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哐当。
等等,这不是现在这趟列车应该发出的声音。比起列车更应该说是……地铁?
“诶,声音变了……要上高架桥了么?”
身旁传来一阵低到听不见的呢喃——是刚从睡梦中醒来的夏萝。在此之前,她都像是一个青春恋爱小说里的合格女主角一样,抱着我的胳膊,靠在我的肩膀上,沉浸在温和而香甜的美梦里。
是的,这是我第一次想到要去记录一下,在一切都结束之后的生活;或者说,是对于我和夏萝来说,一切的麻烦事都结束了以后的生活。
做到了让所有的魔神和天使都回到了本来的位置上,我们的故事就该到此画上完美的句号才对;不论是工作、婚姻甚至是反对的人越来越多的培养后代,还是和那些朋友们之间继续发生什么酸甜苦辣咸的故事,都不应该和此前的故事发生什么交集,而是应该独自留给我们这些故事里的角色好好享受才对。
但是,这不是我的风格——或者说,不是花钱办事的我,对待自己经历过的任何故事的风格。只要我的信条始终在贯彻着,此后作为一个几乎和普通人无异的特异者的我,也可以经历和此前的人生同样精彩的故事,然后把它们记录下来。
说不定,对怪谈和异能战斗敬而远之的那些读者,反而会对这些稀里糊涂甚至没有什么异能色彩的后日谈感兴趣呢……不过,他们真的会看到这里吗?
“看到了看到了!看见没大懒懒,这就是我和你说过的,通往国际税务区的超——大号高架桥啊!你看,咱们下边还有三条,那边那条还有另一列地铁开过来了诶!”
完全在意料之中的打断。说真的,自从整列地铁开到了高架上,夏萝就像一朵快要饿死的向日葵一样,在照进阳光的车厢里激动地指来指去,给我讲眼前的这个是什么,不远处的那些又是什么。
如果车厢里还有第三个人,那么他一定会觉得我早就坐过这段地铁好几次了,而夏萝——我的女朋友,并且在可以预见的未来会成为我的妻子——才是没见过地上城市轨道交通的生客。
然而,事实恰好相反:我第一次坐三号线到这么远的地方,反倒是夏萝出于她的工作原因,已经在这边的地上铁路网来来回回跑过了好几趟。
“啊,嗯……好,真帅啊。”
“帅你个头!能不能不要用这么营业式的口气回答老娘的问题啊!”
“‘好,下次不会了。’伊澜用一点也不营业式、充满精神的声音回答。”
“你——唉。”
如果是从前的夏萝,她肯定会抓住我的话里哪怕一丁点的破绽,然后非常认真地和我理论起来;但今天的夏萝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那个夏萝了。
她既是我曾经忘却的过去,是我意外遭遇的现在,也是我最愿意拥抱的那个未来……唯一不变的,只有那个依然被称为“夏萝”的名字。
所以,她很少再像从前那样和我拌嘴了;只要我用这种非常客气的方式表达“我暂时没有心情认真陪你欣赏这些风景”,她就会自然而然地选择沉默,独自品味她眼中的景色。
只是她握着我的手,从来都不会松开。
“我说,”不过,她突然转过头来,“你真的一次都没坐过三号线的高架段吗?”
“真没有,这边离高校圈也太远了点,常去的商场啊医院啊,也都不在这段线上。”我没有心思撒谎,“要不是特意去郊区之类很远的地方看风景的,再要不就是度假的……没那个闲情逸致,谁有心情自己坐地铁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嗯,倒也是。”夏萝摇了摇头,“怪不得研究部会设在这边,不提这个我都习惯了。本来我是想说,这车厢里就剩咱们俩了,以为你会有点惊讶的,毕竟——”
“毕竟这可是西清地铁,就算放眼全国也是出了名的挤,是吧?”我的嘴角在抽搐,“那挤也是横穿CBD的那几段最挤啊。还有些奇奇怪怪的进站排队技巧,比如故意绕到综合大厦对面的进站口,距离进站口还有十五米左右的时候放下书包就能刚好排到安检处……
还有,在过安检的时候,裤兜里不要揣着奇奇怪怪的东西,是吧?”
“差不多差不……等等!绕大厦对面是老娘教你的没错,可十五米这么准确的数据是怎么测出来的啊!还有,什么叫奇奇怪怪的东西啊,那可是安检啊,安检当然要检查你带没带奇奇怪怪的东西啦!我说你啊,就算是吐槽也别这么脱线好吗!”
“啊这——”
“咳,两位同志,车厢是公共环境,请保持安静。”
我还没来得及打断夏萝继续吐槽——或者说,我还没来得及意识到自己的吐槽又脱线了起来的时候,巡警大哥就从对面的车厢窜了过来,制止了夏萝快要断气的连珠炮。
“哦,不好意思,我女朋友午饭吃多了,亢奋。”
对不起夏萝,虽然巡警大哥并不凶,但是我还是禁不住要用这样的吐槽来为今日的你来我往做个了结。
这份歉意不只是因为在迫害你——其实我午饭比你多吃了整整两碗。
我知道,你是冤枉的!所以……
“啊,没关系,车厢里的人本来也不多。”没想到还是巡警的话更快一步,“只不过,那边几个车厢还有个小女孩在睡觉。反正你们应该再有三四站就下了吧?”
“呃,确实是。”
我飞快地想起目标站的名字,对照了一下头顶的地铁路线图:雾明湾,距离现在的位置刚好三站。
“小女孩?”夏萝挠了挠头,“这条线上的儿童公园,早两年前就关门了吧?父母是这边产业园的职工吗……”
“嗯?”
从尴尬的表情上看,夏萝的话应该只是给她自己找补的。然而,巡警大哥却忽然一拍脑袋,吓了我们俩一大跳:
“产业园?你们认识这附近的?哦对对对,我刚想问你们的——
“那个小女孩是走丢啦。你们上车之后……见过,或者有认识丢了孩子的家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