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本人所见,这座城市所拥有的东西远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富有内涵,在此,我将来说明这起事件中我所了解的真相。
历史总是需要有人来撰写,他可以是失败者,可以是成功者,也可以是处在事情中心,却对其置之不理的旁观者。这些能让历史发挥其重要的作用,也就是所谓的客观性。不过晓红事件并不是“历史”,它没有历史的厚重,也不存在那些能令人或心潮澎湃,或心生怜悯的历史事件;总的来说,作为普通人的她,本身就将这件事情的沉重感抵消了。放眼望去,整件事真是太普通了。
但还是希望读者们注意:历史,那些湍流不息的历史长河,若失去了这些普通人,也会变得黯然失色。
(1)
对于人们来说,这座城市与其他事物一样,没有什么特点,生活在其中的居民们,面对早早到来的变化似乎都不会太过在意:酒吧里人满为患,广场上还是车水马龙。大家都将自己的那一份注意力转向了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这应该是件好事。人们内心维持着主要的生活节奏,当某件事情,比如回家的时候没带钥匙,又或者今天广场因为维护而关闭,都会打乱这种平衡性,从而让人们对此生活之外的事物产生较为激进的反应。但这座城市里的居民不太一样,如果可以的话,他们会学会逆来顺受,因为能在困境中寻找到解决之道,那也是一种福气。也是因为这些,晓红事件在他们身上的作用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大。
总的来说,晓红这一生算不上艰难,她与世界上其他人一样,作为高三学生,自身所拥有的东西还不值得一提。
在彗星到来之前,她所形成的生活节奏早已被预定,仿佛一座快要竣工的建筑,所有的一切早已定型,容不得半点修改。早上作为班长,要比任何人都要找起床,望着卫生间中镜子里的自己,洗了一把脸。窗外忽而会出来急躁的鸡鸣,暗示着清晨的降临。出门之后,她会看向大楼之间的缝隙,好似在等待着什么,内心中总是存在着一股冲动,而作为普通人,这个冲动也许根本上没什么依据。这份冲动似乎每个人都有,即使嘴上说着现实,但还是心存幻想。幻想也许是人世间最为广泛存在的东西了,其“普及率”可能比老鼠还多。
`在某个时候,她的生命里出现了第二种想法。这种想法模糊不清,难以判定,她不懂这是否是一种动力,更像是引领她走向某个抽象的方向的方法。虽然每当下课,她会独自从教室里拿把椅子,眺望着天边,不时会注意到飞机从此处掠过,这让她感受到了一丝愉悦,使得那个想法离她越来越远。但首先要说的是,她并不明白这种想法的由来,有些东西是可能凭空出现的,甚至还带有“力量”。所以,虽然她一直在思考它出现的时间,但最终都是无用功,完全的白费时间。不过好消息是,随着高考的临近,她有办法能使那个想法离她越远越好。
人际关系似乎一直以来都是高考生所要面临的除高考之外最严谨的问题之一。我们可以把城市里的人际关系看作一棵树,枝叶都很正常的向着自己想要的方向生长,中心的力量来自于不同的地方。而像晓红这样的人的人际关系可能比较好形容了,可以看做一种纯粹的.....青苔,或者是爬山虎。她会向上爬,用自己的力量来形成足以超乎想象的团结。
所以在高考这个最能考验人际关系的事件里,晓红似乎做了她应该做的事情。她的身边总是会出现一种人,他们将快乐当作第一,每次晚自习,他们会从教室里“消失”,接着在晚自习快要结束之时回来,表情里总是夹带着某些乐观。晓红的朋友里就有这么一些人,大概在晚自习的第二节课快上课的时候,其中的一位会把她叫到楼下的食堂里。但晓红手头中还有练习,层层叠叠,需要很久才能做好。不过,她还是答应。于是很多时候,为了友情,她会把作业先放在一边,等回到家时,再来解决。这使得她的成绩下降了,同时也让她更为自己的自控而苦恼。
这一行为所导致的是,那个从脑子里诞生的想法又一次逐渐浮上水面。虽然她一次又一次的想要避免。况且人的一生,有多少个时光可以挥霍?我们总是尽力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以至于各种各样的法案层出不穷,一定程度上的缓解了最坏的情况发生,但令人失望的是,还没到彻底消灭的程度。于是我们会想,当世界失去了压力会怎么样?那些沉重的压力在我们的眼中甚至没有每天想着晚餐是什么来得重要,不过,久而久之,这些无意识的想法还是会不知不觉地占据大脑。我们虽然会说“整件事情并不是想象中的那样,这其中必然会有原因”,但说到底,咱们还是不懂。
晓红从来没有想到过这种想法会给她的生活带来什么。一般而言,她是从电视里看到过的,人们对于这件事的反应还算大。她也总是幻想,因为这个,自己将被世人知道,从而铭记那么几天甚至是几个月。但实际上,这种铭记意义并不是很大。
彗星到来之时,是她为这个想法做出决定的时候。她从食堂里买了一把手工刀,很小,不过很锋利。坐在家里厨房的椅子上后,她一边拿起手工刀,对准了自己的另一边手的手背,几乎是猛地向下刺去,但那一瞬间,她又停了下来,转而将手工刀收了起来,准备上床休息。休息一般能缓解疲劳。于是在床上,她望见了窗外缓缓而过的彗星。她从未见过彗星,只有在电视里见过,或者说,电视,以及现代的电子设备,是最能将人与奇异事物绑得越来越紧的工具。
而从这时起,晓红的生活便发生了改变。似乎在某一时刻,脑子中总会出现一种声音,模糊且难以辨别。不过,日常生活中的事物,又或者对于那些无用的东西的幻想,一定程度上的让她忽略了声音的存在。比起这个声音,每天早出晚归,手中拿着超额的作业,内心中的那些毫无根据的幻想,才是真正能让她快乐的事物。
然而声音并不放过她。
大约在某一天,那个声音出现在她的梦里,试图与她产生联系。她梦到,自己出现于一片白雪皑皑的原始森林,周围寂静无声,令人感到害怕,因为这种感觉异常清晰,甚至于在用手触摸过雪地时,那种质感深入了她的脑中。她开始向着森林深处走,过了半许,她望见那里有间小木屋;从木屋上断断续续发出红绿光的霓虹灯来看,似乎是一间小酒吧。歪歪斜斜的艺术字映入眼帘,而上面写着:“impossible”。
就现代社会而言,我们对异常事物总是会产生浓厚的兴趣而不再是恐惧。随着社会中的某个属性增强,我们的思维开始发生了能引导行为的改变。于是,晓红望着那充满诡异的酒吧,还是选择了勇往直前。虽还不清楚这到底是为了什么,若只是因为“它就在那里,它真的很迷人的话”,未免也太缺少理由了。晓红自己也不清楚,她一直在等待着的东西为何物。
推开酒吧门口,才发现,这里只有店长一人,此时的她正在擦拭着玻璃杯,一边还邀请她过来坐坐。晓红半信半疑地坐了下来。
店长首先问她是否喜欢喝鸡尾酒,不过她拒绝了;店长又问,她是不是喜欢抽烟,这里有的是烟,但还是委婉地拒绝了。“那么,你应该有个自己想要的东西吧。”店长问。她见状点了点头,只不过当时,她怀有猜疑,这究竟是现实还是单纯的梦。
“不过,有得必有失,这你应该了解吧。”她点了点头,“但你还是希望,自己能为快乐多付出一些,是吧?”
的确,当今社会,人们越来越把握不到的,便是快乐。随着网络的普及,似乎这一现象又开始趋于增长的态势。于是我们想知道,快乐到底会不会消失,还是说在某个角落,快乐依旧在等待。
“那么,我就当你同意了哦。”
最后,在窗外刺眼的阳光下,她醒了。
生活还是那样,梦终究还是带来不了什么,不过,若彗星尚未出现,兴许我还会这么说。
期初,只是声音在作祟。当晓红准备放松的时候,那个声音就会出现。可以确定的是,它在试图与晓红交谈,无论是为了什么,所说的话总会带有与正常人不一样的语调。刚开始,晓红还会认为,那只是自己的幻想:当孤独降临在我们身上时,语言这个本能便彰显出来。她想起了与父母的时光,只不过那都已变成了天边的浮云。尽管,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自己从未对任何事情后悔过,一直以来,她只看到了眼前的一切,而从未去关切那即将到来的未来。
那个声音总是趁着她睡下的时候说:“咱们,来聊聊吧。”
“聊什么?”
“过去、现在、未来,什么都行。”它顿了顿,接着说,“是的,我相信你早就对现状存在着不满了。”
“是么?”
“你总是认为,自己是家人的负担,尽管这种想法是凭空出现的。”它说,“像你这样的人类,总是会这么贬低自己。”
“我.....并没有想过。”
“可能我得再加上一句了:你们人类,也喜欢说与自己的本意相反的话,来掩盖真实想法。”
“但如果不这么做的话,我将失去一切的。我不想失去朋友。”说完,她“中断”了对话,因为她自认为,自己并没有让别人评价的能力。
可是,那个声音还有其他的目的。如果晓红没有做出改变的话,也许,声音将永存。
晓红发现这个规律时,时间早已过去了两周。高考越来越近,她所承受的压力也越来越大,望着那些在班上最先“崩溃”的同学,她作为班长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我是说,”某一天,班主任找到了她,“最近大家似乎状态不好,你作为班长,要好好地做心理咨询呀。”
“这我明白,老师。”虽然她自己也需要做心理咨询。
“若实在不行,我会跟校长说,加几节心理课的。我会和明生老师商量商量。”
“嗯。”过了一会儿,晓红问,“老师,过去有出现这种情况吗?”
“过去?那可能很少。大部分都会发生在高二。”老师回答,“虽然政策都出来,学生的压力,应该越来越小才对。但也不知为何。”
晚上,她照常前往心理咨询室,去见明生老师。
“你最近感觉怎么样?”明生老师说。
“还好,只是有些事情一直在困扰着我,不过幸运的是,也许很快就会解决的。”
她一直认为,自己与明生老师的谈话也许能解决某些问题。和明生老师的谈话,总是会产生放松的情绪,仿佛正在盯着绿色的森林看。明生的咨询室里的确有绿色,例如四周墙壁的底部,用的就是绿色颜料,上层则是相对的暖色调。明生说,这能在一定程度上缓解学生的疲劳。尽管对于其他身处在这座城市里的人来说,他们的压力还不算得了什么。大部分人总认为,这一切很快就过去了。
声音愈加强烈,以至于在某些时候,她会忘记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有那么一次,她又做了一次梦。在梦中,她又见到了那位酒吧店长。“所以.....你是谁?”她下意识地认为,人是不可能遇同一个梦的。
“怎么,你认为我是存在的吗?”店长问。
“总是感觉很奇怪。感觉,这里不像是梦境。”
“你看起来像是接受了。”
晓红愣了一下:“只是,总感觉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店长告诉她,自己来自于地球之外,遥远的星系之中——星系就是她的父母,宇宙便是她成长的乐园。刚开始,她的眼前一片黑暗,想去触碰那些恒星,那些五彩斑斓的星云,却发现伸不出手来;她想站在行星之间,却只是飘在虚无中;她想观察黑洞,即使是光于它之中都会消失,她还是想看,却发现,自己没有眼睛。她就在宇宙中不断漂浮,寻找着某样东西。虽然中途遇到了其他的生物,它们将其视作为神明,而在当中,她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它们总是存在着某种.....思想,我说这些不知道你会不会明白。”
“还请继续。”清晨还没到,她还能再多聊一会儿。
“一种所有人都有的思想。我发现,这种思想异常巨大,其中的能量虽然不及宇宙,却成为了它们的精神来源——你应该明白,一个生物的精神来源是多么的难找哦——而最终,这种思想聚焦了起来,有时候会发生很严重的后果,比如它们总是听不进去其他的意见,不管它是好的还是坏的;又例如,它们会将自己的思想强加在其他生物身上,类似一种投影,类似于.....一种寻找,寻找着与自己想法相同的人,而那些不相同的,最终都会消失。
“这间接引发了另一些不好的事情,比如战争;也有好的,比如改革。但说到底,那些被这种思想‘传染’的人们,有哪些是放在心上呢?”她还说,自己还有任务在身,能来到晓红的梦境实属偶然,“虽然每个人都能梦到我,但你是第一个梦到两次的。”
“这有什么不同吗?”
“只是,在其他事情上,你也许比别人跟能明白这里的意义。”
随着阳光照耀进卧室,闹钟响起,她醒了过来。
也许有人会将其视为一种偶然,一种.....奇迹。在生活中,人们很少去了解奇迹是什么,也许是某次考试突破最高分的时候,也许是某次比赛时反败为胜的时候,不过有的时候,人们还是喜欢将奇迹放在生活中的一些小事上。就例如今天上午,公布的二模成绩里,二班又是第一,而晓红则位列前十,此前她一直都在边缘徘徊,这就是奇迹。
对于班上的其他学生来说,这次的成绩极大增长了大家的信心。晓红也为此开心,因为她内心中,班级一直都是个集体。夜晚,她照常前往咨询室。只不过这次,似乎有个声音跟着她。刚开始,她还并未在意,转眼,那声音越来越大,几乎变为清晰的呐喊声。
“放手吧。”那声音说。顿时,她感觉自己似乎正在溺水,喘不过气来,流动的液体顺着鼻子通入自己的脏腑,令她难受得跪倒在地。摸着被浸湿的头发,她感到一阵发麻,随之,又是一阵恐惧,就像莫名其妙站在高楼上,一种即将堕落的感觉。她用手扶住墙壁,慢悠悠地挪到咨询室门口,急忙敲着门,试图让明生老师来解决这种情况。
“老,老师!”
“啊,是晓红啊。怎么了?”
头发忽而变干了,而她望向明生背后。那个声音,仿佛变成了实体,就站在距离明生一米的地方。其整个身体被一股蔚蓝色的荧光所遮掩着,却还是能看到大概轮廓。
“啊.....啊,没,没什么。”
“那么慌张,到底是什么事?”
“啊,啊.....是,是什么事情呢.....”
“看来是不想说?”
不行,她想,还不可以。
“没,没事了!老师晚安!”说完,她跑了出去。
事实上,经过这次事件的洗礼,若真的在这个时刻将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也许事情就不会那么麻烦了。不过,不知为何,她那更深层次的幻想增加了她的恐惧,说到底,她还是不明白,那个模糊的实体究竟会在那一刻做出些什么。
昏昏沉沉地回到家后,她躺在床上,开始回忆方才的奇怪情况。在她的想象中,那个实体会逐渐显现出自己的獠牙。
但事实上,她所害怕的只是那句“放手吧”。她不明白,自己的内心这么容的被击破了,存在于生命中的第二个想法,此时正要借机冲出来。
又是一个夜晚,她再一次做了那个梦,只不过,梦中的酒吧早已消失。她顿时一阵后怕,但转瞬即逝,像是早已预料到一样。森林依旧是被雪白覆盖,远处传来细细的溪流声。她向着溪流走去,却陷入一望无际的原始森林。酒吧已消失,再也没人与她聊天了。
然而声音还未远去。自酒吧消失后,那个声音就频繁想要引起晓红的注意,其中的做法不包括脑中的低语、肆意挪动家具、以模糊的实体的方式出现在她所能看到的地方。这种做法完全扰乱了她的生活,可是,她却还是默默忍受了下来,甚至于产生了某种莫名其妙的情绪。有那么几次,她在上课时告诉老师,自己想要上厕所,老师同意了。越过沉闷的走廊,她把自己锁在厕所里,试着和它进行沟通。
“我只是在遵循着你的想法。”
“我的想法?”她感到一阵恼怒,“你就是酒吧店长吧?请你消失吧,我从没有过这种想法。”
“店长很忙的,所以我不是她。不过,我有必要和你说说我的存在了。”它继续说:“我从来就不是主动的,而是被动的。你有想要我出现的想法,所以我出现了,就这么简单。之前的那些小动作,我只是遵照你的想法行事。我认为,你应该好好问问自己,而不是问我。”
她重重地击打着厕所门。接着,她突然有了个想法,于是冲出卫生间,跑进天台。最后她一个跨步,站到了天台的边缘。放眼望去,城市已然处于自己的脚下。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四周环绕,只留下一处通往海边的高速公路。她能听到小贩的吆喝声,能闻到交警的汗味,能注意到工地里的工人——他们围坐在一起,笑着讨论自己的过去。可以说,城市中的行人,车辆,以及那些未能在白天闪耀的霓虹灯,尽收眼底。待到她反应过来时,剧烈的心跳声使她颤抖着从上面下来。
“你看,”它说,“我只是遵循你的想法。”
她依靠着天台栏杆,哭了出来。
我们的同胞总是能在意想不到的时候给予我们以沉重的事实,那就是人类,有时候真的很脆弱。旁人眼里的那些小事,只要有那么一根线崩断,那么对待世界以及平常生活的决心便被打断。有些人总是感叹身边人的渺小,“明明只是件小事,为什么要这样做。”而事实上,这些小事才是组成自我的最重要的一环。你无法准确说出,一本哲学书对你的思想起到了怎么的作用,而生活中的小事却可以。
谁能想到的是,宇宙中的这么强大的存在,却只是纠结于人类的日常生活呢。即使它们拥有的东西千奇百怪,但对于未知的事物,与人类一样,会产生出好奇的表现。
“IM”的出现,一定程度上改变了晓红原本单调的生活。虽然现在,她还是处于半懵半懂的样子,心怀抵触,连与它的聊天也无法进行。
这几天,它提出了一系列的要求,最终的目的就是观察她对此会做何种想法。“我想,”它说,“你不必非要自己承担,将这些压力交给我,也许我能让你的生活变得更好。”
“要怎么样才能放过我?”某一天晚上,她再也受不了了,“我不明白你需要什么,我把一切都带给你了!”
“一切,你确定吗?”它心平气和地说,“除了那些似有似无的想法,你真的觉得这就是你的一切吗?”
黑夜将整栋教学楼吞噬,而它的声音,此时变得无比清晰与响亮。
“将自己交给你什么的.....这根本办不到!”
“只是压力。不过你若将自己当作压力的集合体也无妨。”
她的脑中闪过很多东西,像是走马灯。对于她来说,现在的生活真的是她所需要的吗?还是说,位于内心深处的它,真的想帮助自己?每天的上学,不知从什么时候变成了机械般的劳作,自己明白,这是人生中的最后一次机会,所谓的“改变命运”,它是第一步。当这件事情完成后,人生理应迈向新的台阶。但她明白,即使这些苦恼的事情随着高考的结束而消失,也不能保证它们会卷土重来。
现在晓红遇到了与我们的同胞相同的问题,就是对这个日常说了句“这合理吗”,并思考着这是否能转而迈向新的成功。诚然,作为单纯的叙述者,我无法去证明这种想法是错的。但从接下来的日子看,晓红最终还是同意了,虽然尚未能理解她的真实想法,也算这篇纪实文章的一大遗憾。
“说的对.....好吧。”
“晓红?”这时,明生老师出现在身后。
“啊.....啊,明生老师?”
它很“聪明”,迅速地融入于昏暗的走廊尽头。
“学校快关闭了,赶紧走吧,不要让父母担心。”
“父.....父母?”是的,她还有父母在身边,还没到可以放弃的时候,“明白了,谢谢老师。”
回到家,她决定给远在异乡的父母打个电话。自初中一直以来,她就极少和父母对话,甚至是那些本应团聚庆祝的节日,他们也会缺席。虽然她自己明白,这是为了工作,她能上到这所高中,能每天一日两餐,都是父母的功劳。也许对于它来说,这是它最为害怕的事情,至少也得尝试一下。于是,她拨通过去。
“.....喂?”
“啊,是晓红啊,最近还好么?”那边充满疲倦的声音,令她的内心一震。
“还.....还好,妈妈。”
“很久没有打过来了,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没,只是.....”
“最近这边的工地比较忙,没有回来看你.....”
“没事的,我在这里很好,过几天就高考了。”
“啊,那很累呀,一定要记得休息。”接着,对面又问,“要和爸爸通话吗?”
“啊,好。”她咽了口气,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计划失败了,“喂,爸。”
“啊,听上去精神还不错。最近过得还好吗?有没有吃好?”
“很好,很好。”
“这边最近也很忙,所以不能回去支持你高考了。”
“没事的,咱们都很忙。”
“如果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和我们讲啊,我们会想办法帮忙。”
她和父母从未聊过这些,一般来说,无外乎只是关于每天的趣事以及和父母汇报自己的情况。有时候,就算是身处于疾病,例如发烧、感冒之类的,也只是窝在教室的桌位上,或者是家里的床上。在那一刻,想法又一次站了上风。她仿佛听到了它的嘲笑。
等挂断了电话,它跑了出来。
“怎么样了,”它说,但其中没有嘲讽的意味,“我就等你的同意了。”
她靠在床头,身子向下弯曲,以至于头沉入由双手环绕身子所组成的黑暗之中。于黑暗中,她的最后一束光逐渐湮灭,直至奔向无尽的深渊。
最终,她点了点头。
这座城市里的小部分人们,事实上都怀有与晓红一样内心,不过与我们的同胞相比,能将其付出行动的少之又少。小部分人中的大部分,其实只是对现在的生活产生了一丝厌恶,转瞬即逝,最后也会因为某些事情从而燃起生活的希望,这一点也是理所当然的。
某一天晚上,它说:“彗星就在今天晚上到达,所以就那时开始行动吧。”
她低着头,沉默不语。
夜晚,她发现天台被锁上了,接着便去寻找能眺望到彗星的位置。“咨询室里可以看到。”它说,“我不想说的太现实,但在你做出决定的时候,我会帮你完成最后的工作的。”
他们走入咨询室。
“明,明生老师?”
“啊,你好。”此时的明生正为某些不必要的事情思考着,与她一样。
“有什么事吗?”
“没,没有。就是感觉这里呆着比较舒服。”
是的,这里没有灰白色的墙壁,也没有窃窃私语,寂静得很。
“要喝水吗?”她问。
“啊,可以的。谢谢老师。”说完,明生站起身来,朝着饮水机走去。
“老师,”晓红突然问,“你知道过几天会有彗星来到地球上吗?”
“嗯,彗星?”她一边倒水,一边问。
“是,是啊,彗星。名字好像叫.....”见它没有回答,她愣了一下,“不,它没有名字。我搞错,哈哈。”
她得到了一种莫名的满足。
“你看上去有点紧张。”明生无意中说。
“啊,是.....是吗?”晓红发现她的声音变得出奇般的小。
“和父母相处的怎么样?”明生问。她想起昨天与父母的谈话,同时,也忍住的想哭的欲望。见她没反应,明生又问;“上次去你家家访的时候,你的父母好像还在吵架,这几周呢,怎么样了?”
她深吸一口气,说:“没,没有了。跟父母相处的还行。”
咨询室里的灯一闪一闪的。到时间了。
“给。”明生将水递给她。
“谢谢。”
“其实你也不用担心,如果再发生上次的事情,你可以打电话给我。”她安慰晓红说。
“不,没有了,他们很好。我也是。”真的么,谁在乎呢?
“那就好。”
她整理着心情,免得让自己变得不体面。
“我还是希望你那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我。”明生没有放弃。
“不不,老师。我真的没有什么事。我就是想在这里呆一会儿。”这时,门外传来细微的敲门声,虽然明生没听到,但晓红明白,这是信号。
“你看,你的手还在抖,而且平时来我.....”忽而,她停下说话,转头望向窗外,过了一会儿,又转了回来,“而且你平时来我这,都不是这么小口小口喝水的,还记得吗?”
“有,有吗?”它在催促着晓红。
“所以我希望你能把内心中的想法告诉给我。”她的语气温柔极了,甚至令晓红的想法向后倒退了一步。
“没事,真没事。”
“内心的压力如果不及时发泄出来,真的会很严重的。”
“明生老师,我真的没事。”
“你看,你脸都红了。”
“我真没事,老师,请你不要再强迫我了。”
此时,信号响起。明生起身,向着透露可怖的敲门声走去。她也跟着起身,却发现自己的脚步发不出任何声音。周围瞬间静得出奇。等待回过神来时,自己早已站在窗户的围栏,双手抓着一旁的方框。她望向底下被彗星染成蓝荧光色的草地,但突然间,她的内心突然炸裂开来,原本还很模糊的想法,瞬间清醒得呈现于她的眼前。她这一生,或者说那些人人都有的一生,实在是太脆弱了。可是,但她接到电话,像曾经一样和父母对话后,原本早已下定的决心发生了动摇。是的,她的一生本不该这样度过。人的一生,并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倒的一生,并不是那种被生活中微小的事情压得喘不过气的一生;千千万万,人们都能在生活中找寻着希望,找寻着能支撑着自己走完这一生的某种意义。晓红她也许找到了。于同伴同学趁着清晨在班级走廊中的闲聊、于穿过天桥时,瞥了一眼的街道上的行人——他们充满信心,对眼前的生活有把握、于桥上向着底下清澈的溪流——肥大的鱼儿正在水草间不断前行。这些,都能令她将第二种想法暂时抛弃。这些微不足道的生活中的小事,在人们的眼皮底下,渺小、无趣,甚至想要摆脱。她也有过,每个人都有过,因为这世上的所有人,他们都是普通人,只有那些早已死去的人才是这种日常生活中的一道裂痕:看透了一切,也抓住了一切。所以它呢?它作为宇宙中的伟大存在,真的了解人类吗?真的能下定决心,认为人性就是这么脆弱的事物吗?它看不到,世界上的有些人,正为了自己而不断活下去;正为了身边的自己所爱的人,努力的活下去。所以它明白吗?就像一位作家所说,“活着的人都是幸运儿,世界上只有这一种人,大家迟早都会死,连他也不例外。”一个以脆弱而去自我毁灭的人,一个愿意牺牲自己而换取自己所爱之人的希望的人,不应该以这种方式去死。
汗水以显而易见的方式降临到她的额头。那颗蔚蓝色的彗星,将它自身伟大的光撒在这个可怜人身上。她的眼睛模糊,那是眼泪从眼眶里溢出来的结果。她不该这么死。
霎时间,她笑了,转过身去。只是——
——只是,那个早已清晰的实体出现在她的眼前。它说话算话,说到做到。
晓红感受到一种力朝她袭来,脚再也支撑不住了。奇怪的是,虽然咨询室离地面三层楼,可那一瞬间,她忽而想到了小时候和母亲去山上蹦迪的场景。
“我能自己跳下去吗?”她站在母亲旁边,对着工作人员说。
“那可不行,”他说,“蹦极的乐趣在于的不是这种做出准备的心理,而是不知道危险从哪里会挪到自己身边的无助感。但放心,一切.....一切,最终都会消失的。”
她遁入黑暗。只是记得离开之前,她顶着钻心的痛苦,嘶声裂肺地喊着父母和明生的名字。
(2)
明生的一生并不算太过精彩,即使是那些为了追求冲破的年轻小说家,也不会将其视为写小说的第一素材。
让我们把目光从她的工作上移到以前。可以知道,她出生于一处普通的用灰白的水泥累积成的卧室里,那间卧室又处在一间藕灰的两层露天居民房的最里面。当时灯光灰暗,她的母亲摸着自己的肚子,一边发出令人起怜悯的嘶吼,一边则笑眯眯地望着她的丈夫。除此之外,还有居民房的主人们:外公外婆、大姨大舅、大伯大姑等等。总之,他们都期盼着,能为这个家庭增添个新的成员。大概在夜间,月亮悄悄地爬上树梢时,一阵孩啼从狭窄的房间里传了出来。明生降生了。
小孩是怎么看世界的呢?据她自己说,她已不记得孩提时代的事情,只是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母亲搂着她,而身边是喧闹的大街,奇怪的是,当时她好像一直听不到任何关于街道的声音,只有母亲的“明生”传入耳边。之后,只是一眨眼,她的身子变高了。此时的她正站在幼儿园的大门口,与她同岁数的陌生人从旁边走过。她一着急,慌忙中寻找着熟悉的面孔。
“别怕,孩子,一切都会好的。”那是母亲的声音,是从身后传来的。她随之望去,母亲那疲惫中混杂着自豪的模样,成为了她至小学时对母亲的最初,也是最重要的印象。而每个人,对于其他人的看法总是会在某个时刻改变。她所要迎接改变的时机,是在外公因为癌症去世的时候。事实上,她当时并没有想哭的欲望,只是,望见平时坚强的母亲,一下子垮掉的样子,她就瞒不过内心深处的悲伤,哭出声来。明生对死亡的理解主要就来自这里,只不过当时的年龄还小,对待事物的方式太过简单,虽总只能望见其表面,但这种思考,也许是成为了其后来就职于心理老师的原因。
时间倒是过得飞快,九岁时的外公逝世,一定程度上改变不了什么,至少对她来说是这样的,只有每年的清明节,母亲得回到老家祭祀时,外公的面貌才能以较为清晰的方式出现。她想起了在春节的时候,外公总是会将鞭炮藏在床头柜里,以便不让父母知道,她又开始玩这种危险的东西。每当从柜子里拿出来时,外公总是会笑着看向她,摸着她的长发。还有一次,外公会把她带到后山脚下的一处地瓜地。他将随处可见的红色砖头垒成一种锅炉,其下方开出一道口子,用于烧,而上方用于放从地里偷来的地瓜。当地瓜放到上面去后,他把火点着,接着盖好砖头,不过几分钟,便能吃了。
她回过神来。眼前的一切仿佛就是昨天才发生过的,只要现在向外婆家打个电话,外公就会过来接,并说:“孩子啊,想不想玩炮竹啊?外公我这里还有很多。”但事实上,都过去了,除了每日的幻想,她还能怎样见到外公呢?
当然,对于她来说,日子过得比那些痛苦的过去快上许多。到了初中,她将要面临着比起小学更繁重的学习压力,至少就目前来看,的确是这样的。每当看见那些同班同学的成绩突飞猛进时,总是感到莫名的不愉快,而望见自己的成绩,情况就更加严重了。
父母对她莫名生长的身高感到有些意外,于是决定与她商量去学打篮球,“天赋得从小培养。”她也的确对体育感到深厚的兴趣,认为过不了多久,自己也许能像父亲那样,成为一名军人。而连续不断的成绩下降,似乎碾过了这个想法。她必须得将眼前的事情做好。
日常的生活中,她对于人际关系似乎有种过度的敏感。“她一直都是这种人,”她的同学解释道,“她从来没有对我们说过的胡话做出过什么反应。反而是当我们指着她说胡话时,她会沉默不语,似乎根本不敢反驳。”“她总是对朋友有种几乎病态的执著。不过我们不是她,也不懂她在想些什么。”这种心理所产生的结果,便是她对朋友有种超越一切的信任。有那么几次,她想要帮助那些身处困境的朋友,结果在付诸于行动后,要么便是危机解除,要么便是困境早已变成了连她也无能为力的样子。她总是责备自己,总是认为,自己没能为朋友做得更好。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她高中毕业。难以想象,一个人是以怎么的心态靠别人活着。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放在日常生活的精力要大于放在实现梦想的。总的来说,最终,梦想只能演变成永无止境的幻想,像每天做梦一样,醒来之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想要挽留却办不到。对此,她除了接受,似乎也没什么办法了。
到了高考前夕,她与同桌的对话也许可以让我们了解关于她当时的情况。
“你需要休息,”同桌说,“有些事情是该放一放了。”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她的同桌明白,她想要的是,是一种遵循着她自己的一套价值观的世界;她希望每个人,都能思考她在思考的事情,但那些实现不了的。若限制每个人的思想,这世界原本的结构中的几块积木会轰然倒塌。
“你不用既要巩固好人际关系,又要保证自己的内心不会被外来的事物顺走。”
“我只是想和班上的每一位同学做朋友。”她写着手中的物理题,说,“他们应当明白我想表达的意思,应当把我的话当真。”
“不过那是不行的。”同桌正好解完一道数学题,伸着懒腰,“你应该很清楚,自己要为自己的言论负责。”
她们所说的,便是这个城市里的一套规则。明生明白,她只是想在高考和人际关系中找到一种平衡,就像其他同学一样,能在兼容学业的同时,与朋友保持较好的关系。可似乎,现实并不是她所想的那样。
最终,她与自己的理想目标失之交臂。这也是意料之中的结局:真正具有学习态度的人,一定得知道自己的心思究竟该放在那里,而不是飘忽不定。
也不知从何时起,她开始对人们的内心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和朋友出门时,她会悄悄盯着对方的脸庞看,像是昆虫学家观察着趴在石头上的甲虫一样认真。有时候维持几分钟,有时直到朋友问了一句“怎么了”,她才安静地低下头。又比如某次的同学聚会,她会专注于倾听他们在讲些什么,而不是加入到谈话中。似乎比起以前,她已习惯了站在旁观者的角度,那种对朋友几乎于病态的执著化为了其他东西。但同学喝着啤酒,和一旁的朋友交谈关于国家政治的时候,她总是呆在一旁,注意他们的表情,注意他们的行为举止,甚至是口型。接着她转过头去,望着正在比拼喝酒的一堆学生。
她注意到,其中有一位根本不想喝,只见他轻微皱着眉头。笑容瞬间变成了苦笑,然后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朋友重新到了一杯,他挥着手,说自己再喝就醉了,更何况他还得开电动车回家呢。在明生的眼里,他微闭双眼,半月状的微笑转而变为紧闭双唇的一条线,连酒窝都露了出来;他先是捂住自己的嘴巴,随后又朝着半空摇了摇手,像是在驱赶着蚊子,最后按奈不住别人的“邀请”,只能作罢,乖乖地喝下杯里的酒。
是的,明生被这种行为所吸引了,似乎在其中,她能找到某种答案。而平常生活中,她也习惯于观察舍友的表情与行为以及父母的,也是从这里,她开始阅读有关心理学与哲学之类的丛书,好似就此,她找到了能不再别人身后活着的理由。她能为自己而活了。
然而阅读书籍的过程极为痛苦。与以前不同,她却能从中享受到快乐。虽然书中的一些名词她尚未能理解,却还是为此而开心,就像是刚刚才发现,原来自己还能把浪费的时间补回来。
随着时光的飞逝,一切都改变了。
在前往晓红的家时,她遇到了以前的同班同学,虽然一见面便认出了对方,但还是希望对方看不到自己。从身边路过时,也是低着头的。
“啊,是明生吗?”
她感到自己正流着冷汗,于是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嗨!”
“你还记得我吗?”
“啊,忘了,抱歉。”记得,当然记得。
“我是班长啊。”她提示道。而明生点着头。
她们来到一处无行人的小食街,班长点了份烤冷面,而她点了份肉片。
“看样子你是当了教师呀。”上桌后,对方望着盒子里的烤冷面,对她说道,“很好嘛,以前的你连学习都学不进去的。”
“应该说,我可能只会去学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她苦笑着,并想,也许与班长的相遇并不是什么坏事。
“那也是好事呀,能一直学习下去真是太好了。”
“那你呢,班长?你是什么工作的?”明生喝了口桌上的茶水问。
“啊.....目前还没有。”
“你不是高等院校出身的?应该比我更容易找到工作才是。”
“只是还没有适合我的。”她吃了一口烤冷面,“说实话,我还挺羡慕你的。”
“我?”明生疑惑了,“咱们都一样的。”
“不不不,从工作上面就不一样了。”班长皱着眉头笑了,“你能选择自己喜欢的工作,我不行。我还得早睡早起,每天跑到人才市场去。但有时候,岗位都被占了,只留下一些洗碗员,服务员之类的。”
“那这也可以了,一个月也能两三千,加上这里的房价也不贵.....你现在住哪儿?”
“在一个小巷里租房间住。”
“那也行了,省吃俭用,过个几年.....”
“不行。”她打断了明生的话。
“不行?”
“我一个大学生,得去当个洗碗工,那不是成了个笑话吗?”她摆了摆手。
“那你要做什么?”
“当然是干我喜欢的,能用吉他的工作了。”明生才想起来,班长是个艺术生,也是因为这个,高二的时候就被拉去特训了。不过等她回来时,明生他们还是会亲切地叫她班长。
“你倒是可以去那些视频网站,能做兴趣,又能挣钱。”
“嗯.....但这也不行。”她那一副为难的表情,令明生深感熟悉,“现在的视频网站都是些什么呀。那些只靠着流量,连吉他的弦都没摸清的人,用个所谓的人设就有十几万甚至是几十万的粉丝,我肯定是争不过这种人的。况且.....”
“况且什么?”
“况且,我在想,要是让兴趣变成了工作,我还能坚持下来吗.....抱歉,刚刚那些话就当我没说过。”
“唔,好。”明生睁着眼,注意着班长的表情。
“我只是,有点迷茫了。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这种感觉,就好像不明白自己选的路是否是正确的。”
分开后,明生再次前往晓红家。班长说了这么多,其实道理还是挺简单的,就差把意思强加在她身上了,不过,即使明生有过这种感觉,那是过去的事了。她也不清楚,自己能否为此妄自菲薄。
走到半路,她从黑暗中窥见个小巧的身影,那是晓红,此时的她正窝在大楼楼梯边缘,头埋在膝盖里。
“晓红?”
“嗯?啊,明生老师。”
“你怎么在这,你父母呢?”
“在里面。”她屈指向楼上。此时明生听到,那里传来了剧烈的争吵声。“呆着这边。”她对晓红说,上了楼。
据晓红自己描述,父母平时根本不会吵架,不过后来推测,也许是这种行为没摆上排面。而刚好今天晚上,两人之间的矛盾越积越多,临近破裂的边缘。
“你吵架的时候得先想想孩子。”明生从未想过自己能讲出这种话。
过了一会儿,冷静下来的晓红母亲把她叫到面前,说:“孩子,今后一定要努力呀。”而她只是低着头,说不出话。
明生回到家,双眼早已因为疲惫而半睁半闭,过不了多久便到头沉入无梦的黑甜乡。争吵令人胆寒,像她这样,也只是感到莫名的厌恶。而她又想,这其中的原因,归根结底,事物逐渐膨胀变大,大到只是一件小事就会变成击碎墙壁的锤子。
她总想说点什么,就像那些那文章发泄的小说作者一样,她也想着把自己的想法写下来,或者告诉某些人听。至少,她得到安宁。
在遇到欧阳明时,她开始思考奇迹的定义。
诚然,对于那些活在小说里的人物来说,他们所希望的奇迹会是些大而又梦幻的事物,就比如期望自己的能力能扭转战局,期望这场本就必败的战争突破预言,期望自己终将实现梦想等等,这其中有些伟大如天安门广场,有些渺小如随地扔在地上的口香糖包装纸。而那些声称从未相信过奇迹,认为这世界最终都会沉寂无尽的深渊的人,事实上,让世界陷入深渊也是他们的奇迹。所以,奇迹并不是总指代好事,而是指代那些人们想要让上天实现的事情。这里面不包括好事。
于是,明生在想,欧阳明的到来是否能让她的生活变得更加丰富多彩。的确,现在的生活总的来说还是太单调了。她不满足于眼前的,想要吸取更多,内心深处的贪婪会希望那些本属于他人的变为自己的。咱们也不能说这是错的,毕竟若真诚接受那些由奇迹而来的隐患,人们也不会对此说三道四的。现代的人,总喜欢给自己的东西加上一两个私货,也不管别人同不同意,只要能让其他人对此产生归属感,哪怕这些是错误的政治私货,也能出现在大众的视野里。
而奇迹被赐予的“私货”也许要更多一些,这也是为什么会有所谓的“坏奇迹”出现的原因。人们会不约而同地对其大喊:“奇迹呀!”而身处在奇迹之中的人,他们看都不看一眼。因为归根到底,大家都爱看奇迹,同时希望它出现在自己身上。
欧阳明的到来的确算个奇迹,不管是那把背在身后的木刀,又或者是藏匿着如大海般蔚蓝的荧光的双眼。总之,那些谜也许会随着时间而不断被揭开,但此时此刻,她能为此而一阵兴奋。
不过,她也考虑了其他选项。
回想起逃回心理咨询室的场景,她依旧会认为,这是个正确的选择。说到底,她还是无法真正接受奇迹发生在日常生活中,从前也无理由地肯定,奇迹是不需要代价的。而现在,她的眼里,“IM”便是这个奇迹的代价,而她并未准备好接受她。
“明生老师,你明白自己都干了些什么吗.....”我明白。自己从未爱过奇迹,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生活早已将那些尖锐的地方磨平了。奇迹,应当处于一种抽象的状态,它能影响到你,甚至彻底改变你,但最终权利,还是掌握在你的手中。
“但她还活着不是么?我,我们可以跟她谈谈。”是可以谈谈。谈谈这份奇迹,是怎样发生的。
“你掺和的话,会死的.....”是的,每个人都是普通的。生命最为宝贵,理应得到重视。
“你不是很喜欢逃离吗?在平常是,在危急关头也是。我想,你能回来只是因为内心那可悲的自大以及所谓的怜悯心?我只是想问,你是真的因为她有危险而回来的吗?”IM说的对,我一直都是这样,对什么事情都支支吾吾,难以下定结论;遇到困惑的事,只会“可能”、“大概”挂在嘴边。生命从来都是最珍贵的,是绝对不能抛弃的。我实际上也有自己的理由。我能说给IM听,解释给她听,人的这一生,或多或少都有过错误的做法,错误的选择。但这些选择,我从来未曾后悔过,因为我的一生,就是由这些错误组成的。他们尖锐,以至于每当回想起时,内心会多道伤疤,可只有我能承担这一些,别人没资格。所以——
——所以,即使我因错误舍弃了自己的生命,也不再后悔了。
最终,她从雪地中醒来了。
(3)
陈岚的经历可谓十分普通了。
一开始,她只是一家古董店的“老板娘”。自父亲上次远渡重洋,在彼岸发了财后,就很少回来打理自己的古董店了。而陈岚,这位自年幼起有和父亲一起学习古董历史,专职古董生意的年轻人就自然而然的找到了工作,连去人才市场的精力都省下来了。虽然她对古董并不是完全的感兴趣,不过就平时而言,店里的客人少之又少,偶尔的大收藏家来到这里,也只是估量估量那些对于收藏业来说早已过时的玩具。总之,还是有人来买的,就太少了。
为了继续发展,她将二楼楼层中的储藏室清空,打算用于供人居住,类似于旅馆。父亲虽然内心里反对,但也没说些什么。
她望着窗外走过的学生,是时候开门了。有的时候,会有一两个学生想要满足内心的好奇而踏入此处。他们会明恋于这个充满了历史的沉重气息的地方,沉浸于青花瓷、博山炉、宋代山水画等等这些古代名作之中,相较于没有收藏家来时,这里可以当作人们认识古代文化的一种通道。这似乎,成为了一种快乐。见到人们对古物怀有敬畏,这会是种无处而来的快乐。
大概到了下午,天气由闷热转凉,行人也所剩无几。离城市停下运转还有两个小时,有些靠古董店较近的大楼的灯光逐渐暗淡了下来,其表面覆盖的霓虹灯正好趁着黄昏闪烁着。黄昏随着窗户的边缘钻了进来,散在古铜色的各种文物上,其中,骏马与黄昏奔跑、纯白的花朵被染成了橘黄色,泛紫的瓷器也因此而填上了新的颜色。一位穿着黑色风衣的女生从她盯着的窗户边经过。那位便是我,这个旅馆的第一位客人。
见我走进来,她对我打了声招呼。我明白她还有很多话想说,但却闭口不谈,一直望着地上的某个点发呆。见我上了楼,她便又回到了平时的状态,盯着流动的灯光入了神。
她几乎每天都是如此。我一直认为,她可能只是无法与人交流,也谈不上“连正常的交流都无法进行”的地步。你要是能为某件事件和她聊天,她就会一直聊下去,就像一位什么都不懂的小孩,总是蕴藏着很多问题。她的朋友,我猜也只有古董了。
不过,她的一些行为倒是引起了我的注意。我特意没把这些写进我的报告中。
大概是在某一天中午,天气溽热,化为了满是蒸汽的炉子,人但凡站在底下,只是呼吸,背也会被汗浸湿。她顶着大太阳,在店外的人行道上摆上桌椅,接着是巨大的遮阳伞。除此之外,她还把自己做的柠檬汁放在阴影下。人们投来诡异的目光,但因为这种摆放并无存在令人厌恶的地方,所以被众人默许了。到了傍晚,黄昏退回天际线,星星出来了,不过只有几颗,没达到群星璀璨的程度。她眺望着,忽而笑了起来,将桌椅整理好,把装有柠檬汁的水桶挪回店里。而第二天,情况还是如期上演。
我有些不明白她在干什么,就像不明白有些人会为了陌生人而努力。那是种吃力不讨好的行为,可能热连贴冷屁股还算轻的,最严重的是把这种事情作为一种理所当然的。陈岚却有点不一样:她把好事当作理所当然了。我也不好意思说这是错的,特别见她如此开心的样子,不想把平时工作上的态度加在她身上。我相信,没人敢,也没人能嘲讽这种人畜无害的快乐的。
这种动作大约持续了好几周,以至事件结束,人们的生活总算不会被某个来历不明的音乐所“洗脑”时,她还是重复着生活中的这种一小个片段。在这个台风横行的季节,炎炎夏日——人们的活动除了些重大的事情之外,就没有其他想要的东西的时候——她都会把桌椅清理干净,弄好水桶。偶尔一两个上早学的学生会路过,从这里领到一份免费的柠檬汁;穿着西装,双手紧紧捂着公文包的男人悄悄地为自己倒上一杯,走过几段路后,便一甩手,扔进了附近的绿化带里。每到晚上,天气稍微转凉后,会有从隔壁小巷里来的老人在这里下棋。陈岚纳闷,明明公园里有公共棋盘,为什么还会来这里。
“小姑娘,对你也没什么损失,不是么?”老人说。陈岚只是点着头,沉默不语。
不过过了几天,她就加到了这个棋局里,而周围观棋的路人也越来越多:这里面大多为老人,日常生活中没什么娱乐项目,能和同岁数的人玩,想必会很轻松;也大可不必非要去谈家里的私事,例如自己的孙子高考不用功、自己的孙子写小说写得不顺利、自己的孩子又和另一半吵架,而其中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在场的双方没人去倒垃圾。
“我不明白,这有什么可吵的,只是小事而且。在我那么大岁数时,能让父母吵架的就只有田里的地收获不够,这种关乎生存危机的问题才值得大吵一架。”
“那后来收获的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政策出来,家里多了几袋大米和几只猪。”
“要是懒鬼呀,估计这种程度还不够他塞牙缝的。”
“那可不,连老婆也不想找,肯定莫得喽。”
而老人转过身,开始聊陈岚的私事了。
“不是说不聊私事吗?再说我也没那种想法。”
“小陈你也长得不错,结婚只是时间问题。”
我一般都会把房间里的窗户关好,藏在里面看书。有几次,当陈岚穿着睡衣,突然问我要不要吃宵夜时,我也只是回答了一句算了。
“你都没怎么说话呀。”
“和陌生人讨论,总是这样的。再说我也不饿。”
“语气还挺咄咄逼人的,和谁学的。”
“需要告诉你吗?”
“别,别用这种螺旋状的眼眸看着我。我可不是什么罪犯。”她知道我的工作,只不过工作当然不止是调查罪犯那么简单了。
“抱歉喽。”我转眼又回到书上,“可别忘了,你是位古董店老板。”
“真是讽刺意味拉满的话。”
实际上,我并没有讽刺。大部分时间,我都是实话实说,也包括写报告的时候。
所以,为了让报告里的内容更加.....明确,我决定往她的秘密上敲敲门,最好她能为此而开个门。正好,彗星以有规则的速度穿过大熊座北斗七星的下方,在城市里政府设立的观星台可以看到。那家伙也许会按照规定时间,于彗星掠过城市正上空时出现,而第一个目标,也许就是陈岚了。于是,我架设好隐秘的微型录音接收器。
陈岚倒是对此毫不在意。这几天,店外出现了个分发传教海报的人。那个人乍一看并不像教士,满脸胡渣、驼背,身上的衣服也有补丁。他也没叫住行人,将海报强塞到人手里,而是慢条斯理地询问人们对宗教的看法,若没什么问题,他就会把海报递过去,好似那些卖鸡仔的小商贩,手法很像。有时,当他累的时候,就会坐上椅子,左手用塑料杯装柠檬汁,右手胡乱飞舞着海报,试图从中求得一丝凉爽。
“很感谢你,小姑娘。”
“这是我该做的,”陈岚说,接着问,“但为什么不是主呢?”
“那就去做点对大家都有益的事情吧,”他笑着说,“主会喜欢的。”
最后,于夕阳显现,他也该回家了。他将收在一条小巷里的自行车拉了出来,陈岚看到,车头的篮子里装有厚厚的传教海报。他向陈岚挥了挥手,喊了声再见便堪称潇洒地离去了。不远处的天桥,她看着从上面骑过的摩托车,不免有点触景生情,沉浸于此。虽然那些宛若幻想,但还是可以触摸到的。
彗星到来的前一天,她走进我的房间,邀请我一同去观星台里观看彗星。
“我可没什么空。”因为事件先彗星一步发生了,局里的工作也变得繁琐了起来。
“你明天还有上班。”
“按道理来说,不是;按目前的状况来说,是的。”
“看来又有新案件了?高考了也不消停一下。”她忽而露出了厌恶的表情,不过很快就归于平静,“抱歉,我只是.....”
“只是什么?”我装作没听到。
“没,那要不要去呢?”
她的这种心态,并没有产生更严重的事情,之后也未成有过。“行,我也没什么损失。”她看上去很是开心。我也是。
陈岚沿着一旁建有欧式建筑的人行道前进。虽然离高考不剩几天了,但还是有学生挤过拥挤的人群,在五光十色的城市中徘徊着。当我们越过一条红绿灯时,另外几位加入了进来,随后消失于人海之中。观星台处于高山上,这里与山脚没什么特别之处,能在这里看到的,山脚也能看到,就图个意境。我们随着大部队上山,没走几步,她就累的不行了。
“在古董店里呆的。”我甩下一句,继续前进。
“慢点,等.....等等。”
有一两位小孩子笑着从我身边走过,坐在上头不远的石阶上,顿时,几阵此起彼伏的喊声混入山中森林,惊起还未离开的飞鸟。我回头望去,她软绵绵的手在空中挥舞。到达山顶,只见她撑着铁栏杆,一步一步爬了上来。
我试着伸出手。
“啊,谢谢。”
我又试着递给几张卫生纸。
“谢谢,夏天上山的确挺累的。”
突然,有位小孩摔倒了。她将其服了起来。孩子妈妈说了几声谢谢,头也不回地挤开人群。但她还是笑了笑,让我跟紧她。
她让我一起倒计时。我同意了。
“那么,开始喽。”
5.....
4.....
3.....
2.....
1。
第二颗“彗星”,伴随着无数火舌俯冲向地表,却在距离地面不到几米的位置平稳降落。火光所产生的浓烟中显现出位人影,她吃着随身携带的零食,像扶老奶奶般将电动车扶起,上了车,成为了故事的开端。
事件发生在第二天中午。当时我正准备前往明生家,一来是关于昨天事情的延续,二来想问点问题。
城市里的摩托引擎声越来越大,好似环绕于城市。在这个渺小的城市里,究竟有什么能让这个声音徘徊这么久呢?大概中午一点,我收拾好手中的物品,下了楼。店长她正在摆放餐具,以迎接工作后的宝贵午餐。这时,她走了起来。
她的样貌与你我相似,甚至若没有背后的那把木刀,你也许真的不明白她的家乡来自地球之外。她身穿棕色皮夹克外套与深蓝色牛仔裤,戴着橘色护目镜,好似巷子里无所事事的痞子。我恰巧与她在正门口相见,便出去后没多久就折返回来,坐到了店外的休息区。那几位老人正好下着棋,我就坐下来看。
欧阳明走进去之后,双眼便不自觉地瞥向陈岚:此时的她正将做好的饭菜摆上桌。感人的是,她还做了我的那一份。
“喂!有人吗!”欧阳明一进屋就大喊。
“啊,有有有。”听见声音,陈岚立马低着头,一脸笑容地回答道,“您是?”
“我是谁并不重要。”她说,“我是来看个宝物的。”
“啊,是搞收藏的,那来这里。”陈岚伸手所指,却不见她过来。只见她坐到餐桌旁,微笑着盯着桌上的食物。
“还等什么?”她那鲨鱼般的牙齿不知为何有股压迫感。
“诶?”
“请坐。”
陈岚很听话,一声不吭地坐到她面前,接着不停转动自己的手指。欧阳明似乎有备而来,歪嘴笑了笑。
“你,你要谈什么?”陈岚说。可以看出,她喜欢将自己放在最底层,而仰视、朝拜些不存在的东西。
“只是想看些东西。”
只是一句不知所云的话,就让陈岚感到不舒服。一般来说,那些收藏家大部分都比较直率,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喜欢什么。他们会上手一摸,或者问起这些古物的历史,心中称量称量,然后退出店内。过程虽乏长,但目标很明确。
但比起晓红和明生,陈岚身上的东西的确要重要得多,我和欧阳明都很感兴趣。
“那你可能来太早了,”突然,她的嗓音变低了许多,沉重得很,像是千斤重物压着,“事情还没有开始。”
“哈!我就知道,自己的降临地没错。”她望着眼前全新的人,“那么,这位来自彗星的实体,你的名字是?”
“叫我影就好。”我一阵兴奋,结果就离我不过一扇木门的距离。
“影?好名字!”她笑着说,“说实在话,彗星比我想象中的要仁慈一点。”
“也许只是因为你的应急反应太过了,在我看来,它并不是坏东西,当然相反的,它也不是个好东西。”
“出生于彗星里的生命居然能这么客观?要是我消灭了它,你也会消失的。”
“就当是场梦吧,一次美好的幻想。”直到后来,我才明白,这句话其背后的意义。对于她来说,反而眼前的外星人更像是种幻想。过了一会儿,她问:“那么,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之前不是说过了?我要消灭它。”
“我看未必成功。我想你也知道。”影说,“它的力量来自大家,来自于每个人。”
“那我想你也是了?”
“我?可能并不是,只是因为人们对待某些事物的思想太多了,于是我就出现了。”
“附在别人身上可并不是件好事呀。”
影歪着头,“要是能选择的话,也许我会依附在别人身上,因为她的想法再怎么特别,世界上七十亿中,绝对有个和她同样想法的人存在。而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这其中原因,大概是她需要我,比起那些抱有同样想法的人,更需要。”
“这可是件好事。”
影笑道,“那么,我的测试通过了吗?”
就在方才,欧阳明希望眼前见到的第一位实体,她的内心永远向着好的一面,永远向着人民。而这个测试,是入门关。
“的确,是合格的。看来你明白自己处在世界中的什么地位。”
“放心,我知道彗星到来的影响中,哪些是好的,哪些是坏的。若它真的强行想改造地球,那绝对是件坏事。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它所造成的影响都是无意识的,正如它自己的能量来源,你大可不必担心。”
欧阳明推了推自己的护目镜,“这座城市,要有大麻烦了。”
“哦?”
“要是不消灭晓红的话,她的力量会失去控制的,而且我想,你肯定不希望这件事情发生。”
“为什么?”
“因为这不就是你存在的意义么?”她向后一仰,“当晓红的力量继续扩张,整个世界都会为她向彗星许下的那个愚蠢的愿望而付出代价的。”
影“哼”了一声,实际上是做肯定。她明白欧阳明所要表达的意思,也清楚。
“那么,”影问,“你要做什么?”
“不是‘我’,是‘你要做什么’。”
“那可不行。”她回答,“平等的合作关系能让事情变得更完美。”
之后的谈话,被一股不知从哪里来的脉冲扰乱了,巨大滋滋声至她们谈话结束,欧阳明离开后还在我耳边环绕,简直是余音绕墙。我估摸着,晚上就能把这类谈话写进报告里,于是当天中午去了一趟局子,夜晚坐在电脑桌前写报告。陈岚走进来时,安在门边不起眼地方的感应器将我写到一半的报告保存收好,并弹回桌面。
“只是想看看你在干什么?”发齉的声音从鼻子里传出。看样子她好像很困,却还是来到我的房间。窗外一片岑寂。马上要下雨了。
“有什么想聊的吗?”我问。我的双手左右搓着。
“其实就是.....今天中午,是不是有人来过?”她问。这使我想到,影处在她身上的一个副作用,便是这种丧失记忆,而全新的记忆将取代。
“是的。她和你聊了什么?”我试着问。
“我.....最近记忆力有点衰退了。”说完她傻笑了几声,“只是记得,我好像和她聊到了.....‘责任’。”
“责任?”
“是的,所以我才半夜来这里。这个词不知为何,萦绕于我的脑袋里。”她顿了顿,我点下头,示意她说下去,“我一直以来啊,就喜欢幻想,就那种想着会有某种东西忽而出现在我的生活中。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这种想法,总之,就是突然感觉,自己的生活太单调了。每天望着窗外斜射下来的阳光,我总是会有这种感觉。所以我才为此而去摆桌椅,摆柠檬汁,顶着大热天为那些不认识的人送去温暖,就好像这是我必须做的。我想,这是每个人的责任。看见这些阳光照在我的身上,同时,去想若真的,这些幻想发生在我的身上,我是否有责任将其维护下去,尽管它是错误的。
“可是,与那些拥有实体的幻想相比,我的这种幻想就显得有点势单力薄了。它也许是错的,也许发生的时候,我们会说:‘幻想早已消失,赶快回到现实来!’而实际上,越来越多的人明白,人是绝对不能放弃幻想的。幻想的功劳在于,让你明白这个世界上还有希望。所以我才在想,要是这种希望出自于坏事,那我还能为此负起责任吗?它是我的选择,容不得别人半点指责的,但它又来自于无尽的黑暗,它所向往的希望,出自其他人的绝望。这就是个很矛盾的问题了。
“也许是我最近读那些古书太多了,总感觉,古人的幻想要比我们的好上许多。他们幻想着坏人死,幻想着每个爱情都是令人心碎,幻想着于洞穴深处,存在着饱经风霜却屹立不倒的桃花源。而现在的人,连什么坏,什么好都分不清了,幻想也往往被加上私货。一切都变味了。
“我也不是想说些坏话,毕竟有些人也不全是大圣人,那些古人里,肯定怀有坏的幻想的人。”她说,“所以,怀有幻想的人,真的该负起责任去接受那些幻想所带来的东西吗,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我认为不需要。当它变成坏事的时候,你应当抛弃它。”
“那么,就算逃跑了,也行吗?”
“是的。”我斩钉截铁地说道。除此之外,我还认为这是个矫情的思考方式。
她点着头,若有所思,从中参透到了什么,于是起身,向我道了声晚安。在出门之前,我忽而想到了一句话。
“对了,陈岚。”
“嗯?”她感到惊愕,因为这是我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以后别把自己放太低了,这很不好。”
她沉默不语地离开了。
自她与欧阳明相遇后,便再也没有第二次了。当然,我指的是陈岚,而不是影。
城市似乎正发生着变化,可能是因为高考的原因,街道上、大楼表面、某些生长在山上的木房,贴满了高考的祝福语。山上的寺庙人来人往,大多都是些老年人。他们在面朝还算温暖的阳光的小寺里买了几束香,点着后,跪在铜像面前,请求着自己的孩子能高考有成。寺庙周围的森林也一并传来了尖锐的鸟鸣。初生的阳光透过树梢形成光斑,仿佛天空中,照射海洋的透过乌云的圣光。加上灰色的水泥地,会令人真正的感觉到自己是处于海面之上,只不过这里没有海草。
吟唱声从另一座山的山脚下的教堂里传来。光线刺穿教堂五彩缤纷的花窗,上面的神正于光芒中,俯瞰着坐在教堂椅子上的人们。牧师上了台,在人们面前,与他们一同,祈祷着。
不难看出,整个城市都因为这些微不足道却又意义重要的事动了起来。家家户户,怀着期望与忐忑的心情,目送着孩子上学。而孩子们也是如此的心情,再加上初入陌生的考场,不管是那些自认为心态好得很的人,还是紧张得不断检查自己准考证号的人,都会不禁去幻想着美好的未来,冥冥之中,连接到了一起。而在这场考试中,事件就悄然结束了,没有证据能证明,整个世界此时正受到巨大的危机:危机的发起者,是整个人类种族;危机的解除者,也是整个人类种族。
人类,存在于这样的矛盾中心中,却还是希望着未来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