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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时代————百年前的时代,至少在这个世纪的认知中是如此,是如今人类能追溯到的,年代最久远的时光。

#月落时代————十五年前的月落事件至今,秩序社会崩溃后的世界。

#DREAMWALKER————能在月面网进行意识深潜的同时控制三维空间里肉体的群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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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叫做空中庭的网络社区,非常不巧,当有些住民发现它的时候,它已经步入了难以继续运营下去的消亡阶段。

跨越充满年代感的绿色数码海洋后,少女的avatar,一只穿着粉色长靴的白猫走进了这巨大的鸟笼。

在这宏伟钢铁的网状建筑内部,绚烂花园醒目,在那密集数据的虚拟文明外侧,苍无云层如垩;这上个世纪技术的结晶,虚拟现实的陈旧乐园——虽然是已经被淘汰的技术,但所谓百年老酒更于心中芳醇,凡是能承载一定回忆的事物,都将在时间长河的洗刷里变得微缩但浓烈,并在怀旧的思绪中闪闪发光。

所谓空中庭,就是这样一个漂浮在虚空数据里,并以鸟笼与四季花庭为主题的复古爱好者群聚地,是一个逝去时代最后的纪念品。据说,这个社区的母亲是一位曾经小有名气的小说家,令人遗憾的是,她很久以前就已不在人世了。

有零星憧憬那个作家,或者被其作品感动过的人们,努力维持着网站的生命力,用音乐,动画,不算古怪的亚流行之物去吸引粘性较强的群体。

————听起来是一个很美好的故事。

然而,作为非盈利性质的fan向社区,不论是在资本上还是在文化竞争力上,在如今的后月落时代也终于走上了灭亡的道路,社区的活跃人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就连最初相聚的那群合伙人,他们的登录信息也多被不在线的灰色所笼罩。

当然,也有可能是现实中的他们出了一些意外,毕竟现代生活是非常不稳定且凶险的,尽管如此,大家却早已习惯了这样的世界,一个主要由虚拟影像建立联系,在月面网中体验绝对真实,又会随时因为变故失去这份联系的世界。

“小姐,是乔邦妮来了。”

身上沾满多彩颜料的无脸男用黑色的面具仰视天空,白色的袍子随着苍风无力飘动,露出了他没有实存身体的内部空间,事实上,其本体只是一个漂浮着的面具而已。

[他]在空中庭的用户名叫做BEE,虽然是个性格平和的男子,基本上处于万维网食物链的最低端,但他本人并不在意,至于具体到底是懦弱还是纤细,是旁人难以评判的气质,但不论是哪一种,如果结局都一样的话,便也没有去分辨的必要了。

“不用你说,来这个坟头光顾的除了她还会有谁啊?”

[她]是ZEBRA,别看说话阴阳怪气的,在当今的电子时代,也算是颇具影响力的有名人。

至于理由要着眼于ZEBRA的电子外衣————她的化身永远是如今时尚界的先驱,跨越百年空洞驰骋而来的审美再现,是这新世纪绝对的光与影——她本人很喜欢的社会评价:过去的死与未来的少女。

层层叠叠雨伞似蓬松的长裙与漆黑的染料,搭配着扭曲而又神秘的旧时代纹理,银色的帚发哺育着些许残败的冷色植物头饰,与无暇的肌肤和强烈的轮廓对比;过度青白的面容和双眼周铅色的扇形烟熏,配合下方极端红亮且缀于嘴唇的闪耀黄金珠光质,在乔邦妮看来虽然是非常独特并极具吸引力的华丽造型,但同时也是缺少生命力且令人畏惧的苍白形象;就算如此,这由她,[她],[他],共同从历史空洞里回收的审美风格,加持一系列人为的运营和一小点天赐的运气,在这个人口不足三亿的世界中央,一跃成为了当今社会的时尚之首。

这段故事,还要从ZEBRA按照小说中的情节在废墟中捡到了一个孤独的人偶说起,等有时间,她自会自己讲给大家听,一遍又一遍。

而此时,立于多彩花圃中的她像领地被入侵的黑百灵,正怒目圆睁,喧嚣不止,等待季节性到来的不速之客。

“BEE,我还是想要知道,你为什么要给那女人自由出入的权限?明明连会员费都没有交。”

“小姐,这是你这周问的第三次,而我也会用同样的答案回答你,那是因为——”

“算了,我不想听,你憋着吧,反正我的管理员权限可以轻松秒杀这只臭猫。”

无脸男BEE晃了晃色斑满布的白袍,红黄蓝绿的颜料洒了一地,赶走了周围萦绕的昆虫图像,他有些呆滞地思索了片刻:“但是....恕我直言,再杀下去,整个空中庭可就不剩下几个人了。”

“怎样?有什么不好吗?”

“我们会倒闭。”

“......你给我收声。”

空中庭的花卉目前充斥着夏日的风格,这是作为维护员的BEE利用增强现实的动画技术所打造出的数据皮肤,当外面的世界来到盛夏或者凛冬,空中庭的景色也会根据现实同步运转——甚至更胜一筹,毕竟......这是一个属于温暖记忆的空间;橙色的鸢尾在苍翠的文竹下微微摇曳,对于月面网的住民来说,这里早已不是虚拟,每一缕植物的肌理与动态空间都处理的栩栩如生,难辨真伪,从直接刺激嗅觉神经营造而出的花香,到花瓣阴影下颗粒分明盈盈欲滴的露水,至真菌的繁衍和虫碟振翅,小生态的循环往复,这一切的可行都建立在一个基础的物理系统上,虽然原作者,也是这网站的母亲早已不知踪迹,死无全尸,但留下来的遗产却依旧闪耀如宝石。

而此时,站在这无暇宝石上,越过生锈的牢笼缝隙,越过被随意束在一起的风铃草森林,越过众多的颜色和人工的土壤,长靴白猫的乔邦妮口含薄荷叶穿梭而来。

“哟,ZEBRA,BEE,你们起的真早。”

白色的猫猫迈着大步,眯着一只眼,用很清爽的表情抬起左侧的肉球爪打了招呼。

“我们只是还没睡而已,和你这种生活习惯良好的年轻人可不一样。”

哥特少女紧盯着对方晃来晃去的白色尾巴,想象着毛茸茸的触感,忍住心中的一阵酥麻,调整了语气摆出了不耐烦且颇具嘲讽的神态。

“拒绝体验电子海的夜晚之美,你真是我们这一新生代的住民吗?”

而与之相反,BEE的陶瓷制面具以蓝色喷漆的动态形成了一个弧度完美的笑脸:“欢迎回到空中庭,乔邦妮,昨天的live非常的精彩。”

他的化身声音低沉且富带磁性,是白猫喜欢的类型。

“哦哦原来你有看啊,也不打声招呼,唔、总之谢谢,以后也请多多支持。”乔邦妮的胡须抖了三抖,莞尔而笑:“马上就要到LUNA大会了,要稳住前五十的参赛资格,怎么说呢,透不过气呀。”

随着BEE点头对白猫表达理解的同时,ZEBRA使劲拍了拍双手,强行打断了对话。

“好好好,到此为止吧,这里不是你的粉丝后援基地,有事说事,没事滚蛋。”她伸出手指指向白猫。

“哦?ZEBRA今天一上来就是这个模式吗?”

“我很忙,和你这个网络歌姬可不一样。”

乔邦妮嘻嘻一笑:“——是呀,千金,对于今早投票的结果我也很吃惊。”

ZEBRA皮笑肉不笑地对白猫翻了个白眼。

今晨,对于LUNA大赛的主办风格进行了例行投票,连续风靡三年的歌特洛丽塔首次跌破了50%的支持率,这就意味着在后续投票中,ZEBRA就不得不面临失去表面职业的风险,而更令她受不了的,则是那些抨击她才能不再,建议回收大量财产充公的提议案。

这些事情百分之一百不会发生,但却会百分之百影响自己的心态——尽管心烦,但没有解决办法的如今,她还是得像国王一般抬起头,保持高傲。

“乔邦妮,就算我百分之百破产了,光是回流税我也能买一百个你做宠物。”

“ZEBRA....如果你我在现实中相遇,我肯定第一时间把你胖揍一顿...呜!”然而尚未等乔邦妮说完,红色的口塞就已经堵住了发声的渠道。

“而我甚至不用在现实中与你相遇,就能让你在这儿给我趴着。”

“小姐还是一言不合就禁言别人....你们二位明明是陈年好友,却总是狂热地迫害彼此。”

BEE的面具上浮现出机械性的愁容:“如果刹那老师在世,她会如何去形容这样一种关系呢?”

而可怜的乔邦妮也只能瞪着眼睛干着急,这次轮到她用肉球爪对着哥特少女竖起了违和感强烈的毛绒中指,仿佛这样滑稽的哑剧能宣泄心中的愤慨。

ZEBRA摆动长裙,心情愉悦地迈着交际舞般的步伐,几个圈走到了白猫的面前:“这儿我说了算,就算是即将腐朽之地,也是这世界上独一无二,我和刹娜老师的爱巢,记住了吗?”随后,她用瓷器般灰白且脆弱的手指一点口塞,禁言的命令便灰飞烟灭,化作点点数据的粒子散去。

“BEE.....这根本不是互相迫害,是ZEBRA先找茬的。”

“对,BEE,这小猫咪说的没错,这不是互相迫害,是我单方面的屠杀。”

“你丫的————!”

“好好,两位都到此为止。”轻飘飘的袍子挡在了两个剑拔弩张的化身之间:“姑且,跟我们说一下吧,你此行的目的,至少在我看来,你不是一个漫无目的的流浪者。”遮掩一切的面具低声向白猫补充道。

一声叹息。

眼眸低垂片刻的乔邦妮低声喃喃:“空中庭是难得的温暖之地,就算是漫无目的,流浪到此处也是个幸运的wanderer吧....不过我一向是无所谓的。”抬起头后便恢复了往日清爽而不逊的态度,而接下来她的发言,不禁让在场的两位正襟危坐,侧耳倾听。

“你们会感兴趣的——我挖到了新的骨头。”

天蓝色的细长眸子眨了三眨,露出狡黠。

“大概至少有这个价。”乔邦妮伸出了一整个猫爪。

一脸严肃的哥特少女向后退了两步,轻轻一挥手:“......BEE,启动防卫程序,今天关门了。”话音未落,空中庭的面貌发生了变化。

“如你所愿,my lady.”

————钢琴鸣响。

漂浮在虚无穹隆里的巨大鸟笼,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旋转闭合,由防御数据组合而成,坚不可摧的银色铁壁螺旋着上升,直到将阳光,大气,烈风,白云和苍天与这里一同封锁,隔绝尘世,伴随这一切的运转的,除了金属的摩擦声外,便是来自过去的神秘钢琴曲,它清冽的音符以绝对的存在感占据着整片大空,这是乔邦妮第二次听到这首幻梦般的佳作,她依旧着迷,对这首节奏缓慢、旋律有力、略微悲伤又不失温暖的和弦群落着迷————无人知晓其名字,无人知道其作者,当然,真正听过它的人亦是少之又少。

这便是空中庭的另一个姿态,在这个包罗万象,息息相通的蜘蛛网里,以拒绝的姿态遗世独立,建立起极其私人化的信息要塞,根据BEE所断言,这里的防卫等级甚至远超当代大型公司的安全网。

而伴随着消逝的阳光,封锁的空中庭天顶化作一团星空,季节的星座穿越时空的隔阂,速度加快,以缩时摄影的形式展示已经逝去但仍然存在的光之辉煌,而银辉四溢的那颗,坑洼但优雅的那颗,悠哉悠哉悬挂正中央。

“哎呀,每次都令人叹为观止。”

白猫点着头,吹了声悠闲的口哨,眨眼谈笑之间,深蓝色弥漫的空中庭已经是繁星万点了,就连四处飞舞爬行的热带系节肢动物,也消失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夜晚碎念的金蛉和闪烁的景天萤火。

“我可能是因为这个....才会一如既往的来到这里吧。”

最吸引乔邦妮的,还是悬挂于整个庭院之上,远且虚幻的巨大月球,她看着那淡白的黄金球出神,甚至连尾巴都忘记动弹:“真是讽刺啊,从这里看过去,不是颗很棒的卫星吗?”她不免这样自语。

“想看月亮的话去现实世界中看看不好吗?乔邦妮.....虽然要冒着被砸死的风险就是了。”当Zebra恶笑着凭空翘起了二郎腿,一把装饰华贵的洛可可高椅便出现在她的裙下,同时,白猫的背后也显现出了繁复花纹点缀的圆筒沙发。

少女面色一沉:“我们来谈谈吧,你现在在哪?”

“原亚洲第13链,安全圈内....这里大概是48区的某个街道域外吧。”白猫一边说着,一边陷进了软软的触感里,喵的一声缩成了一团肉球。

“48区啊....离你家还蛮近的呢。”少女点着头,一边向身旁的面具执事示意————那中空的袍子此时正扭曲在一起,BEE的四周环绕着多重半透明的投影键盘,而紧接着,沾满液体颜料的白袍破裂开来,从中伸出了整整八条类似触手般的灰色媒体伸长展开,不慌不忙,不声不响,以人形蜘蛛的姿态敲打着键盘:“以这些信息还不足以找到你的所在地,虽然这个程度的话,尽量提供些具体的描述吧。”伴随着指令,散射的自然光开始凝结闪耀,若干微型的虚拟晶体在夜晚模仿着萤火虫群落汇聚于一处,不一会儿便在空中组成了一个巨大的半透明显示屏,而Esperanglo,被称作新世界语的字母犹如喷泉一般在其中涌动,跳跃,规律爬行的数字看起来就像寻找遥远巢穴的行军蚁群,一旦将蚁酸黏上猎物就会穷追不舍,狠狠撕扯,机械性地将一切血肉剥到一丝不剩,滴血不流,唯剩下被命名为真实的一段人造信息。

“就算如此,这怎么看都是旧时代的建筑,有点难以描述,我在这里种了将近半年的花,也没弄明白里面的东西。”

“鉴于乔邦妮你的身体里并没有植入LOVE的芯片,追踪你一定是非常困难的吧,那么我用尽全力,让肉眼去寻觅你吧。”

话音未落,面具上的一切表情都消失殆尽,感受到了热流的同时,BEE那并不复杂的中空身体发出了计算机元件交互的电流声,便不再动弹了。

“嗯哼.....一会儿见。”

乔邦妮饶有兴趣地看着BEE的躯壳,却没发现自己化身的毛发因为静电而竖立蓬松。

“你说你在那里做了什么????”

后知后觉,大概过了五秒左右,ZEBRA突然大声责问道,似乎是一直在想其他事情,或者是网络延迟,总之她们俩的信息时间差出现了一些不同步。

Zebra如洋娃娃般精致的面容揪在了一起。

“种花......干嘛,有意见吗?”

“你发现了百年前的文明遗迹,然后你做的第一件事是种花?”

几秒种后——

白猫的脑旁出现了加载中的白色区域块,一张照片正在缓缓加载而来:那是少女的半张脸,与绿意盎然的建筑群落,以及透过数据都使人感到耀眼的,风和日丽的晴天。

“从我这里照相的话大概是这个效果。”

无视了ZEBRA“那半张脸是如此多余”的吐槽后,乔邦妮又继续补充道,因为这里的大部分文字是在Esperanglo里更加失落的东方语系——解读上遇到了无数的困难。

“原来如此......你擅长的印欧语系无法发挥作用了,你才认知到自己无法独吞这笔财富。”

“别看我这样,好歹有一半东洋血统,真要是一无所知也就不会花上半年的时间调查了。”

“少说闲话,汇报成果。”

“那也要先看大小姐你诚意呀,我只要这么多——。”白猫比出了象征少量金钱的OK手势,吐舌一笑。

ZEBRA用左手杵着鹅卵似的下巴,乔邦妮才发现她今天的avatar涂了天蓝色的指甲,那是和自己的双瞳极其相似的色泽,而黑白少女此时拧着嘴角露出了些许厌恶的感情,轻哼一声用空闲的右手凭空一划,投影出的蔷薇纹虚拟屏便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来自欧罗巴地区匿名人,LC收入,10000EG】

“哇哦,大陆间密集的网络围墙,你凿透它只用几秒,不愧是金枝潘多拉的教主候补,幻影的卡尔卡丹。”白猫打开自己的账户界面确认着:“...说来,10000Eurogold是不是有些多了。”

ZEBRA红酒结晶似的双眼瞪得溜圆,夜的一段光辉在眸子间映射交错,凝华成愤怒的情绪燃烧在乔邦妮身上。

“如果你再多提一句教团的事,或者再叫一次那个名字,我就永久把你ban出空中庭。”

白猫满不在乎地“嘿咻”一声坐起身,刚才的俏皮与轻柔的面部表情便一扫而空了。

“看好了ZEBRA,相信你一定会大吃一惊的。”她像魔术师一样灵巧地摆弄着手中的程序,那是拥有黄白百合花纹的清丽UI,随着手指间的晃动和调教,几个复杂的阶段过后,压缩的文件随着微光显现。

“哦?”

拥有红色眼睛的贵人饶有兴趣的抬起了头。

于是,在乔邦妮旁边,浮现出了由不同色块组成的实体物投影,映入二人眼帘的是一位停驻在风与花中的女孩——被印刷在扁平封面上的少女。

那女子应该是以很年轻的状态被定格在泛黄照片里的,毕竟,不论是若有若无裸露而来的洁白肌肤,还是在不知名服饰下隐约的精致体型,都是可以用百分之百的少女这一称呼去形容,然而,实体材料的弊端却将重要的一环,她的脸庞无情地挖去,充斥违和感的空洞被后一页满载的不明文字淹没,不禁让乔邦妮惋惜地连连叹气。

尽管如此,死媒封面的照片依旧意境深远,复古且美丽。

——那是正在飞翔的少女所留下的记录,白猫这样私下认为:构图里既没有炎阳也没有大地,只有无穷无尽温柔的蓝与白,侵染着没有脸孔的长发女孩,她以纵向跳跃地身姿举起两手,左右腿的高度亦是伸展得自由自在,而平滑黢黑的发丝化作流体状态,大概是来自银河的风将它向上拂吹,却似乎在同一秒又被大地重力无情地阻垂。

也就是介于中间,被世人称作“漂浮”的行为。

对于ZEBRA来说,更令人惊喜的是那一身从未见过的黑色装扮,在清寂感浓郁的天空里宣示着自己的绝对主权:少女的暗色上衣,其脖项上环绕着两条干净的纯白衣领,而那大小极其夸张,与肩同宽,或者更像是两匹古老风船的微弧织帆,领口敞开而胸档遮掩,让三条平整服帖的赤线在领侧纵贯到底,果木鲜红的长领巾与短小宽松的漆黑长袖服呈现出一种长方形的禁锢,既不修身也不收腰,却也透露出不只是为了遮体的一种微妙气质,而下身上,长短恰到膝盖的无名短裙,褶皱顺着时针的方向转动若干;总体来说,好一个陌生且神秘,不可控但又极具某种活力的服饰流派。

那种停滞于日常和异常之间,清纯与欲望间微妙的平衡点,就算是百年之后的第一眼,依旧令年轻的心潮涌澎湃。

至于上面的大小文字符号,ZEBRA本人是一窍不通,就连精通古语的乔邦妮也几乎无法解析丝毫————但那并不重要,没人在意百年千年前的石碑上真正写了什么,只要合乎印象中的情理,虚构一个被当代人奉为圣经的文化简直易如反掌。

“如何,有没有嗅到大赚一笔的味道?光是躺在这所建筑里的古籍文献,就有几百公斤那么多。想必CORAL Industry也会眼馋吧。”

“别太得意,现在断言还为时过早——”站起身来仔细端详典籍封面的少女,ZEBRA缓缓微笑:“不过嘛,还不错.....呵呵,还不错。”她已经有了一些点子,暗耐住因转机而出现的喜悦,ZEBRA陷入了更复杂的思考之中。

“我倒是很好奇,这上面到底写了些什么呢?”

乔邦妮有些入迷的抚摸着投影的画像:“你难道就不想知道吗,ZEBRA?”

“......我无所谓,说到底,对于没有未来的我们来说,过去也是不需要的。”

难得的,银发的少女说了句带有个人情感的话,这对所有认识她的人来说是极为罕见的行为,至今,就连与她最为亲密的BEE,也一定从未走进过化身背后的内心吧。

“至少不要失去最后的好奇心,刹娜老师不是那样讲过吗?”

对名字产生了反应,ZEBRA只是沉默了下来,看向典籍照片上的白色与黑色的图形,实在无法辨别出任何端倪:“你能看明白吗?这上面,我除了两个JK的字母之外完全看不懂。”

“根据我的研究,虽然人们都说esperanglo的主要组成部分是印欧语系,但实际的架构和发音却和这些扭扭歪歪的符号有着藕断丝连的联系。”白猫用一只手整理着自己的毛发,用另一手对着触摸屏指指画画,她说这就像是鸡蛋的构造,如果说esperanglo,这门在当今世界存活所必须的现实语言只是一层蛋壳的话,印欧语系与这些疑似亚洲地区的符号便是蛋清与蛋黄,这种理论最近才在互联网上出现。

“比如这个词语,它的发音是青春,而另外一个,叫做恋爱,对于前者,我一无所知,对于后者,我略有耳闻。”

ZEBRA用着私人的超级引擎搜索着互联网上一切的相关资料,她没有说话,只是象征性地点点头,示意白色的猫咪继续说明。

“恋爱,根据月落时代前已故的基因学家阿斯托尔福JR的假说,是旧时代人类为了繁衍而举行的一种本能仪式。”

洛丽塔少女当时便噗嗤笑出了声,驱散屏幕,再度落回座位:“也就是百年前,旧人类会为了繁衍后代而特意举行仪式吗?”她带着些许轻蔑的神情拍了拍自己的裙子,仿佛这个话题让她的衣裳沾灰了,毕竟,在当今的社会,繁衍后代对于当事人来说是可有可无的事情,当然,它的意义非常重大,比大部分人印象中的地位要高得多,但因为行为手段非常轻松,甚至可以说与个体意愿根本无关,只要体内拥有名为LOVE的纳米芯片,随着身体的成长,地方都市局的小机器会在体内自动采集合适的精子与卵子,随着原定轨道集中在地球某端的工厂,优秀且健康的胚胎就会一窝窝出现。

————当然,这是只有少数人知道的事实,总体来说,现代人主观上不用承担任何与繁衍相关的事物,知道这点就足够了。

“我持否定态度,因为我不喜欢阿斯托尔福,听说他讨厌女性和动物。”乔邦妮补充道。

“哎呀,我差点忘记了,你是FURROYALLIANCE的一员来着?对毛茸茸没有抵抗力的那一种。”ZEBRA打趣道。

“你不也是SADLYRICSTICAL M俱乐部的高级会员吗?”

“你想体验一下?在这里强制展开程序也可以哦。”

“算了吧,我会本能的把你那张脸撕烂。”面对少女有些可怖的笑容,长靴猫咪不屑一顾,甚至仿佛习惯了这样的发言,悠闲地打了个哈欠。

同时,一旁过载中的BEE发出了重启的叮咚声响,流体的数据触手以不详的姿态圈缩回白袍之中,本来空无一物的面具上再度有颜色显现。

“找到了。”他如从梦中归来般,无感情地低语道。

随着一阵嗡嗡的轰鸣,空中庭的夜空如波涛般翻转,清晰的现实图画便浮现而出,那是从遥远的距离俯瞰的视角,在一大片绿色包围里,不多不少的一小块建筑群落,仔细观察的话,能够看见在建筑的中央依旧有几片空地,不明显的小点正蹦蹦跳跳。

乔邦妮兴奋地手舞足蹈:“哦哦!那个是我吗?”

“看起来我的技术已经大不如从前,搜寻了整片无人区,错过了你三次之多。你应该对你的肉体环境更关切一些,暴露在外还是有些危险了。”

BEE机械般的嗓音下,俯瞰进行了三重放大,蓝眼睛少女清晰的身姿出现在了屏幕中央,她正挺直身板,对着天空一帧一帧挥手。

“锁定位置就足够了,BEE,没必要放大。”长嘘一口气,ZEBRA再度起身,朝着影像伸出了张开的手掌。

“你干啥呢?”白猫的乔邦妮和观测里的栗发少女同步疑惑。

“......没做什么,丑到我了,想遮住。”

***————这次是屏幕里的少女,摆出唇语如上。

“少嘴臭,旧时代的军用卫星给你做写真,未免太浪费了些。”

在女孩的脸庞扭曲前,录像中的镜头便成为了漆黑,闪断后消失不见,整块屏幕也失去了形体,如空中庭夜风中的点点花粉随光飘散——或者成为了某个人不经意间的喷嚏。

BEE紧接着说:“位置已经锁定了,半径五十英里内没有住宿迹象,虽然在国道上偶尔有流浪者的履行聚落,不过我想他们对你的资源应该毫无兴趣,距离最近的都市更是要一百三十四英里,从这里让持续性脉冲无人机,需要横跨白令洋,由于雨云,至少需要10个小时的功夫,而运输机的话需要11个小时。”

“听到了吗小猫咪,10个小时后那里就会失去一切电子信号,如果你不想在30千赫兹的EMP下待一整个下午的话,差不多可以动身离开了。”

“EMP啊......。”白猫刚刚平息愤怒,银白的月光在它淡薄如雪的毛皮上游走滑翔,而她的侧脸看上去则略显孤寂:“为了将空气中的LOVE暂时性失灵,这么做会不会有些打草惊蛇?”

“我们是第一次合作吗?”ZEBRA优雅地站起身来,悠闲地在花庭中踱步,眯起了双眼:“无人居住的区域突然遭遇了雷暴和强烈的太阳风,导致LOVE的传递暂时性失灵。”

很显然,这是一个谁都不会相信的借口,但是如果搭配上以万为单位的LC的话——“地方都市局的分部,也要恰饭嘛。”红眼的女性露出了有些老成的笑容。

似乎回忆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乔邦妮叹了口气:“唉....咱知道了,不过不用担心,我的大部分设备是有电子管的残次品。”

不过,竟然要10个小时,真远呐——在准备下线前,长靴猫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毕竟你我就在这世界运转的两端,无法相望,一切的雷霆电激,风奔海涌,在百年后送给你,也只剩下些春花冬雪,和高大楼宇尸骸间,灼热的呼氤吧。]

深蓝的润色下,乔邦妮第一次察觉到ZEBRA的声音或许很适合唱歌:“你在说什么呐?”

“....这是刹娜老师小说里的一段话,你自然是不会知道。”

“莫名其妙啊————我走咯,晚点见。”

“再见,乔邦妮。”BEE有礼貌的进行了道别。

当白猫的化身消失在空中庭园后,ZEBRA再度把手指放在了自己的眼前。

“...果然稍微淡了些吗?”

虚拟的夜风浑浊混沌,她如斯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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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注销吗?!”回过神来时,自己依旧在月面网的感触中,不过这里并不是空中庭,是一个游历过整片暗侧的乔邦妮感到无比陌生和恐惧的地方————无边的黑暗深处。

是发生了未知的错误,还是被黑客入侵,甚至...自己只是单纯的坠入了梦乡?

不论是哪一个,在空中庭可控的身体,此时却已经脱离的意识的掌控,变得不存在了,而自己的意识,能够清晰的认知自己,停留在这个奇妙的空间。

这是从未有过的经历,因为自己既能控制处于现实的肉体,也可以用月面网空间的意识体行动。然而,现在两者都消失了。

[请记得我......。]

“谁?!”

[请记得我......。]

无法分辨性别,无法分辨音色,只是听得见,自己的大脑并非透过声音,而是通过一些其他的机制得知了它的意义。

[请记得我。]

——————[请记得我。]

“所以你在说什么呀!你对我做了什么————!”

.....................感知到了自己的双手,双脚,以及口腔中的唾液。

对话夏然而止,随着微弱的电流声,目视距离中一片灰暗,将有些厚重的电子眼镜摘下来后,少女被突然涌入的光芒刺痛了双眼。

鼻尖萦绕着的味道,是摩托的汽油与植物的苦涩,以及随着清爽微风飘来的,浓郁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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