铁的哥哥,无数个这样的哥哥。

自己愧对于他。

自己想在哥哥赴死的地方赴死。

这样便可以获得解放。

自己赴死的欲望,到达了极致。并且,开始扭曲。

【让我来帮你执行这个愿望吧。】

熟悉的声音再一次回响于少年的耳边。

门,诞生了。

列车上的电视突然开始闪屏,然后黑屏,最后,于黑屏当中出现了两道正在互相接近的门。

最后,合二为一。

少年的大脑突然开始剧烈的疼痛,使得他不断的在地上扭动着身体借此来缓解疼痛。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

此时此刻,这里存在的,是两道门。

而现在,它们合二为一了。

于空无一物的前方,一道门的幻影突然出现,而铭牌之上,刻着的便是瘫在地上即将晕厥过去的少年和他哥哥的名字。

不慌不忙的大叔缓缓的解开了自己的领带,从里面露出了一块天蓝色的不规则石块。

他直接将其捏碎后,原本棕色的瞳孔便突然变成了深蓝色,于胸口碎裂的石头也化作了更多的碎片,最后在大叔的张开的左手出变作了一把锋利的蓝色晶石匕首。

看着半死不活的少年,大叔只是笑了笑,然后轻轻的说道:“你的哥哥,从来都没有恨过你。”

话落,大叔右手上前,一把凭空出现的钥匙助他打开了这道门,走了进去。

“如果你们要欺负就欺负我一个人就可以了,我的弟弟和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

“只要你可以在偏远的地铁站将你哥哥推下去,我们就放过你。”

“不可以,我不同意!”

“哥哥……对不起……我实在是忍受不住了。”

在开启门扉的那一刻,大叔的耳边回响出了许多许多少年们的只言片语。

这是每位进入门后世界的守人们必定会听到的,属于门扉主人的声音。

将门开到最大,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再熟悉不过了的紫色天空,单调色彩的天空上代替了璀璨群星的是一扇又一扇被彻底封锁的门扉。

首先拿眼睛打量了下从天空的门跳到地面上具体是多少米的距离后,大叔从自己西装马甲的胸前口袋里,掏出了一本看上去已经略有念头的笔记本。

接续在已然模糊不堪的字迹下面的是大叔的亲笔记录。

福利院赴死少年。

完美无误的回收刀刃部分。

上面用十分简短又夸张的字迹写着大叔本人的形成安排。

“首先,门已经出现了啊。”

说到这里,大叔砸了咂嘴,从耳朵边将原本的圆珠笔拿了下来,在【福利院赴死少年】处画上了一道痕迹。

“那么,接下来是……”

正当大叔慢悠悠地准备将笔记本放回去的时候,不速之客的来临打断了他的行动。

咻!

一把风格迥异的短刀突然从门后世界的地面,朝着自己的脸投掷了过来。

铛!

短刃之间电光火石般的接触,大叔的刀很轻易的便将这把朝着自己袭来的短刀打落了下去。

啪。

原本夹在咯吱窝的填字游戏本页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而干脆利落的摔在了地上。

“如此不解风情的话可是找不到老婆了啊。”大叔看着地面上短刀的主人。

已经显形了的,另一个世界的居民,正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

“偷盗者。”对方如此说道。

“不,是守人。”大叔轻描淡写的回答后,便熟练的轻轻跳了下去。

在这高空中轻松跃下的同时,大叔单手护着自己的巴拿马帽,两鬓的头发突然开始发生变化,由原本的正常的发色,变成了天蓝色。

啪嗒。

就好像是从椅子上跳到地面一样轻松。

正前方,只有一个敌人。

对方对自己的到来,没有任何恐惧之情,只是单纯的讥讽感。

“真的是犹如史莱姆一样的存在啊,你们。”大叔打了一下帽子的前沿,有些无语的评价道。

迎接自己的只有一个人?

怎么可能。

大叔将手中的蓝色晶石匕首猛插于地面,土壤之中,短刀分裂成了几段锋利的晶体片,朝着五个不同的方向潜地而去。

3、2、1。

“噗呵!!!”

靠近大叔的五个不同的方位,隐藏起来的异世界战士突然显形。

分离的刀片从地面突然向上,贯穿了他们。

然后便立刻回归于大叔的手上。

“我听说过你。”立刻便解决了大部分敌人的大叔正准备上前,对方却先开始发话。

对方有着在熟悉不过了的漆黑的身体,以及那正在不断循环的深蓝色粗壮脉络。

这是他们一族的标志性。

他想靠对话来拖延时间,不断循环的脉络便可以证明他的下一步是想干什么。

大叔没有理会对方,一步接着一步迈着沉重的步伐。

“你的哥哥,曾经是我等一族的伙伴。”

“我应该没有允许你说其他的事情吧。”

“只可惜。”对方压低了身子,双手一手向前一手向后,不断循环的脉络让他双手的形状不断的发生变化,两头渐渐向前,融合在了一起。

塑性,重组。

一柄和短刀制作工艺几乎相同的长枪便在这短暂的时间内出现在了他的手上。

“你的哥哥也只不过是成为了我等一族,悲惨的政治牺牲品。”

“闭嘴。”

“桀桀,因为说到痛处了。所以你难受了是吗?”对方已然摆好了架势。

“再敢提那个令人作呕的家伙的话,你接下来,会活不过十秒。”

“桀桀桀,我如果偏要提呢?”

哒、哒、哒哒哒。

大叔的动作变得越来越快了起来,就好像,是一道闪电。

苍蓝色的闪电。

还没等对方反应过来,大叔便已经一手撑在他的肩膀上,一个回转落在了他的身后,干净利落的朝着对方的腰部刺了进去。

然而对方的身体是可以任意变化的。

迅速扭转着自己的身体,360°的回旋到了背后,直接用长枪的握柄部分挡住了大叔的刺击。

“就这点本事吗?”挡下一击的对方还不忘嘲讽着大叔。

“一般来说,还没结束这样的话,我是说给女人听的。”大叔将帽子单手高高扔起,抬起大腿踩住对方的长枪握柄,腾空而起。

随即一只手压在对方的脑袋上,一只手拿着匕首对着对方的脖颈深深刺进去,然后以头为支撑点的于空中转了一圈后,重新踩上坚实的地面。

“什么……”对方的脑袋如同一个失去了支撑的皮球一般顺着身体便滚了下去。

“最后一击。”大叔没有停下,反倒是朝着对方身体的左胸处捅了进去,直接贯穿了他的身体。

于空中跌落的帽子不偏不倚的落在了他的头顶上。

“这边的,工作。算是结束了吧。”大叔看了看自己的周围。

这个门的价值,似乎只值这么多人。

“真的是辛苦我自己了。”话落,大叔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掏出了一柄弹射钩锁,朝着来时的门框发射出去。

以十分矫健的伸手离开了门后的世界。

在离开的那一刻,门扉自动关闭。

拍了拍自己的衣服表面,虽然对方身体里并没有会将自己衣服弄脏的某些液体,但是但凡是进入过那个世界,大叔就总是下意识的会认为自己会沾染上什么脏东西一样。

一切都恢复成了正常的样子。

原本紧闭的大门缓缓开启,大叔看了看瘫痪在地上昏厥过去了的少年,无力的叹了一口气。

一只手从少年的衣服后面将他抓起,暂时的离开了地铁站内。

手上的腕表早已到了第二天。

将他安置在了站点地下的椅子上后,大叔又一次开始在身体上下摸索了起来。

在几经翻找之后,他总算是找到了一本字迹略显幼稚的日记本,放在了少年的旁边。

那是他从少年哥哥的床铺地下,撕开的胶带里找到的日记本。

“醒来就看看里面的内容吧,之后如何定夺,交由你自己去考虑。”

大叔将准备已久的青苹果泡泡糖放在了少年哥哥的日记本上,转身重新进入了列车内。

车门再一次关闭。

这时,车内广播内传来了声音。

“已……已经结束了吗?守人先生?”

“啊,抱歉抱歉,已经结束了,辛苦你们了。如果可以的话,请把我送到飞机场吧,我要去下一个工作地点了。”

“好的。”

列车再次运作,离开了这个站点。

椅子上,待少年醒来,看完日记之后,想必便会有和现在截然不同的结局了。

扭曲之极的赴死心愿消失,承载着亡者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