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一直觉得自己的名字某种程度上影响了自己人生的走向。

他从没有问过父母取这样一个名字的缘由。有时候心情低谷时,就会拿名字为自己的无能开脱。世事难料,谁人能知道自己现在拥有的一切不是南柯一梦?那些光鲜亮丽的人和我又有什么不同呢。

但是,当南柯开始变为自己曾经不屑一顾的人群时,他忽然开始害怕了。

死前他曾发了一条信息,信息里只有一句话,带着满足和遗憾的一句话。

半年没能鼓起勇气联系,自责也好,自卑也罢,能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开口,她这辈子一定不会忘记我了吧,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不过令人高兴的是,本以为再也没有机会见面了,最后那句话对双方肯定都是遗憾,但却没想到自己莫名其妙地获得第二次生命,站在了这个地方。

南柯有些忐忑,又有些不安。

忐忑是因为发送过去的那句话。

她一定会再次联系我吧,而对于半年都没有联系的双方来说,能不能开口,开口应该说些什么,这些都是要深思熟虑的问题。

另一方面,南柯很怕自己的名字有一天真的应验到了自己身上。或许,这只是我死的时候瞬间的走马灯?

就在这时,开门的声音打断了南柯的思绪,女仆小姐端着茶具,动作恭敬而不失优雅地走了进来。南柯轻轻地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不安,看着女仆小心地放下茶具后便动作娴熟地开始泡起了茶。

茶?说实话,活了二十多年,喝茶对南柯来说还是头一次。想到这,他不禁有些羞愧。

女仆从黑色连身裙的宽大袖口中伸出白藕似的手腕,玉嫩如葱的十指拿起红木制成的木勺,舀上茶叶放进盖碗,再用旁边壶中烧开的水淋过,蒸汽携带着茶香袅袅上升。

南柯的心在茶烟中渐渐沉淀,一种莫名而久违的熟悉感涤静了胸中的不安和烦躁,脑海一片空宁。

南柯啧啧称奇。

沸水反复相沏,而后被倒进瓷碗中,置于南柯的面前。

南柯有些为难了,从未喝过茶的他此时毫无意外升起了下里巴人的感觉。

“可是,我不喝茶的啊。”

女仆小姐流畅的动作顿时僵住,忽然抬起头看向南柯,晶亮的眸子中竟带着祈求的神色。

南柯一愣,“额,但是你泡茶的样子真的很美,很赏心悦目。”

顿了一下,又补了句:“我从不恭维人的。”

出乎南柯意料,不知为何露出那种神色的女仆听了他第二句话后,眼中甚至开始泛起水花,鼻子也变红起来。

房间内的气氛变得很是古怪。

南柯只觉莫名其妙,但看着女仆咬着牙,强行不让自己变得梨花带雨的脸庞,内心深处又有什么地方被狠狠揪了一下。

他叹了口气,无奈说道:“但我可以学,说不定我也挺喜欢喝茶的。”

眼中还含着泪的女仆顿时明媚一笑,露出洁白的皓齿,柔和地说:“老爷一定会喜欢的。”

南柯怔怔地看着女仆,晶亮的眸子明净清澈,湛蓝的眼瞳,灿若繁星。因为自己答应学喝茶,便对他兴奋一笑,眼睛弯起来像月牙一样,仿佛那灵韵也溢了出来。一颦一笑之间,自然流露高贵神色的同时,还保持着对自己发自内心的恭敬。

南柯不曾见过这位美丽尊贵的女仆。但此刻的他,有仿佛潜藏在记忆深处的熟悉感踊跃心头,让他久久不能平静。古香古色的房间,美丽尊贵的女仆,莫名其妙的守护者。一切的一切像极了梦境。

“这真的不是梦吗?”南柯无意识地喃喃自语。

看着走神的南柯,女仆小姐重新换上冷静而美丽的面孔,“老爷,不是梦。沙夜是真实存在的。沙夜一直都会陪伴在你身边。”

精神相当疲劳的南柯已经没有精力深究女仆话里的差异了。

他伸出右手食指,揉了揉眉心,“那位第九区的守护者还有多久到呢?“

“回老爷,应该要等一会儿。“话末,又补充道:”沙夜教老爷喝茶的时间就刚刚好。“

南柯虽然不是一个心思敏捷的人,但还是能体会到女仆内心想要教自己喝茶的渴望。于是深吸口气,正襟危坐,“那我要怎么做呢?”

“老爷跟着沙夜做就行。”

说着,沙夜伸出葱玉十指,“以大拇指,食指,中指,呈‘三龙护鼎’,力道轻缓揉匀地端起来,方能不破茶魂。”

南柯照着沙夜所说所做,青瓷茶杯托于掌心,几片茶叶在清澈碧绿的液体中舒展,旋转,徐徐下沉,再生再沉,三起三落,牙影水光,相印交辉。

沙夜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动作生疏的南柯,眸色深柔,“老爷,其实喝茶也不用这么繁琐的。只要老爷能喝下沙夜的茶,沙夜就很高兴了。”

南柯双眉一挑,任他之前再怎么不在意,此时也不得不问道:“女仆小姐之前认识我吗?”

“回老爷,沙夜和老爷是第一次见面。”

“那你这么在意我?”

“因为沙夜是老爷的女仆。”

一脸平静的沙夜,语气柔和,不急不缓地一一回答南柯的问题。

南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企图从她深邃如海的眼眸中看出什么。但问题是,盯得久了,南柯发现自己心脏扑通扑通跳得越来越快,南柯连忙移开视线。真是逆天尤物!

“那你和初代十三区守护者是什么关系呢?”

“沙夜也是他的女仆。”

南柯忽然感到心底一阵绞痛。

怎么回事?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仆为什么会让我这么在意?难道我也活成了自己曾经讨厌的样子?

为了强行转移话题,掩盖自己的慌乱,南柯再次询问女仆:“九区守护者还没到吗?”

女仆刚准备回话,门口传来了声音,“我已经到了。”

纵观南柯活过的二十二年,记忆里的人和事物,无一不总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变得朦胧,直至最后消失不见。

小学到初中,初中到高中再到大学,最后残余的,也仅仅是曾经认识这么个人罢了。他是什么样的人?爱做什么样的事?喜欢说什么样的话?通通这些,都已在时间长河里暗淡消逝。

南柯也不曾在意他们,记忆中直到最后,只剩下了一个人。对他来说,这也就足够了。我们的故事,从此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