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朦胧中，似乎有风铃般清脆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叮——
是在呼唤我吗，我……是谁？
啊，努力地想找回自己的记忆，脑海中却空无一物。
知觉在渐渐复苏，不过，这所谓的知觉却又与印象中不同。
“耳”边响起风铃的清脆，“眼”中看见一片白芒，想张口发声，却发现难以构筑出预言。
虽然想弄清楚目前的状态，却无法思考。
算了，还是继续沉睡吧。
实验室内，羽觞看着屏幕上的画面，脸上充斥着难以掩饰的兴奋。
柚希已不在羽觞身边，此刻的她已经化身为实验室的管理系统，从音频设备中传出了她的声音：
“羽觞殿下，17时32分45秒，灵魂猎手（SoulKeeper）系统成功从意识之海中捕获一枚灵魂，该灵魂目前已落入人工天界中，在经过762.35微秒的活跃状态后，目前已进入休眠状态。”
实验室中除羽觞外还一共有3名工程师，这就是目前人工天使计划项目组的全部核心成员，虽然有些捉襟见肘，但好在有性能强大的AI柚希从中协助，实验还是取得了阶段性突破。
其中一位名叫浮黛，面容秀丽的成熟女性向羽觞汇报：
“通过对其波动特征的比对分析，和天禄殿下的意识样本具有99.76%的相似性，可以判定这就是天禄殿下的灵魂。羽觞殿下，我们成功了。”
坐在浮黛身旁的另一位年轻男性面无表情地说：“接下来，只要将天禄酱经过天使化改造的身体送入人工天界中，再通过星之杯完成灵魂与肉体的结合，我们的人工天使计划就完成了……说起来轻松，但却全是艰难的课题啊！”
说话的这位男子名叫德斯蒂诺，24岁的他是实验室中除羽觞外最年轻的成员，潮男的穿着让他看上去像个明星而不是研究员，此刻正抱膝蹲在椅子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此时坐在羽觞后方名叫田正的男子忽然兴奋的欢呼起来，体态肥胖的他桌子上依然摆着许多高热量食物。他拿起了摆放在桌角的一只柚希形象的手办摆弄，口中说道：“多亏了柚希酱的算力，否则我们也不会有这么快的进度。性能强大又可爱的柚希酱，实在是想不到什么理由阻止我玩弄她啊！嘿嘿嘿……”
“作为人类的道德感，以及昂贵的修理费。”柚希无情的声音敲醒了他，“我的修理费用相对于您的收入而言并不便宜。”
“诶——”田正悻悻地收手，将柚希手办放回原处。
“哥哥，我们很快就会相见，在此之前你就安心地做个美梦吧。”羽觞喃喃自语，又转而对众人道，“一直以来辛苦各位，今天就早些休息，明天我们来讨论将躯体送入人工天界的课题。”
“那个……羽觞殿下，能否与您商量些事情。”
浮黛微微低着头，推了推眼镜，言语之间有些扭捏。
“这里就我们几个人，但说无妨。”
浮黛想了想措辞，又看了看其他三人，随后道：“关于薪酬……我不是对工作有什么不满。只是……您已经一年多没有给我们调薪过了……最近帝国的通胀又比较厉害……所以……”
浮黛作为皇家科学院的研究员，收入在帝国内算是上层水平，在羽觞的实验室也享有很多福利。但已经32岁的她是个感情上有严重洁癖的人，而即使是这样的她，最近也有了心仪的对象。为了自己的感情，浮黛近来的消费变得夸张，也因此在财务上开始捉襟见肘。
“咦，最近通胀很厉害吗，我都没有了解。”羽觞眨了眨眼睛，最近一年她基本上深居简出，大部分的心力都放在人工天使的研究上。
“对金钱没有概念，这是羽觞殿下最大的缺点。”
柚希作为羽觞的管家义正言辞地批评了她，事实上羽觞是个花钱十分大手大脚的人，或者说是个不怎么用得到钱的人，当然她所创造的财富远远胜过平日里的开销也是事实。
田正也尴尬地笑了笑，补充道：“毕竟我们不像殿下，收入来源只有薪水，生活中用到钱的地方还蛮多的。不过帝国最近的财政状况是真的令人担忧啊，物价涨的飞快，真的没问题吗？”
柚希此时体现出其强大的性能，向众人演示分析结果：
“根据当前经济形势和出台政策推演，预计基尼系数将在1682天后达到历史峰值，物价指数将在1804天后突破警戒线，泡沫指数将在2297天后达到0.97，国民负债率将在2385天后达到152.7%……”
“这就是父亲的政党掌握财政部门后的结果么……说结论吧。”
羽觞虽然不是经济学家，但她的知识足够理解这一个个鲜红的数字代表的含义。
“在不改变现行政策、排除星之杯计划的影响、不发动对外战争的情况下，可以认为我国经济将在最迟2500天内全面崩盘。”
话题似乎有些沉重，而引发话题的浮黛则显得惴惴不安。
羽觞悠悠地喝了一口咖啡，先对浮黛笑着说：“我明白了，浮黛姐。一直没有注意到你们的近况是我的过错，这样吧，给你们统一薪水翻倍，怎么样？”
“诶？！”
浮黛大吃一惊，自己万万没有想到，羽觞殿下居然就这么决定把薪水翻倍，果然是对金钱没什么概念的人。
“羽觞殿下，万岁！”田正则已经开心得欢呼起来。
“反正都是投资人送来的钱，既不用向纳税人负责，也不需要跟财政部门报备。”羽觞随意的语气不知道投资人听了会作何感想，最后她也不忘征求患有高功能自闭症的德斯蒂诺的意见，“你觉得呢，德斯蒂诺？”
而此时的德斯蒂诺已经戴上耳机沉浸在音乐的世界中，似乎对他们的讨论漠不关心。羽觞见此情景，就全当作他默认了吧。
团队散去后，实验室里仅剩下羽觞和她的管家柚希。
“柚希，明天的实验，优先在我身上进行。人工天界现在还充满了未知，不能拿哥哥没有意识的身体冒险。”
羽觞趴在天禄身体的休眠舱边，通过透明的树脂外壁欣赏着哥哥15岁的容颜，明明长期浸泡在溶液中，却没有一点浮肿的迹象，仿佛时间在他的身上静止了。
羽觞其实也在自己身上进行了同样的人工天使改造，目的是为了确保天禄的改造顺利进行，不过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实验室的几位核心成员。
“驳回。”柚希否定了主人的提案，“目前【门】的构造还不稳定，无法保证生命体在穿过的过程中保持信息的完整性。”
羽觞摇了摇头，依然没有改变决心：“没关系，即使在穿过【门】之后我变得四分五裂了，也会在哥哥的指引下拼凑出完整的自我。”
“如果您坚持这么做，那么我会以此为前提进行演算，同时准备打捞方案以确保您能够顺利回归现实侧。”柚希尽职尽责地开始进行数据模拟，同时提出了申请，“殿下，打捞方案将以星之杯的复原机能执行，考虑到将星之杯置于现实侧能够节省85%的启动成本，是否要对其进行转移？”
“不行，如果星之杯出现在现实侧，引发的灾难将难以想象，就让它永远地漂浮在那片海上。”
羽觞对待星之杯的态度可谓谨小慎微，这项由天禄提出构想，在自己手中逐步实现的工程，也关系着帝国乃至世界的命脉。
“正是如此，不愧是朕的胞妹。”
清澈而强势的男性嗓音从远处传来，走来一位气宇轩昂的年轻男子，毫无疑问正是帝国当今的皇帝，欢伯。一身红黑相间的武袍彰显着与众不同的身份，容貌与羽觞有着七八分的相似；目光犀利，腰间佩刀，身材高大且肌肉线条分明，仿佛是位久经沙场的战士。
能够直接进入羽觞实验室的除了几名成员外就只有欢伯一人，他也时常会在这个时间来看望羽觞，他的出现并不使羽觞感到意外。
“皇兄有空往我这里跑，不如多陪陪嫂子。”
羽觞揶揄了欢伯一句，语气里有着几分不满。皇妃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最近皇兄也因此少了很多来往。
欢伯一边向羽觞走来一边畅然地大笑着说：“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去看望欣儿的次数都快比得上朕了。如果对新生命这么感兴趣的话，不如自己生一个怎么样？”
羽觞因被欢伯戳破心思而脸颊微红，故作镇定道：“怎么，皇兄已经为我物色好了联姻对象？”
“别把朕想得跟那老家伙一样。”欢伯抱着双臂站在天禄的休眠舱前，看着胞弟沉睡的身体。
一年前帝国成立时，在宴请各国贺使的国宴上，出于对荣国王子才华的赏识，羽觞曾与他共舞一曲。不料皇父看在眼里，觉得这是通过联姻取得与荣国合作的好机会，于是提出婚约，在当时引起了轩然大波。好在欢伯帝早就明白羽觞的心思，而且他对羽觞也寄予了更深重的期望，最终通过强硬手段平息了事件。
欢伯帝伸出手，在天禄的休眠舱外壁上敲了敲，注视着羽觞的目光仿佛直达她的心底，回答道：“这个家伙，你觉得怎么样？”
听了欢伯的提议，羽觞的面颊染上两片绯红，睁得大大的眼睛诉说着心中的慌张。
“诶？诶诶？皇兄瞎说什么呢！我们可是……可是兄妹啊！亲兄妹！先不说道德上的问题，首先法律上就不允许，而且……遗传学上后代也可能出现很多问题。”
看到平时端丽从容的妹妹忽然六神无主，欢伯大笑着玩味道：“爱情和婚姻并不一致，诚然婚姻受到诸多的束缚，但是爱情却是一个生命绝对的自由，不是吗？”
羽觞无言以对，皇兄总是能看透她的心思，在解读人心方面，她不是皇兄的对手。
“这不是玩笑，好好审视自己的内心，然后将所有烦恼抛给朕就好，就当作朕给你的谢礼。”欢伯认真地说道，转而又向柚希下达命令，“柚希，把和明天实验相关的资料整理好，今晚朕会在这里看完。”
羽觞惊讶道：“皇兄你这是？”
“明天的实验，朕要旁观。”欢伯严肃的语气不容置疑，“总觉得有些不放心，再说吾等兄妹三人同心，在这重要的时刻又怎能少了朕？”
羽觞点了点头，她心里清楚明天的实验一旦失败很可能覆水难收，皇兄应当是察觉到了这一点，才会强硬的要求参与，当然他一直都是个强硬的皇帝。
“那……我去替皇兄陪陪嫂子，就请皇兄在这里好好学习喽！”
羽觞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在与欢伯道别之后，决定去寝宫看望皇嫂欣儿。
通往寝宫的路上，羽觞时不时地通过身边的柚希下达指令，帮助皇兄能够更快地消化资料。
柚希作为当前最出色的人工智能系统，少见地发出了感叹：“以人类而言，皇帝陛下的学习能力真是非常出色，可以推测十年前的陛下应当在羽觞殿下您之上。根据目前的进度来看，陛下将在9小时后掌握全部内容。”
“是啊，皇兄他明明脑子很聪明，却不怎么喜欢学习。”羽觞似乎想起了高兴的事情，脸颊上露出微笑，“教授说过，当年他也非常看好皇兄，可是皇兄却直接去了军校，这让他郁闷了好一阵子。”
此时二人来到了金水台，这里是皇帝陛下发表重要演讲时使用的地方。此刻月光朦胧，星光闪烁，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搭建起了最美妙的舞台。
羽觞渐渐停下了脚步，伸出纤纤玉手将身旁疑惑的柚希搂入怀中。右手放在柚希腰间，左手牵起柚希的右手，猫耳闪烁，羽觞的服饰变为一套雪白的礼服，同时这片空间环绕起悠扬的音乐。
二人跃然于人工湖上，却并没有沉入湖底，犹如蜻蜓点水般在湖面舞动。湖面反射着灿烂的星空，让人分不清天上地下。
“殿下，为什么忽然要跳舞？”
“谁知道呢，柚希真是不解风情啊！”
柚希的情感拟态系统是以天禄的人格作为蓝本植入的，但是就结果而言似乎不是很成功，她并没有表现出达到预期的人格展现，只是作为机器忠实地运作着。
“非常抱歉，天禄殿下作为人类，具备比我更加丰富的情感系统，应该能够理解殿下的风情。”
二人在音乐中翩翩起舞，身为自动人偶的柚希的舞技自然是完美无缺的，即使羽觞随心所欲地改变着舞步，她也能巧妙地合拍跟上——这一点，跟曾经的天禄是那么的相似。
和哥哥一样心有灵犀的舞步——
和哥哥一样的，不解风情。
羽觞望向柚希的目光中蕴含着某种强烈的情愫，可惜这是身为自动人偶的柚希所无法理解的。
如果是哥哥的话，他又能否察觉到我此刻的心情？
如果是哥哥的话，他又会怎样回答皇兄的问题？
如果是哥哥的话……
必须让他醒来，嗯，他一定会醒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