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啧,瞧把您给激动的,好像保存纹章是什么正义的事业似的。”伊澜并不打算理会阮山,只是嫌恶地转过身去,“其实老子想了想,用‘保存’这个词来形容这种过程有点不合适。不如叫它……”
说到这里,伊澜四处看了看,最后把视线停在了阮碧连接着充电桩的手机上。
“对,叫‘充电’。”他对自己的比喻十分满意,“魔神力量的结晶,当然是由无数的‘恶’构成的。因此,想要继续保留它的能力,就要让它以人类的‘有心之恶’为养料。这些恶念既是养料,也是保鲜剂,所以暂时被恶念操纵的人,都能给魔神的纹章,甚至是魔神本身提供无限的养料……”
“这么抽象、这么笼统的猜测……也好意思拿出来广而告之?!”阮山气到急处反而笑了起来,“哈,原来贵司依旧抱残守缺,嘴里念叨的尽是那些故弄玄虚的东西,却从来都不肯落到实处!”
“哦?老子这不就落到实处了吗?”伊澜反呛了回去,“不然,您怎么就拿不到弗内乌斯的纹章了呢?”
“什——”
“哈哈,憋死了吧?这就是老子说,您自己给自己挖坟的原因。”伊澜放松地往后一仰,“弗内乌斯是善良的魔神,没有一丝想要操纵人心恶念的想法。所以,就算我处决了它,甚至是我有心想要收获它的纹章,从一开始我就做不到——如此强大的纯善,怎么可能让它的纹章能够保存下来?”
“这……这……”
面对惨淡的现实,阮山的嘴唇不住地翕动着。从这一刻开始,他才真的像是一个穷尽了心力的六旬老者。
“老子这一通操作猛如虎,还真就把你们四十二所变成二百五了。”
伊澜见状,倒是没有丝毫的怜悯。而且,见到阮山瘫倒在地的惨状,他甚至想到了一件好玩的事情。
“哦对,给你看看这个……”
说着,伊澜从怀里摸出了代一维留在宴席桌下的纸条。
“之前令郎为我们提供的纹章裂化方案,就算老子知道没用,也没说扔就给扔了,而是交给了我们的学霸担当代一维小姐。”他一边打开纸条一边眉飞色舞地说,“看起来,代一维最近在忙自己的事情,没什么时间,所以在提前来吃饭的时候,顺便根据她的记忆,写好了那篇裂化方案文献的全文翻译——哎我说你们真是不要脸,大家都讲汉语,居然还发了篇英文文献给我……”
“伊、伊澜!”阮山颤巍巍地抬手指着他的鼻子,“年轻人,做事不要太绝!”
“不不不,老子这个做法,还真不是瞧不起您的意思。”
见到阮山气急败坏,伊澜立刻摆出了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您看,这裂化方案虽然从结果上没有意义,但是在过程上有意义啊!我们‘钟摆’的理想,是除尽世上所有的魔神。
“老子想了想,只要人心的恶念存续一天,那些魔神就还会像地里的蒿草似的,割了一茬,又长一茬。所以,我们好歹也需要个快速销毁纹章的手段啊。”
接着,他潇洒地站起来,来到了夏萝的面前。
“垃圾夏萝,咱给阮董——咂!”他打了个花舌,“整个活?”
两人的默契从不迟到——夏萝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摸出了两个纹章,分别是安朵斯和华利弗的。
“这个,是安朵斯的,是你大儿子偷袭别人榨出来的。”伊澜对着阮山如数家珍,“这个,是华利弗的,也是你大儿子,恰独食恰出来的。”
“你……”阮山再也没了一丝一毫指责他的力气。
“哎,您别急啊,急火攻心,对肝不好。”伊澜甚至象征性地拍了拍阮山的背,“您先搁这儿歇好了,后面的事,老子都给您打点好喽。”
语毕,他把两枚纹章郑重地放在房间正中央的桌子上。它们各自都有不同程度的磨损,不过这无关紧要——因为伊澜下一秒就会毁灭它们。
“咳咳,根据阮氏各位前辈辛苦钻研出来的成果,”伊澜清了清嗓子,“想要快速销毁纹章的方法,就是短时间内,向纹章注入大量人类沾染过的魔神因子。你们看,这不是老子的内行么?”
说完,他伸出右手,覆盖在两枚纹章的正上方。
“拜拜了您呐!「Psycho Extraction」!”
自身使用判定魔神的能力时,体内总会保留一些魔神因子——这种“裂化方案”,真是让伊澜如鱼得水。果不其然,不出三秒,那两枚纹章,也就齐刷刷地化成了分辨不清模样的尘埃。
一通令人拍案叫绝的精彩表演之后,伊澜总算感觉到了疲惫,忍不住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唔——嗯!”他觉得自己从上到下都很舒服,“今日一叙,果然意义非凡。感谢阮董的邀请,真是令我这个晚辈,受益匪浅呐!”
说着,他向伏在地上的阮山伸出了手——就像刚刚前来赴宴时,阮山自信地向他伸出了自己的手一样。
然而,阮山的神情依旧很难看:“是谁给你们的勇气,欺侮我阮氏上下无人的?!我要发公开信,我要控诉你们!!”
“哎哟,我滴个老父亲呐,您可就别顾及自己那张老脸了哈。”
谁料想,先给他轮胎放气的,居然是他的亲生女儿阮碧。阮碧把吃完的糖棒扔进脚底的垃圾箱里,然后既同情又无奈地惨笑了两声。
“伊澜这烂人,就是不想给个台阶下。您要是老脸挂不住,我这个当闺女的帮您一把?”
说着,阮碧也朝阮山伸出了自己的手。然而,阮山刚想接过她的手,她又把自己的手伸了回去。
“哎,还没伸呢!”阮碧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扶您起来之前,听不听闺女一句劝?我好歹挨过您三招太刀呢,大哥您严格要求不给机会就算了,我这小闺女说的话,您总不能一句不听吧?”
阮山愣了一下,随即一脸气恼地别过头去:“随你!”
“嘿嘿。我说,”阮碧半蹲了下去,打量着父亲憔悴的样子,“这回知道错了?伊澜拿钱办事的至恶,和遵从内心的至善,其实是一个硬币的两面,既不高尚,也不卑鄙。单就他这一点,咱整个四十二所的境界啊,撑死也就那样吧。”
“你……唉。”
阮山仍旧想要思考很多事情,然而潜意识还是让他回过身来,接过了女儿递来的手。
“阿碧……手这么凉吗?”
当女儿手心传来冰冷的温度时,阮山竟忍不住担心了起来。然而,他的一句无心的担心,却让阮碧的表情骤然降到了冰点。
“你从来都只喜欢拔出那柄太刀,看谁不听话就砍谁。”她有些恍惚,“老不死的,我们三个孩子里,谁的手更冰,谁的脚更凉……这种无关阮氏‘大业’的琐事,什么时候配得上您来操心了?”
把阮山扶起之后,阮碧便立刻嫌弃地抽开了手,转身提起自己的包,向套房门外走去。
“我让老戴通知车队,把那些董事们送回去。”阮碧偷偷抹了抹眼睛,“都给安排妥了,用不着您担心自己那张老脸。”
撇下这句话后,阮碧便消失在了门后的影子里,只留下阮山一人在房里出神。
过了许久,他才像发现了什么似的,微微点了点头。
“几位‘钟摆’的小友……不要再劳烦我,亲自送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