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里最先繁忙起来的地方总是港口和农场,Edward从床上跳起来的时候太阳已经照过玻璃窗了。他再不去拉牧草的话又该被父亲揪着耳朵拎出门了,Edward胡乱洗漱了一把,穿上外套就跌跌撞撞的跑出去了,沐浴在晨曦里的草场辽阔而安宁,时而有他熟悉的绵羊叫声在草丛里响起。Edward跑过家门口的大门时拿走了放在门口的玻璃瓶,那是母亲为他准备的牛奶。然后他在穿过牧场的时候选择了从栏杆上跳过去而不是老老实实的打开围栏,毕竟这些木制品还是很容易支撑一个十三岁男孩的体重,尽管近年来他长得越发快了。
“早啊Edward。”
“早!”他飞跑着穿过大街小巷,和熟识的街坊邻居们一一招呼,小镇已经完全苏醒了,叫卖声、面包店新鲜出炉的香甜气息充斥着街道,远处是已经紧张运作起来的港口。Edward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有艘他没见过的大船靠港了。那是艘表面喷漆已经斑驳的异国船只,它的船身看起来伤痕累累——然而无比威严,这感觉挺陌生的。Edward很关心这个港口,大不列颠的皇家舰队装饰得富丽堂皇,商人的船则宽敞舒适,那些货运船则清一色的有着灰褐色的外表,就像陆地上的劳动人民一样。但这一艘他从未见过,它的旗帜已呈现褴褛之态,但在风中仍然威风凛凛,船首雕刻着巨大的兽首,Edward从来没见过这么可怖的船首雕像。
推着牧草走回来时,他听见街上的窃窃私语。
“那是从另一边来的……”
“连皇家舰队也……”
“……听说是因为风暴……”
“出手阔绰……”
“……四处寻觅和劫掠宝藏。”
流言比长翅膀的白鸽飞得更快,不到几个小时,有一艘海盗船靠港的消息就传遍了大街小巷。Edward迟疑了一下,还是赶紧推着车穿过了街道。经过街尾酒馆的时候门正好被推开,Edward的视线有那么两秒和出来的人交汇上了,那是个红发的北欧男人,他居高临下的看着临街的少年,随后移开了目光。男人的身上同样散发着不列颠少年从未接触过的凛冽气息。
他是海盗。
Edward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一点点从心底往上爬。
那一整天的农活他都做得心不在焉的,对那些北欧人的好奇迅速的占据了少年的脑海。他实在是太好奇了,就像所有十三四岁怀揣冒险梦想的孩子一样,这些人看起来危险而传奇,却又有着致命的吸引力。离开这镇上以外的地方是什么样子?Edward从不知道答案。
他在晚饭后悄悄去了白天那家酒馆,当然是从后门摸过去的,Edward对这座小镇早已在童年肆无忌惮的疯跑里熟门熟路。夜晚的酒馆比白天还要热闹,Edward借着昏黄的油灯打量着酒馆里的人,然后毫不意外的被坐在吧台旁边的女孩子吸引了注意力。吧台顶上吊着的灯映射出她仿佛燃烧着的红发,皮毛制成的衣物巧妙地将御寒和修身合二为一。她闲闲的屈起一条腿,另一边却舒展着修长的肢体,黑色的靴子点在地面上。这样的着装和悠闲姿态在这个小镇是少见的。
所以很明显,那是个北欧少女,来自今天靠岸的那艘船。
Edward犹豫了一下,最终决定只是远远的看着,他也不确定自己如果开口该说些什么。但是这样观望的好环境很快就被打破了,绕是这样民风淳朴的小镇也不乏流氓,赤发少女很快就引来了其他人的注意。Edward看见她带着显然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推开了那些凑上来的酒杯,但是那些男人依旧不依不饶。她会被欺负的,十三岁的男孩子就是这么容易热血上头。
然后就忘了自己只是个力气能对付一群羊羔的小屁孩。
“喂,”Edward走上去挡下了差点落在女孩子肩上的手,“这位小姐不想和你说话。”女孩子被突然冒出来的小小罗宾汉吓了一跳,随后玩味的翘起了嘴角。
“谁家的孩子毛还没长全就知道来这儿寻欢作乐了?”流氓低头扫视了Edward一眼,打量着他发育还不完全的身板,“还想着学我们找女人?”他发出一声嗤笑,甩开了Edward的手。“该离开的是你们。”Edward丝毫没有退却,明明没沾染一滴酒精,今晚他却格外胆大。酒杯被重重拍在吧台上:“看来你小子是非要来找不痛快了?”比Edward高大一倍的男人骂骂咧咧的开始动手,Edward看见他怀里有短刀的锋芒一闪而过。少年定定神,摆好了迎战的架势。
“够了,”红发的女孩子却忽然开口说话,这大概是她今晚说的第一句话,她的嗓音清澈而从容,“一群大男人欺负一个孩子,要不要脸。”我才不是孩子,Edward很想这么抗议,但他的话被剑光逼了回去。几乎是须臾之间,少女已经飞快的出手了,当长剑入鞘的时候,几个男人的裤子齐刷刷掉了下来,酒吧里顿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
“你——”男人又羞又怒,随手抓起旁边的酒瓶砸了过来,少女偏了偏头,闪开了没什么准信的攻击,从高脚凳上跳了下去,“站到我后面。”她淡淡的对Edward吩咐到,“我怎么能站在一个女人后面……”Edward没什么底气的抗争到,这女孩站起来足足高他一个头。“因为你还太嫩了,小弟弟。”女孩子像是忍着笑一样回了一句,然后猛的拉住他甩向一边——避开另一个酒瓶的攻击。战斗结束得太快了,等Edward能够看清她动作的时候女孩已经停下了,店里的桌椅横七竖八倒了一片,随手砍下的椅子腿安详的躺在那些流氓的脑袋边上。“如果不列颠的船上武装也都是这种水平就好了。”少女嘀咕着拍了拍袖套,一双白色的皮质绑手沾上了好些酒渍。
少年几乎要崇拜得两眼放光:“你是怎么做到的?”
“很简单啊,”女孩子笑起来,随后又一秒变了脸色,“呃……”
“那个人你别跑!赔钱啊!”店主已经气呼呼的朝这边来了。“糟糕。”女孩懊恼的耷拉下眉毛。“快走!”Edward再次确信自己今晚不知道是用了谁赐予的勇气,他抓起少女的手从来时的后门窜了出去,把店主的叫骂声甩在了后面。凭着对小镇每一条明街暗巷的熟悉,Edward拉着女孩七拐八拐直至后面的灯火和人声都逐渐无可奈何的消失。
“呼……呼……呼……”终于能停下来的时候,少年已经撑着膝盖在大喘气了,女孩子却依然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说实话这让Edward有一点不爽,因为她好像什么时候都处变不惊——而且拥有足够的底气让她这样做。“喂,你还挺可爱的嘛,小弟弟。”女孩子笑着把他拉了起来,“我叫Riky。”“呼……呼……Edward……Kenway……”
“很高兴认识你,Edward。”女孩歪歪头,长发顺着动作滑向一边。
“我们是无意中来到大不列颠群岛的,风暴太大了。”
Riky把脑袋枕在手上,嘴里叼着草看着星空,他们现在躺在Edward家的牧场里了。“所以你们不是来打劫的……?”Edward小心翼翼的问,这个傻问题让少女看了他一眼,“你见过打劫先把船大摇大摆停在港口的吗?那儿还有不列颠舰队呢。”“可是看起来他们也奈何不了你的船……”
“那不是我的船,是家父的。”Riky嘴里的草一动一动,“不过总有一天我也会有自己的船的。”
“那你会叫它什么?”
“不知道啦……到时候再说吧,你呢?”
“我?我什么?”
“如果你有船的话。”
Edward轻轻地叹了口气:“爸妈不会让我去海上的。我得一直在农场里帮他们干活。”Riky听罢翻身起来,认真的看向少年:“可是你很勇敢啊。”女孩直接的夸赞让少年腾的一下脸红起来,“在我们那儿,勇敢的人都会在长大后离开陆地,征服海洋和更远的地方,并带回那些失落的宝藏。”
“真的有宝藏吗?”Edward兴奋起来。
“当然啦,”Riky在腰间摸索了一会,摸出一个小小的卷轴,“这个是我的,你看。”借着星空下并不明亮的光,少女一一为好奇的男孩子讲解着,“当洋流朝向这边的时候,我们就可以走峡湾的航线……等潮水退下……”
那是小男孩困于英格兰岛屿的生命里最丰富的一个夜晚,他听了无数海盗传奇的一生,还有少女的冒险,和他们如何在战争后错误的来到他的家乡。这一切美好直到晨曦再一次亲吻大地才画上了终止符,“我该走啦,今天一早我们得回船上去,整理好东西就出发。”Riky爬起来整了整衣服,并吐掉了嘴里的草。
“你还会回来吗?”男孩子有些依依不舍的问到,她和她的世界都太神奇了。
“大概不会了吧。”
“那我等我长大了,我就造船去找你。”Edward信誓旦旦的说。Riky噗的一下笑出了声:“你说这些还太小啦。”
“你就等着吧!”Edward因为被小看而鼓起了脸颊,让Riky忍不住去戳了戳,换来对方更加不满的眼神。
“好啦,我知道了。”Riky摸了摸男孩子金黄色的柔软头发,“等你长大了我们再见。”
红发少女很快走远了,迎着街道那边的海平线轻盈的消失在Edward视线尽头,她没有回头。
所以当二十四岁的Edward kenway有机会出海时,他动心了。不仅仅为了现在生活所需要的一切,还因为多年前那个逆光的纤细身影。
现在他已经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