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经什么?”

伊澜眉头皱得夸张,语调也扬到了天上,但是他真的不是故意听不清秋以寒的自我介绍的。

比起这样一个部门具体被称作什么奇怪的名字,他更在意的是那个很容易就能辨明的前缀:

“钟摆”。

“没错,我们都是钟摆实业的员工,这一点你犯不着觉得我撒谎。”秋以寒双手依然叉在胸前,“而且,你们不了解我,甚至不了解‘经纬闲棋’,都是很正常的情况。

“至于你们了解什么?除了自己的代理人部门之外,无非就是各个独立研究所,科研统筹部,财务管理,市场调研,人力资源,还有那些勉强称得上在编的特异者预备队……不论是在数量上还是质量上,都比不过进入二十一世纪之后成果更突出的其他组织。甚至可以说,他们不过是在某些特定的工作上效率更高一些的普通人罢了。

“然后呢?这些就给了你们唯我独尊的理由?不论是哪个刚入职的代理人,都会这么觉得——你应该也一样。”

“所以……”

伊澜踌躇许久,终于还是指了指秋以寒的脚下,“秋女士、嘛,我现在也只敢这么叫你了,总之……右脚,靴子,带子绷开了。”

“带、带子?”

秋以寒浑身一颤,急忙查看自己的脚下。就算不是来沙滩大排档趟沙子,她也习惯穿着这样的长靴;可到了现在,她右边的靴口确实完全松了下来,甚至还有些砂砾倒灌的颗粒感。

“你——你看我脚干嘛!”她的脸瞬间涨红,“我们不是在谈工作吗!工作!那个萨缪尔好歹还绅士一点,现在的代理人部长都这么不像话吗!”

语毕,她也不管伊澜会不会反驳或者继续干瞪眼看着,干脆弯下腰去,把那只盛了不少沙子的长靴褪了下来,一边勉强用左脚维持着平衡,一边不停地用手拍打褪下来的靴底。

“感觉……”

伊澜又犹豫了一下,不过这次倒不是因为该说什么,而是因为该不该说。

“感觉,不如夏萝十分之一。”于是他还是说了,“我只是想提醒你,既然是谈正事,就注意一下自己的仪态仪表,仅此而已。还有,自我介绍不用那么自我,更何况我从刚才就在问你,你到底是哪个部门的,我没听清……真没听清。”

伊澜的话说完了,秋以寒也把靴子抖完了,重新穿了回去。

“男人都是花花肠子、大猪蹄子!唉,算了,就当你说的是实话……”

“老子说的本来就是实话啊?”

伊澜一脸无奈。不仅如此,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在他的心中油然而生:

会不会在事实上,一个当代大学生能够遇到的所有同龄女性中,是秋以寒这样更有“个性”的女孩子所占的比例更大?

“她就这样,一遇到男的就不太会说人话,别在意。”还是楚璇开口解决了他的疑惑,“至于她说的那个部门,叫做‘经纬闲棋’。‘经纬’嘛,就是‘经天纬地’的那个经纬了;而‘闲棋’,则意味着他们是天地这副棋盘上轻易不会挪动的棋子。”

“最重要的一点:保密等级最高,而且直接接受总裁本人的指挥。”秋以寒装作没有听见楚璇说的前半句话,“要不是你们遇到了很大很大的麻烦,我大可以继续当总裁命令的‘闲棋’,过自己的小日子。就像这样——”

“啊、哎?”伊澜微微一怔,“你、你手里的酒哪来的?”

“这里有个比你好得多的绅士。没错吧,萨缪尔?”

秋以寒正得意晃动着手中插着柠檬片的高脚杯;而在她的身后,一个高大瘦削的身影端着盘子闪了过来。

“别多想,就是个酒蒙子特异者而已。”闪过来的萨缪尔在伊澜耳边低声吩咐,“明明比楚璇还大几岁,但是一沾酒就会变得像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一样……所以,就这么搞定她就行了。”

“啥、啥?”

伊澜还没反应过来,萨缪尔就变回了刚才那副淡定而优雅的表情,转而对秋以寒打了个响指:“以寒,尝尝今天的特别饮品怎么样?”

“嗯,我试试。”

秋以寒很自然地走到旁边的空位上,将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然而,她刚想细品一番,脸上的表情就变得难看了起来:

“萨缪尔!不是说好迎客特调送客威士忌吗!你现在给我喝度数这么高的,想送我走是吧!”

“今天这情况……你还不知道么。”萨缪尔摇摇头,“三部的同学们来了,我们得商量一些代理人部门的内部事务。你看,你们闲棋这边都是不能轻易出动的,我们也有事情不方便当你们谈。所以,是不是今天就……”

“唉,难为你这么滑头,安慰我个老女人。”

听了萨缪尔的话,秋以寒从一开始就夸张不已的表情才渐渐淡了下去。

“还有,要是那小子没那么木,不也没这么麻烦不是。”

“——不如说要是你没那么矫情今天就犯不上这么麻烦了!”

或许是秋以寒连珠炮式的发言经常让人反应不及,伊澜直到现在才重新捡回吐槽的角色,“还有还有,我总不能说违心的话吧?你一眼看过去就光鲜亮丽的,哪里像个老女人了啊!”

“她今年刚好三十五岁……看不出来吧。”楚璇小声提醒他,“虽然保养得是挺好的,但是到了这个年纪,自嘲为老女人,并没有什么原则上的问题哦。”

“哦,原来已经三十——啥?!”

“……楚璇。”秋以寒咬牙切齿,“下次再让这个秘密多一个人知道,老娘就冻上你那张臭嘴!”

“什么秘密?”伊澜和楚璇异口同声。

“你们——”

“好了好了,玩笑到此为止。”萨缪尔把盘子上的另外两杯酒放在了伊澜和楚璇面前,“伊澜不了解也就不了解了……至于楚璇,你怎么也跟着起哄啊?她就是和往常一样来讨杯酒喝的,没什么别的意思。”

“有哦。”

声音忽然响起。这个声音没有任何轻佻和夸大,但伊澜还是第一时间就能判断出来,它也是秋以寒的声音。

“嗯?”萨缪尔转过身,“今天要换个口味么?也不是不行,你跟我说一下,我给你调去。”

“不是酒的问题,是正事哦。”秋以寒将酒杯放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伊澜乍一看就清晰地发现,在秋以寒脱手的酒杯上,结了一层雪白且厚重的冻霜。

“——海都的异常信号频率有问题。萨缪尔,你们代理人部门,惹上大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