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繁星点缀整个夜空,霓虹灯为冷漠的钢铁森林披上邪魅的舞纱,而她却毫不动情,依旧停留在原地对喧闹起哄的旁观者冷眼旁观。
在这座城市,只有抢占了高楼上座的一等观众才能怀着将整个城市尽揽入怀的野心,从透明的落地窗向远眺望。
而那些自称高等级高水准的五星级餐厅打的也是这种算盘,所以他们会把餐厅建在市中心商城的高层,因为急于提高自己的档次,在这里你甚至可以见识到欧洲几千年来不同的建筑风格混在一起的壮丽场面,就像是你在一个梨花木的首饰盒里看到铜板、金银元包、银票和纸币信用卡放在一起一样滑稽。
但是尽管如此,也没人在乎,巴洛克式奢靡的餐厅引起了客人对高档次的认同感,十几把大小不一的刀叉让现代人享受着古典欧洲枯燥的餐桌礼仪,而吊着的暖色水晶灯上倒映着客人前天晚上的恶补多次才得以掌握的用餐礼仪。
与其说吴耀不喜欢这种地方,还不如说他第一次来到这种高级场所,街边破破烂烂的什么大排档啊、拉面店啊跟这完全不能比的。
这就是有钱人的世界吗?
吴耀刚进来的时候这么想道,完全没有注意到服务员看他穿棒球衫就进来的异样眼神。
本来是不想去跟什么冰花煎饺的老板交流的,但是那个姓程的秘书坚持要完成老板给的工作而邀请他去饭店,再加上吴耀的肚子确实有些饿了,本着不吃白不吃的人生信条,所以还是去了。
但是没想到那个被程秘书称为“陈总”的大背头一直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写论文式地给吴耀扯东扯西。
“你知道吗?事实上我一直都对你们圣者很感兴趣。毕竟你们是尼安德特人预言的新人类啊。
“圣者、也就是超能力者,我啊一直都觉得能拥有圣体是一件很帅的事,所以……”
等吴耀索要好筷子,并要求服务生把牛排都切成条端上来,风卷残云似地消灭了好几盘之后,发现那个陈总还在滔滔不绝。
“行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这么弯抹角地扯犊子不累吗?”
“这样啊,看来吴耀先生不喜欢我的演讲。”
不,吴耀根本就没听他说话,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感觉高级餐馆的牛排也不咋样啊,好像吃不饱哎。
“是吴耀,不是吴耀先生。”他做着没什么意义的纠正。
“好吧好吧,那我就将这视为我们友情拉进了的象征吧。”陈总无奈地摊摊手,“吴耀,我希望你能加入我们冰花制品。”
“啊?为什么?”吴耀以一副看神经病的表情惊讶地盯着他。
“我听说过你‘赤色棒球’的名号,怎么说呢,你还真是相当厉害地在这里大闹一场了呢。
“不要误会哦,我不是想责怪你,而是蛮佩服你的。能那么自由地在这里胡闹,我呢,就不行。”
你这意思你们跟踪我不是一天两天了是吧!吴耀继续用筷子吃着他说不上名的西餐,在内心吐槽着。
这位二十五六岁左右的陈总,似乎很为自己总裁的身份感到自豪,他摇摇红酒杯,闭上眼说起从前:
“如你所见,我二十岁刚出头的时候就来到了n城成为了冰花制品的老板,因此而不敢懈怠,全心全意地把心思放在公司上面。老实说作为外来企业,想在他乡站稳脚跟真的不容易。但是尽管如此,我也做到了,这三年来虽然受了很多苦但也都过去了。”
兴许是陈总意识到了说话过多带来的咽痛,他端起红酒杯小抿了一口,但是对于吴耀来说他的动作不免有些娇柔做作之感。
“所以同为外来者,我能理解吴耀你在这个城市的困难,更何况你还是圣者,在这里生存应该不会容易到哪里吧。
“所以我想啊,干脆你来我们这里吧。我真的觉得圣者很了不起!而且到我们冰花制品这里钱也好,女人也好,都不会缺的。”陈总放下酒杯,笑眯眯地把下巴抵在交叉的手背上,“对了,如果你加入我们的话,满也可以考虑送给你哦。”
他绝对是误会什么了。吴耀这么想,但是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解释也懒得解释了。
像这种把圣者当成好莱坞电影里的超级英雄或是日本动漫里的龙傲天高中生“崇拜”的少爷该说是那种从来就没有把脚放到地上亲自走过,而且连路边阴暗的小胡同都不会看一眼的人吧。
在太阳底下过着平静生活的人随随便便说憧憬边缘人的人生这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让吴耀很不舒服。
如果你知道我的过去,你绝不会觉得圣者很了不起,会说圣者了不起的……圣殿吗?
毕竟圣殿最喜欢标榜他们“为人民服务”的圣骑士有多高尚了。
他不由得在内心思索着。
吴耀不喜欢思考是真的,但是也有不得不思考的时候,本身就是上了圣殿通缉令的人,不可能对圣殿毫无戒心。
之前在n城遇到的人对圣者都没有什么正经的概念,对吴耀没什么“恐惧”也没什么“崇拜”,单单是为时五分钟的好奇便够了,而像陈总这种一副好像在开发房地产般热情的情况实为诡异,如果他知道圣者,只能说他是在原来的城市里或是网络上的圣殿招募宣传片中得知的。
而像这种大少爷,有很大可能是跟占据圣者话语权主导的圣殿有关系。
【圣殿的触手还没有伸向这座城市。】鸦羽虽然这么说,但是不代表n城真的没有圣殿的人。
吴耀的脑袋逐渐明朗,他意识到了,没有继续谈下去的必要了。
22
“嗯嗯……确实是笔好买卖呢。”吴耀放下了筷子,若有其事地点点头。
“那……”陈总向前伸着脖子,食指在手背上轻轻打着拍子。
“但是我拒绝。”
吴耀双手环胸,向后靠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抬起下巴说:“我吴耀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对那些自以为很了不起的人说‘no’来拒绝他们。”
果然,闻言后那位陈总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但还是强颜欢笑地开口:“我不明白你有什么好拒绝的,明明……”
“圣殿以前整了个跟你一样的活。”吴耀盯着陈总的眼睛,察觉到他的一个激灵,“对于那些不想惹是生非的圣者来说,只要给圣殿定期上交一大笔‘保护费’就可以受到圣殿的庇护而成为圣殿保护名单的在籍者。”
“但是呢,上街的时候要在胸口上戴着圣殿特制的胸章。”吴耀看着程秘书胸前写着程曲平的冰花形状员工胸牌,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这是归顺于圣殿的代表,而后在籍者便是圣殿的特殊线人了,一切都要以圣殿的意思为准。你说……”
“这不就是要人给圣殿当狗吗?”
一直站在陈总身旁的程秘书听到后,用一种难以言喻的愤怒瞪着吴耀,吴耀也从他的愤怒里确定了程与圣殿确有关系。
“我吴耀呢,不喜欢给人当狗。满的事情也不是我想管的,只是看不下去而已。”
当满的名字从吴耀的嘴里说出来的时候,程秘书注意到,陈总正暗中咬着牙,手指也因怒气而微微颤抖。
程吐了口气,调整一下心态。
老板可以被怒气冲昏了头,但是作为秘书,必须要保持头脑清醒理智,来提醒自己的上司不要被对方带了节奏。
但是吴耀却对两人的愤怒视若无睹,慢慢举起从兜里拿出来的蠢包,耀武扬威地笑笑, “毕竟那个小鬼帮我搞到了这个。”
Cherry bread——樱桃面包,有人说它之所以会受圣者们的青睐,是因为蠢包可以缓解圣者【代价】所带来的痛苦。
但是因为在经过正规的科学检测之后也没有发现蠢包有什么异常成分,所以这种说法也不免被外界归于圣者们自我安慰的心理作用。
然而对于冰花制品的总裁来说,陈总他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心理安慰,但正因为如此,他也只能一言不发。
“我呢,到n城来只是为了找人,找到了自然就走了,根本就没有要在这里站稳脚跟的必要,而且我喜欢随心所欲、自由自在的生活。”
吴耀掏出冰眠,扔到了陈总的眼前,“这个还给你吧,我不需要。”之后抹了抹嘴,打算离开。
“吴耀先生,可以的话,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吧。毕竟……”
程秘书在吴耀把手放在门把手上的时候,放下这么一句威胁似的劝告。
“不要,我讨厌跟圣殿的狗打交道。”
他们俩交锋的眼神中都透露着对彼此的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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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有够敏锐的。”待到吴耀离开后,陈总甩甩手,示意谈判破裂了。
“确实没想到,本以为他是那种脑袋缺根筋的人。”
程秘书把今晚用餐的开销递给陈总,陈总过目时,手忍不住地颤抖。
“他吃了那么多的吗?”
“虽然我有在盯着他,但他好像毫不在意的样子。”程秘书小声说道。
“算了算了,小钱小钱,无所谓了。”陈总摆摆手,程秘书拿走了账单准备离开时下楼结账。
“还是先把满带回来吧,反正都跟他翻脸了,没必要在意手段了。那丫头真是的……”陈总揉了揉额头,语气中满是无奈却没有下文。
前些天咏月楼的人向陈告知,那个“赤色棒球”把满掳到了周氏诊所,而诊所的老魏也过去谈判了,希望能花钱赎下满。
咏月楼的老板虽然不明白诊所为什么会愿意赎下满,但也不知道冰花制品的目的,但是既然陈总交代过了,满是冰花制品买下的娼/妓,便没有同意老魏的要求。
虽然他们也想派去几个人闹事,但是跟诊所的老魏本来就是熟人,闹大了对咏月楼也不好。
陈总知道,咏月楼是在畏惧着什么。咏月楼远在冰花制品之前就与周氏诊所有所交集,如果双方因为这事撕破了脸,不免有些得不偿失。
周氏诊所虽然没有什么深不可测的背景,但是身为医者的周珍平等地善待每一个前来看病的病人,娼/妓也好,强盗也好,杀人犯也好……他们所积攒下来的声望以及给人带来的希望,远比背景更有用。
而陈也想和平地解决满的问题,可惜的是,他似乎与诊所不怎么对付。在老魏还是藏刀客的时候,他就问过他是否有意加入,当然被对方笑哈哈地打发过去了,而后对方就一直对他敬而远之。陈也因他们多次戏耍式的敷衍而与诊所结下梁子。
藏刀客,珍贵的地方在于熟知一个城市里属于自己管理的刀的下落,他们也许不怎么强,但是却像“藏宝图”一样珍贵,在实行禁枪令的当下,冷兵器反而更加合法且唾手可得。
但是,老魏却就这么随便地把自己的工作连同“W”的代号交给了一个刚来n城没多久的异乡人,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
陈看中的不是吴耀是圣者的身份,因为圣者可以作假,在看到紫色的血之前自称圣者的一律不可信,他真正想拉拢的,是吴耀藏刀客W的身份。
能和平解决,就和平解决,不能的话……陈总盯着餐桌上堆满的空盘子,心中的不爽和怒火越烧越旺,对于吴耀那种狂妄的态度始终咽不下气。
而且满明明是他买下来的所有物,要是待在咏月楼就算了,却一直待在那个该死的诊所,这算什么事!姓魏的也是道貌岸然,表面上对他不理不睬,私下里却霸占别人的东西。
“陈总,关于那个小子,我有个想法……”程秘书看到老板难看的脸色,略有疑迟地揣测一会,而后小心地开口,“您听说过拉斯柯尔尼科夫吗?”
“啊?圣殿通缉令上的那个旧约杀手,怎么了?”陈总拿起餐盘上剩下的一颗樱桃,毕竟大多数能吃的东西都被那小子给消灭了。
“拉斯柯尔尼科夫,刚刚不是出现了吗?”他的语气不免有些戏谑。
陈总听言一惊,把还没到嘴的樱桃弄掉在了地上。
“你说什么!那小子不会是真……”
程的性格一向沉稳,而且已经给陈当了三年多的秘书,完全称得上忠心耿耿,所以听到程的发言,陈总不免惊恐地捂住嘴。
想起上次在报纸上看到的报道,受害者被钝器击中脑壳,血色的粘稠物与受击变形的白骨混和在一起,被分裂开来的四肢散落在地,横截面变得乌黑,尸体的五官与脸部分离,眼珠混着血渍滚落到地上,恭迎着第一发现命案者。
冷血无情的怪物。
谁都会这么想。
但是他竟然大摇大摆地在现场留下自己的名片,让圣殿盛怒,让理智者畏惧;让狂信徒们愉悦;让死者家属痛恨。
【旧约的拉斯科尔尼科夫,不杀无罪之人】
猥/亵幼女的老师,恶作剧致人死亡的顽童,逼员工跳下天台的老板,言而无信撕票并逍遥法外的强盗……不论妇孺老少,只要是“有罪”的人,都会被他处以极刑,而这种“现世报”式的血腥处刑确实是民众最喜欢看的。
在群众的欢呼声中,事情逐渐失控,这个专挑恶人下手的刽子手竟然变成了他们都眼中的正义使者。
直到几个月前,拉斯科尔尼科夫血刃其boss——圣撒旦(satan),的消息传了出来,人们便再也不知道他的去向了。
说是什么“正义使者”,简直就是可笑,不过就是个只挑罪人下手的另一个罪人而已。杀了人还被人崇拜,这个世界可真是乱了套了。
陈总知道按照拉斯科尔的“有罪确定”,自己哪一天说不定也会成为那个倒霉鬼,但是啊,凭什么他说人有罪就有罪,他自己不也是个都能把自己boss杀了的白眼狼吗?不,按照“不杀无罪之人”的信条,既然圣撒旦被杀了,那旧约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咯?
他在内心不屑地冷哼一声,试图通过这种方法让自己镇定下来,不要被梦魇般的罪人吓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