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提娅点头,什么也没有说,默默地拿着病历退了回去。
作为一家私营诊所,现在的患者数量无疑已是超规。除开那些已陷入昏迷的伤病人员,剩余的人都在下面喋喋不休地讨论着。
本来作为一间诊所就不具备太强的信服力,况且,这位姗姗来迟的主治医生,看起来还是那么的年轻。
这一次,艾琳莫德回来的有点不是时候。
或者说她忘记了自己的外貌作为医生出现在诊所内是多么的引人注目。
‘果然,还是不要再停留在这里了。’
她无视了那些不礼貌的目光与言语,眉头紧锁地用自己无神的双眼环视着整个房间,随即措辞严厉地发出了声明:
“我不管你们为什么来,但信不过我的,还请离开。”
随后,她面无表情地冷漠转身,走向了房间另一侧的消毒室,并在门口时,突然扭头向护士吩咐:
“A07,A15,A16,按我说的顺序直接送进手术室,然后通知A12号的家属,不用等了,死人是无药可救。”
“好的。”
黑发护士平静地回答,似乎也早已见怪不怪。而艾琳莫德则已经走进了消毒室。
“可是!医生!他......”
房门已经关上了,哪怕后方的患者家属近乎绝望地呼喊,艾琳莫德却也仿佛浑然不知,大概是消毒室的门隔音效果实在太好了。
“这位家属,请您保持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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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17日,3:47 AM。天气,多云转晴。
“你似乎并不信任我,威利·艾德文先生。”
伊拉·艾琳莫德平静地坐在房间内的办公桌后,冷冷地说着。
办公桌前坐着的,是一位瘦弱,燕窝深陷的男子。
他的双手一直紧紧地拿医用棉捂着头顶,脸上还带着血迹。面对质问,他最先是陷入了迷茫:
“嗯?啊...”
随后才反应过来对方究竟在询问着什么,随即用跳跃着的眼神,急促地用有些颤抖的声音解释:
“对...对不起。但医生,我没有...”
只是艾琳莫德并不太愿意给予他继续解释的机会了。
“你说你是因工受伤,那为何要来我这里?如果去公立医疗机构,你的情况理论上可以完全得到高额报销。除非你另外有所隐瞒。”
艾琳莫德用自己毫无神采的灰色双眼有些轻蔑地看着对方,毫不留情地指出了问题所在。
“对...对不起。但前两天不是...”
“首先,我不需要你的道歉。其次,过去不代表现在。现在,如果你不能给予完全的信任,我也帮不了你。还是请回吧。”
话语冷漠至极,说完便伸手指向这位不知所措的男性患者身后,引导他转头看向了门口。
此时的房门已被希提娅推开,而她也是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送走了这位迷茫的患者。
......
希提娅目送着此人远去,随后关上了房门。
办公室内只留下了她与孤身坐在办公桌后的艾琳莫德,安静非常。
看着坐在办公桌后整理桌面的艾琳莫德,希提娅突然出声,略带疑惑与责怪的说:
“老师,您本可以告诉他的。”
但对方却毫无所动,依旧在翻动着桌上的文件,只是漫不经心地回应:
“可以,但没必要。”
话题本该到此为止了。不过艾琳莫德突然间仿佛想起了什么,抬头目视着她缓缓询问起来:
“你应该不是为此来到这里的。苯齐巨林?”
希提娅叹了口气,随即无奈地递上了一个小巧的纸包。
熟练地伸手接过,拆开,再倒入口中。艾琳莫德不禁感到有些啼笑皆非:
“你就不能一次带一整瓶过来吗?”
但这次,黑发护士的表情却各位认真,严肃地回答:
“不!先不论我们现在的行为已是违规。如果我带着一整瓶过来,您一定会滥用。况且,您选择让我协助而不亲自前往的理由便是希望我能提供监督。”
“在这里,我说的,才是规矩。”
“不管怎么说,您的身体状态已经不再支持您去进行高精度需求的手术了。三天前那一次手术已经把我们新来的小护士吓到了。她说您在手术后拿着刀摔倒在地上,反被刀刺伤流了许多血...”
“她看错了!”
艾琳莫德合上了桌面上最后的一本笔记,笃定地说。
“您确定?”
希提娅的脸上满是狐疑,只是她明白,自己其实什么也做不了。
“不管怎么说,祝您安好吧...不过,已经没有下一位患者了。”
“刚刚是最后的?那这几本呢?”
“他们病情不重,我已经安排他们去其他医院就诊了。从昨天晚上开始,我就已经关闭了诊所的大门。所以,您真的准备离开了是吗?”
面对这个问题,艾琳莫德闭上了双眼,在沉默与思索后,才平静地给出了答案:
“是。”
“去哪?”
“目前还不能确定。你的话,我大概会安排隔壁霍斯医生...”
“其他的等确定了再说。没有驳回的可能?”
希提娅严肃地追问。
“没有。从我打破了自己的规矩起,便无路可退了。因为规则之所以为人所敬畏,只因它的严格与不可侵犯性。而一旦被主动打破,就什么也不是了。”
“那它可真是无情呢。”
希提娅有些遗憾地吐槽,却见对面的艾琳莫德却古怪地挂起了微笑:
“如果你能找到规则的意识并与其交流,说不定能唤起它的同情心哟~”
说到这,艾琳莫德拍手为话题做出了总结:
“啪!这么说来,你刚才给我的,果然是2粒空胶囊吧。”
“这也是为了您的健康着想。”
希提娅也笑了起来,微微欠身,退出了办公室。
......
‘为了她好?’
很可惜,她并不需要。
这已经是她回来的第十七天了。
而在这之间,她一刻没有睡过。身为规则,她的意识永远不会疲倦,只是现在属于凡人的身躯拖累了她。
艾琳莫德甚至开始怀念起上个世界的那具已死的身躯,虽然限制颇多,但同样不知疲倦。
现在的身体,已经开始限制她的行为,以至于她无力去稳定地握住手中的刀,平稳地迈出步伐。
或许是真的需要休息了吧。
少女随意地靠在了扶手椅子上,远远地伸出手,翻开了桌面上的黑色硬皮笔记本,里面一道道竖线清晰可见。
“一百一十三。”
她轻声念叨着。
还不清了大概。
并非是她在这十几天内治疗的患者数量不够,而是其中大部分,都不足以用作“偿命”。
况且,生命真的可以用加减法来计算吗?
没有谁能给予伊拉·艾琳莫德以满意的答案。
人总是利己,而生命在世间也从不等价。
事到如今,她也弄不清自己偿还的意义之所在。
与人事过久接触已经让她不再能自信地为芸芸众生划上等号了。
不过起码,大概,又是或许,她还有抛下的机会吧?
艾拉莫德自嘲地挑起了嘴角,靠着椅背,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