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虫洞］
如果你并不知道真相。
那么你也无法看见真相。
○
“你现在最想知道的应该就是‘ASK’是什么吧……你为什么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这样看着我……”
“啊……没事。”
我立马尴尬得转移了视线，不过时不时还是会偷瞄几眼他的脸。
真的和仇山澪长得一模一样。不过，也仅此而已。他绝对不是仇山澪，仇山澪不会露出这种被人盯着看时有点害羞的表情。
“对了，我应该带个口罩的……”
“为什么要带口罩？”
“啊！不是！没什么……”
他为我倒水的动作变得慌乱起来，从玻璃壶里流出的水柱洒了不少到桌子上。
“总之，要解释起来ASK是什么的话，要先从多重宇宙相关的事情跟你讲起……”
之后，他也不考虑自己说的事情能不能被我理解，只是自顾自得开始了他的讲述。
“奥地利的物理学家薛定谔曾经进行过一项实验，被称为“薛定谔的猫”。这个实验延伸出了平行世界等物理理论。在一个盒子里有一只猫，以及少量放射性物质。有50%的可能放射性物质将会衰变并释放出毒气杀死猫。但是，也有50%的可能放射性物质不会衰变，猫也将活下来。这两种可能中必将有一种“可能”会在盒子中实现。而外部观测者只有打开盖子才能知道里面的结果。因为在量子的世界中，当盒子处于关闭状态时，整个系统会一直保持不确定性的波态。如果没有揭开盖子进行观察，永远不会知道猫是死是活，它将永远处于不死不活的叠加态。叠加态会产生两种不同的可能，也将诞生两个不同的世界，即猫还活着的世界，和猫已经死去的世界。这种现象被称作生死叠加。”
说完这些之后，他终于想起看我一眼以确认我是否明白，但我露出了智慧的目光。
“简单来说就是，当出现两种不同的可能时，世界线就会延伸出两条不同的分支。也就是说，我们的世界会像细胞一样，因选择和可能而不断分裂，不断诞生，不断消亡。”
在叶宿向我解释这些定理时，我脑海中浮现出仇山澪的脸，我想起他失踪前那句莫名其妙的:“我要去另一个世界了。”
“所以，你想告诉我，多重宇宙是存在的？”
“我就是这个意思。不过关于宇宙的事情太晦深莫测了，我自己也是一知半解。但是我觉得，宇宙真的很不可思议。我之前看见人脑神经的解剖图，你能想象吗，和宇宙的样子一模一样。从那时我就在想，宇宙会不会也是某种生命的脑神经呢……”
他露出向往的表情，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跑题了。
“啊，我好像跑题了……”
他终于意识到了。
“我继续说。因为世界会像细胞一样不断诞生、不断消亡，所以ASK便出现了。ASK是一个预兆，它出现在哪个世界，哪个世界就会消亡。ASK其实并没有实体，你可以将它理解为一种宇宙的法则。不过它会以书的形态现身，好让拥有者知道自己的世界不久后将毁灭。”
“那，你见过ASK吗？”
他愣住了一瞬间，像在思考该不该告诉我实话。不一会，他点头道:“见过，不过它现在已经不在我手上了。”
“ASK长什么样？”
“嗯……一本黑黑的书，乍一看像个本子，翻开之后也没有标注出版商、作者等信息。里面会记述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发生过的事情。”
我:……
“如果我说，这个“ASK”好像出现在了我房间的桌子上……”
“啊，那这个世界就要毁灭了啊！”
“不要用一脸欢快的表情说出这种可怕的话！”
虽然这个人还算有理有据，不过我不会相信如此突兀的事情。看着他的脸，我想起一件我更关心的事。
“你认识仇山澪吗。”
他一瞬间沉默住了，我看见他不安地扭绞着双手，故作镇定道:“不认识。”
骗人，他这种反应一定是认识，不仅认识，他绝对和仇山澪发生过一些令他既害怕又忏悔的事。他此刻低着头的样子就像抹大拿低头盯着十字架，我仿佛从他此刻的姿态窥见了卢梭当年写忏悔录的样子。
“如果真如你所说，世界会像细胞一样不断分裂又不断消亡。那消亡的条件是什么呢？不会没有吧？那岂不是所有世界的地球都面临着随时毁灭的可能？”
“条件是有的，就是当世界中出现了那个处于不生不死的叠加态中的人。ASK会在世界即将毁灭的前一天降临到她的身边。”
什么意思？他这话不就是在表达我就是那个“处于不生不死的叠加态中的人”这一意思吗？看清楚！我可是四肢健全能跑会跳，哪里像个不生不死的人了？
他看出了我的想法，立马陪着笑脸道:“难道你真的没有发现自己所处世界的异常吗。比起那个人，你真的迟钝好多啊。”
“你突然出现，对我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还说明天世界就要毁灭，长得还像我一个已经人间蒸发的朋友。连续这么多信息，我没有当场走掉都算我有礼貌，你还说我迟钝！而且，明天可是我的生日诶！”
他有点被我一连串的嘟囔镇住了，过了一会才缓缓开口道:“说到你的生日……2012年12月21日，你不觉得这个日期值得深究嘛……”
“唯一值得一提的便是和十五年前预言中的世界末日是同一天吧。不过，那个预言明显是假的啊。而且，仇山澪也是这个生日。”
“你竟然知道我……仇山澪的生日！”
“你这个反应！你果然认识仇山澪吧！”
“啊！不是！我不是认识！啊……我只是，震惊你们竟然关系好到会知道对方的生日，我和……我和我朋友相处了三年都没说过什么话！”
他一脸悲痛，虽然我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但我想说，难道这就是性格内向者的痛处吗？
“所以，我的生日到底有什么值得深究的？”
“简单来说就是，十五年前的12月21日，这个世界如预言所说的那般消亡了。但由于在世界毁灭的那一刻，你诞生了。于是，在这新生与死灭的夹缝中，你陷入了不生不死的叠加态，叠加到了另一个宋槿夕的身体里。”
“啊？”
“我的意思是说，这个世界十五年前就已经消失了。现在存在在你周围的东西，都是以你和仇山澪为中心辐射出的假象。就像梦境一样，依附着现实世界的信息而存在着，但终究是梦。会有醒来的那一天，也就是这个世界毁灭的那一天。”
“怎么会，你的依据是什么？”
他露出了悲悯的表情，虽然我之前从未见过他，但从他这表情中我可以读出一件事——对我说出这些话，他下了很大的决心，虽然有点于心不忍。
“依据就是，这个世界的仇山澪消失了之后，一切有关他的信息都消失了不是吗？”
“怎么会……”
“你现在和我一起去街上走一走吧。在你知道了这些事之后，世界应该也将展现出它真实的样子了。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话，还是自己亲眼看一看比较好。”
他说着，为我打开房间的门，先我一步走了出去。由于画廊的甬道仅可供一人通过。所以，甬道尽头的样子完全被他的身体挡住了，我只能看见他身体外侧从门口照射而来的一圈白光。
我不由得想，难道我现在所走的路，就是传说中通往世界尽头的路吗？我想起我曾在一本书中看过的关于虫洞的描述。现在的我就像一个穿过长长的虫洞走廊，去看自己人生终点的人。当我真的走到尽头时，我终于看见了那副末日真实的景象。
火。
整个世界是一团燃烧着的火。
人群，楼房，街道，统统消失了。世界只剩下一片漆黑的虚空，和遍地跳跃着的火焰。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些……”
“对不起。如果我不向你揭露真相的话，假象会依旧存在，你也还能在虚假的世界中继续生活。”
“我问你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些事！”
我几乎是哭喊着说出这句话，在面对眼前这一可怖的景象时，我的理智正濒临溃散。
“对不起……但是，为了我想保护的人，我必须这么做……”
之后，他的声音就消失了。我只顾着哭，没有注意到他的离去，当我抬起头四下张望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这令我感觉更不安了，在越来越多的火焰的包围下，孤身一人的我感到头晕目眩。我渐渐失去了意识。
我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当我醒来时，我正在一个人的怀抱中。他眼角下那颗痣在周围火光的照耀下，就像一年前被夕阳的光照着时一样。很好看。
仇山澪看着我，露出一声苦笑。
“特意回来陪你一起死，感动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