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日光随着太阳升起而准时到来,在大地上洒下金色的光辉,早晨的乡间就仿佛一个刚刚睡醒的美人,在朦胧中睁开睡眼,发出一声慵懒的嘤咛。
在蒸汽火车上颠簸过一夜之后,兰狄和安德烈总算是用双脚踏上了土地。然而还来不及松一口气,他们就不得不顶着一对黑眼圈坐上了前来迎接他们的马车,然后马不停蹄地继续旅程。
“我感觉自己好像正在被流放至北陆荒地……哦,难道还能有更凄惨的境况么?”安德烈一脸憔悴地用手帕按着嘴,看他的样子,应该正在和自己胃中的不适进行着激烈的抗争。现在他或许也在庆幸,因为没有胃口,所以目前的自己还没有进过早餐。
兰狄没有立即接话,他现在正半躺半坐地靠在座位里,并且将毡帽盖在脸上,挡住了他的大半个面部,如果不是从他嘴中伸出的烟卷还在一明一灭地闪动着火光的话,安德烈甚至会以为他已经死掉了。
“事实上,”兰狄迷迷糊糊地说,“我们的确正在被流放。你的感觉很敏锐。”
“呕……”安德烈强忍着不适,“该死,我们为啥会接到这种工作。想想啊,直到前天,我还徜徉在蓝诺菲吉最棒的酒店里,身边美女如云,而今天却不得不在乡间的土路上忍受着精神和身体上的双重压迫……如果有命运之神,那他一定是个喜欢捉弄人的混账小鬼。”
“啊哈,命运吗……”兰狄用手抬了抬帽子,“不,我可不会哀叹命运,安德烈老弟。我只知道,我们之所以会沦落到这里,单纯只是我们让魔女感到了不爽而已。接下这份工作也许未尝不是好事,我们离开家几天,也可以远离魔女的怒火,不至于被她杀掉。”
“唉……说到玛雅小姐,”安德烈接茬道,“我一直对她有些好奇,除了那些被过度扭曲的传说之外,我几乎对她一无所知。难以想象我已经在犯罪科工作了差不多两年了,在两年的时间里还摸不透一个女人的底细,这对我来说可是一个致命的嘲讽。”
兰狄呵呵一笑:“为何你要对魔女产生兴趣,年轻人?我的意思是——难道你觉得自己已经活够了么?”
“不……你看,或许因为你是高塔法师,嗑长生药跟嗑糖似的,所以不会觉得什么。但是,在我这一辈的人里,魔女玛雅的名字可几乎快成童年阴影了。你知道,父母们爱用的伎俩,他们就喜欢用这种似是而非的传说来哄骗孩子乖乖吃饭或者睡觉。”他搔了搔鼻子,说道。
兰狄听到这里,不由得感到一阵有趣,于是他的嘴角咧起,“你的父母曾经用这种话来哄过你吗?”
“你觉得呢?不过这些东西,就像爬烟筒的红袍子怪老头一样,长大后就不信了。”他撇撇嘴。
“是么?”兰狄啧了啧嘴,“不过现在你最好还是信一点才好。魔女即便在高塔中也是凶名赫赫的存在,传说也不一定全是假的。甚至可以说,魔女和我们并不是一个物种。嗯……我就不知道为啥会经常惹到她生气,难道我在背地里说她的坏话她都能知道?”说到这,他郁闷地翻了个白眼。
“不,我觉得问题的关键并不在这里……”安德烈苦笑道。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过不了多久,他们就感觉到马车停下了,应该是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这是一个被称为诺尔墨的乡下地方,方圆几十里就只有一个小小的城镇,沿着街道两旁坐落着鳞次栉比的房屋,时间应该还早,以至于道路上看不见什么人。虽然无法和大城市相比,但一眼看下去,却有种宁静小镇的氛围,让人的心情不禁地放松起来。
车夫指挥着拉车的马停下,然后跳下车,走过来将车厢门打开了。兰狄和安德烈随后一前一后地走下车,各自整理了一下大衣上的皱褶后,才发现眼前是一家旅馆。
乡间的旅馆自然没办法和蓝诺菲吉那种大都市里的酒店相比,单单看门面,说得好听点是朴素,难听点就是小而旧,唯一的招牌就是门口上方挂着的一块写着旅店字样的铁牌,在清晨的寒风中晃荡着。尽管有诸多不尽人意,但二人这时候也没心思去挑肥拣瘦的。再说了,讲不定这小地方也就只有这一家小破旅馆了。
头发斑白,看上去已经有些年迈的车夫殷勤地为他们提行李,当他要接过安德烈手里的提箱时,被他拒绝了:“谢谢,这个就不用了,里面的东西比较危险,我自己提就好。”
兰狄把嘴里的烟丢在地上,用穿着皮鞋的脚踩灭,也不管搭档,当先走进了旅馆里面。这里的一层还作为小饭馆经营着,不过一大早还没有什么客人,只有一个男人坐在角落的一张桌子前独自吃着早餐。店里面看起来也挺旧的,他的皮鞋踩在木头地板上还会嘎吱作响,但好在不论是地板还是桌椅,都清理得很干净,没有给人不适感。
“欢迎光临!”一名穿着围裙的女招待匆匆地从吧台后迎出来,“请问是来住宿还是用餐?”
安德烈这时候也跟进来了,他看着女招待,只觉得眼前一亮,轻轻的吹了一声口哨,然后他的肋下立即吃到了搭档的一记肘击。
兰狄瞪了他一眼:“别把你的习性带到乡下来。要记得我们可是来办案的。”
接着兰狄将拳头放在嘴前假咳了一声,一本正经地道:“你好,我们是从蓝诺菲吉来的,是统合会——咳,也就是魔法与炼金统合管理委员会——的调查员。前些天我们接到了报告……”
“啊!”少女仿佛吃了一惊似的,说道,“你们,是驱魔师?”
“呃……”兰狄一时语塞。
安德烈及时地接上话:“事实上,他是魔法师;而我,是个魔机师。很高兴见到你,小姐。我叫安德烈·布拉冉,叫我安德烈就好了……”
对方有些不知所措地握住了安德烈伸出的手,像木偶一样摇了摇。而一旁的兰狄很有些无语地看着搭档那眉飞色舞的表情——他没记错的话,这家伙明明前一秒钟还是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
“他们就是我之前说过的客人,艾比。”坐在角落里用餐的男人这时候发出了声音,“没错,算算时间,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到了……”
那个男人用手帕擦了擦嘴和手指,然后站了起来。他穿着一身不算很新,但打理得很好的深蓝色制服,领口和袖口上绣着金边,一枚闪亮的银色徽章别在左胸上,而腰际皮带的左侧挂着一柄佩剑,右边则插着一把手枪,一举一动都仿佛带着军人的气质。
他把帽子从一旁拿起,托在左手中,走到二人面前,和他们握了握手。兰狄注意到,他的脚在走路时,稍稍有些不灵便,不过无伤大雅。
“你们好,我的名字是伯尼,这里的治安官,也是我将这起案子上报到调查总部的。不过,我实在没想到上头居然会把案子转给统合会。不管怎样,欢迎二位来到诺尔墨,虽然这儿是个乡下地方,比不上蓝诺菲吉那样的大都市,但自然风光很不错,是个适合度假的地方。如果不是这里发生的事情给这美丽的地方蒙上了阴影,否则我一定会为你们好好介绍这里的景色。”
伯尼看向一旁的少女,“我之前交代过要给这二位先生准备最好的房间了吧?”
“是的,已经整理好了。”她微笑地点点头。
伯尼看着他们,接着道:“我想,二位来得风尘仆仆,应该还没有用过早餐吧?让我推荐一句,这里的食物或许不够精致,但非常美味。”
兰狄和搭档对视了一眼,然后摘下帽子轻轻点了点头,“那么,就有劳了。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在用餐时亲耳听听有关案子的信息,麻烦您了。”
伯尼不置可否地笑笑,“如果这是您的要求,那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