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学长,这不是你的……”
“这就是我的错。”
伊澜勉强地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呼吸十分微弱,但仍旧在努力地说出每一个字。
“或者说,雪崩来临之际,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安朵斯说得没错,不论那样的过去是怎么铸成的,每一个曾经让你费过心、伤过神的人,都多少有一些错误,包括我。”
由希并没有回答,只是在不住地流泪,大概再也说不出一个多余的字节来。而伊澜纵然见她泪流满面,也并没有停止自己的话语。
“我居然还想着在那种情况下接你一笔好处,才答应帮你收拾阮青岚那个杠精……可没办法啊,那是我的原则。就算我再喜欢钱,活得再油腻,也该有些原则的——”
“阮青岚也一样,盛白羽也一样。你那三个因为担心你跟踪了你好几天的舍友,还有每天和你一起上课的同学……都一样。大家都不是什么圣人,但各自都有各自的原则。这些原则也许合理,也许恰恰相反,不过正是这些原则构成了人与人之间的一切前提——交流,沟通,互通有无,互相尊重……”
说到这里,伊澜逐渐感觉自己的气力恢复了过来;而盛白羽还想像上次一样阻拦他的时候,却发现他身上的气息,和从前的差别有些大了。直觉告诉她,应该让伊澜说下去。
“以及,原则其实是可以改变的东西。你觉得舍友孤立你,同学忽视你,就可以在活动当中尽量表现一下自己……或者至少,展示一下自己的诉求也好。你忍着不说,他们怎么知道你想的是什么?可不论如何沟通,唯独不能用混乱来代替原则。”
“安朵斯把混乱当作自由,当然是想骗你为它所用,达成它的目的。至于结果是什么样,你也看到了——如果我再慢一点点,盛姐和我,都会葬身于此。”
当他说到这里的时候,由希已经完全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只是那样不住地抽噎,任由豆大的泪珠滚落在地——不知道在现实中被迫陷入沉睡的她,是否也在无人看见的角落里默默地为自己的错误哭泣着。
“呵,有一说一,这锅我甩不掉,你周围的每一个人都甩不掉。”
伊澜侧身把镰刀拾起,横着架在自己的大腿上。
“不过,想不到你平时脾气那么好,现在居然要用拳头解决问题……由希学妹,你当真是把自己气成了个傻子么?”
“只是……我……我真的,好、好孤独……”
由希一边抽泣着,一边任泪水洗去自己双眼因恼怒而染上的红色——那红色并没有因为安朵斯的消失而逐渐褪去,却被由希的眼泪清洗得一干二净。
“我这个人啊,一张嘴就开闸泄洪。这嘴欠的毛病,我这辈子算是改不了了。”
在由希泪眼的注视之下,伊澜收起了横架在腿上的镰刀,摇晃着站了起来。
“不过我还是得补上一句——”
“你真不是个瞎子。阮青岚这死杠精,有时候说话不走脑子,不过论办事照顾人,他还是靠谱。你爸妈帮不上忙的事,有个男朋友在,肯定能随时给你解决。”
“学、学长……”
“哦,还有一件事。一会沿着那楼梯爬上去,今天的事你就会忘得一点也不剩。不过,有空还是记得请你那三个舍友吃顿饭什么的——有一说一,他们可能比你想象当中的,更关心你。”
“——快别装了,放人家走吧。”
盛白羽忽然在后面狠狠地拍了一下伊澜的后背,害得他差点就摔在地上。
“把之前的事儿都忘了吧,由希。”她温柔地说,“男人都喜欢拿大道理跟你讲。世上哪儿来的那么多道理?不就是多找几个人抱团取暖而已,本来什么都一个人担着,也是容易把自己逼疯了的,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嘛。”
“嗯……嗯,谢谢学长和学姐!”
直到最后一丝红色被最后一滴眼泪洗净,完全恢复成本来的样子的月见由希,终于面对着长廊照下的那道温暖的白光,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从这儿出去的话,就会把一切都忘掉……是吗?”她轻声问。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吧——当然,我们俩除外。毕竟你是接受委托的病人,治疗进程就像麻醉,总不能让你保持清醒吧?”伊澜半开玩笑地回答。
“哦。那、那我还有最后一句话……绝对,绝对不能忘了说!”
由希的表情忽然认真了起来。她转过身,面对着同样以期待的眼神看着她的伊澜和盛白羽,大声说出了压在自己心里的最后一句话——
“学长和学姐,真的很般配呢!”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加速跑上了楼梯,很快地消失在了白光的后面。
“喂……想不到她居然也这么皮……”
这样感叹着的伊澜并没有发觉,在他身后的盛白羽,正以从未在他面前表现过的,那甜美得令人融化的笑颜,静静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