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敲定了目的地之后我们用一个下午研究旅程,查找了不少攻略又参考了了部分戚雪洛的建议,最终安排了四天行程。
整个过程比较顺利,大家没什么分歧,唯一让我们纠结的一点就是怎么去青岛。
也就是选择何种交通工具,说得更具体点,就是在火车和飞机之间如何抉择(高铁未开通,汽车之类因为两座城市间距离过于遥远的缘故肯定不行)。
火车的优点很明显,就是很便宜,只要100块出头。但缺点也同样明显,将近12小时的路程怎么想都有些辛苦。
相比之下飞机快很多,两个小时多一点,只是价格比火车高出五六倍,普遍要600块以上。
经过一番讨论后我们达成了共识,虽然火车可以买卧铺,坐晚上那一趟可以在第二天早上到达,但颠簸一晚上估计休息不好,难免影响第二天状态。毕业旅行,人生中只有这么一次,我们想尽可能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为这四年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所以我们买了三天后的机票。
为了多留一点时间用来玩,也为了省些机票钱,我们订了四张早上8点钟起飞的打折机票。
导致的后果就是我们需要六点钟从学校出发。
五点半起床的时候眼睛一直睁不开,多亏在宿舍生活了四年,不需要视力仅凭记忆也能完成一般性的洗漱工作。
我见到翰轩的时候他也哈欠连连,背了一只比我的书包大很多的登山包,不知里面装了些什么东西。
“你是忘换鞋了吗?”我看着他脚上的人字拖说道。
“我看天气预报那边比这里热很多,就换了双凉快的鞋。”
翰轩做的准备要周全很多,棒球帽、墨镜统统安排上了。该说是经验丰富吗?反正这些东西我从来没去想,甚至连天气预报都没想着去看一眼。只拿了几件换洗衣物、部分洗漱用品、充电器以及水杯。
两位女生罕见地没有迟到,不到六点我们已经坐上开往机场的出租车。
一路上都没人说话,似乎在补觉,我也迷迷糊糊的,险些睡着。
早上的机场人很少,几乎没有排队就办完了登机手续。我们占了登机口前面的一排座位,把背包抱在怀中,以睡眼惺忪的姿态不时地打几个哈欠。说来奇怪,哈欠这东西真的会传染,但凡我们之中有一个打哈欠,剩下的人几乎无一例外接二连三地跟上。
一小时后,登上了飞机。
空姐没有想象中漂亮,不过仪态无可挑剔,标准的微笑与礼节不难看出长年练习的痕迹。
这是我第一次坐飞机,猎奇的心理多多少少有一点。
飞机内的空间给人一种局促的感觉,不仅座位窄,窗户也小得可怜,外面看上去大若鲲鹏的飞机,内部构造竟然如此狭小。我本身对交通工具普遍没有好感,这下又加深了我对飞机的意见。
起飞前喇叭里喊了很久话,大意是一些注意事项,我没认真听。倒是饶有兴致地看起了前座背后口袋里的安全须知手册。
飞机缓缓升起的时候,心脏感到明显的不适,那种感觉就像是身体飞上了天,但心却没有跟上,硬生生被拉下去,同时耳膜内侧也有空气在挤压,张开嘴后才好受一点。
一下飞机,湿热的空气从四面八方袭来。从小在干燥的山西长大的我,身体突然变得黏糊糊,喘气也变得费力,非常不习惯。
好在这座海滨城市风景上佳,坐在开了空调的出租车里看沿途景色,顿觉心旷神怡。第一站我们决定先去老城区看看。
青岛在近代史上先后被德国、日本强占,他们殖民的同时也对城区进行了一定的改造,中山路作为当时最为繁华的地段至今仍耸立着许多异域风情的建筑。林立的红房子,斑驳的石头路都是这里独特的景观,各种老字号招牌颇有民国遗风。
我感慨一句走在这里仿佛置身百年前的上海滩。
戚雪洛提醒我这里本就是跟当时上海南京路齐名的商业中心。
中午我们找到一家德国餐馆吃饭。
味道平平,但分量大得惊人,比起东北菜有过之而不及。
又粗又长的大香肠卷成好几圈,别致的造型引得我们大笑不止。
烤猪肘被端上来时候我们还以为店家给我们上的是一只烤乳猪。
沙拉也是整整一大盆,看起来甚是豪迈。
就连薯条也远比肯德基的粗壮。
我特意品尝了声名远扬的德国黑啤,由于对酒精一向没有太大兴趣,所以说不上来好不好喝,反正酒味比罐装啤酒浓得多,度数似乎也高一些。
酒足饭饱后我们马不停蹄地参观了圣厄弥尔教堂,作为一座德国人设计的天主教堂,它兼有哥特式与罗马式建筑风格。我一开始以为黄色的墙壁是刷上去的油漆,后来才知道那本就是由黄色的花岗岩堆砌而成。教堂内饰几乎是课本上文艺复兴的再现,精美的壁画烘托出庄严肃穆的氛围。一进到这里来,人们纷纷变得凝重,说话也细声细语。
我身上虽然没什么艺术细胞,但还是忍不住里里外外看了个遍,我们一行人在这里逗留了很久。
如果不是民宿的老板给翰轩打来电话询问什么时候到,我们还会在附近接着转转。不过既然他特意来问,我们索性回复马上到。一方面走了一天确实有些累,另一方面我们对这间民宿比较期待,想早点一睹真容。
既然到了海边,那就一定要住间海景房,我们一致这样认为。但是价格昂贵的度假村或者海边酒店不太适合我们,只能把目光投向民宿。尽管也不便宜,不过四人均摊之后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不知是民宿本来就比较少,还因为这类房子比较紧俏,总之合心思的房子不太好找,直到昨天下午才终于定到一个看起来不错的海景房。
这间位于市南区五四广场附近的两居室,每个房间都有两张单人床,刚好够我们四个人住。不仅家用电器一应俱全,厨房用具和各式调味料都摆的整整齐齐。
老板打开门后就把钥匙交给我们自行离去,一眼看过去除了没有照片上那般干净整洁外,其余差别不大,没有令我们失望。
客厅十分宽敞,朝南的方位刚好可以看到大海,落地窗前有一只小桌,上面有成套的精美茶具。正对着电视的白色大理石茶几嵌入一长两短蓝布沙发之中。
其实我们一开始准备放下东西就走继续去别处玩玩,可我一看到床就顿生倦意,于是提议休息下再走。
大家今天都没休息好,疲惫是难免的,所以这个提议全票通过。
主卧让给两个女生,我和翰轩去了稍小的次卧。放下书包躺在绵软的床垫上,不一会儿就进入梦乡。
本应做一个安详舒服的美梦,可我失策了。自从中午在德国餐馆进过一次卫生间后,整个下午都没去过厕所。所以我很不幸地被尿憋醒了。
另一张床上的翰轩睡得倒是香,以非常放松的姿态躺在床上。
卫生间在进门的位置,从卧室出来后我要先穿过客厅。
不曾想到凌熙竟在窗前的小桌上呆呆地望着大海。
“你不去睡会儿吗?”我路过时问她。
“刚刚稍微睡了一下,已经够了。你怎么也这么快就醒了?”
“我起来上个厕所,一会儿接着回去睡。”
凌熙似是而非地笑了一下,算是回应。
我也没多说什么,径直往厕所走去。
上过厕所顿觉神清气爽,这样一来恐怕再无睡意。但一时半会儿也没想好做什么,只能先回房间。
再次路过客厅,凌熙主动向我搭话。
“我们,来聊聊吧。”
心情陡然觉得有些沉重,而且我大致猜到她要跟我聊什么。我无视了她的忠告,选择了一条曾被她预言终将迎来悲惨结局的路。我并非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去避免那样的事发生,只是,这一次我选择了忠于自己的内心。
这是我们之间第一次产生矛盾,说实话我不擅长处理这种事,之前总是躲着她的原因也在于此。我已下定决心,这份决心没有改变的可能,但我也不想与自己的朋友争论。事到如今,只有把自己内心所想堂堂正正地告诉她,最大程度争取她的理解,这是我必须要做的事。
我拉开椅子坐到凌熙对面,等待她的审判。
凌熙从容、平静地为我斟了一杯茶。
继而以一种极为放松的,宛如日常闲聊的口吻对我说: “上次和你说的那些,仅仅是我个人的建议,而并非命令那一类的东西,事实上我也没有资格去强迫你做些什么或者不做什么。所以,就算你不采纳,我也不会迁怒于你,这一点希望你明白。”
凌熙的一番话将我的思路全然打断。难道……之前是我自己想多了吗?
“了解。我知道你是为我们好,也只有你这样的朋友,才会说出那种话。”我答道。
我明白她是想要保护,保护我们两个。她不希望我们其中任何一个受到伤害,所以她才要扮黑脸。说出那样的话,需要勇气。
“你真这么想?”
我点点头,并给予肯定的目光。
“你不会觉得我很可笑吗?明明自己的事都处理得一塌糊涂还要对别人指手画脚?”
“会这么想的,大概只有你自己。我所认识的凌熙善良、聪明且坚毅。我理解你的出发点,所以我没有理由嘲笑你。”
“其实我最近也有了一些不一样的想法。那个孩子虽然单纯,但并不愚笨。她有能力处理好自己的事情,我应该对她更有信心一点。没有人可以永远保护她,总有那样一个时刻,她需要独自面对许多事情。所以,成长是必须的。”
“你什么时候变得跟个老母亲一样?”
“哈哈,可能是年纪到了?母爱泛滥?”
“有你这样的朋友,真好。”
我与凌熙坐在窗边,遥望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随意聊一些过去的趣事消磨时间。七点钟的时候戚雪洛醒来,而后我去叫醒翰轩,准备去吃晚饭。
来青岛,不可能不吃海鲜,但去哪吃大有讲究。
要是去那种专供游客的海鲜大排档,十有八九要被狠狠宰一顿,所以这种地方一定要避开。
最好的选择是去当地人常去的馆子。
从住处出来,拦了一辆出租车,我们向司机师傅打听了一番吃海鲜的地方,然后我们就让他往他推荐的地方开。
出租车司机一定是对一个城市最熟悉的人群,所以向他打听准没错。
师傅推荐的地方人真的很多,险些没有我们的座位,入座以后周围清一色操着方言的青岛人,见不到什么游客。
我和翰轩不大懂海鲜,因此点菜的任务全权交给二位女生。
点完菜后服务员向我们推荐青岛一厂的原浆啤酒,来青岛不喝青岛啤酒有些说不过去,所以点了一扎。
有了中午黑啤的前车之鉴,我心里对传承自德国技术的青岛啤酒没抱太大希望,但喝了一口之后我就完全否决了之前的偏见。
冰镇过的啤酒刚到嘴边就能闻到麦芽的香气,入喉时竟有一股莫名甘甜回味无穷,平生第一次体会到美酒的乐趣。
不只是我和翰轩,就连凌熙和戚雪洛也对这啤酒啧啧称奇。
菜一道未上,我们已将那扎啤酒喝得干干净净。
索性又点了两扎,配合着水煮香螺、炒蛤蜊、烤大虾以及一众海鲜,吃的好不尽兴,其中尤以红烧鲍鱼和清蒸梭子蟹的味道深刻。
晚饭过后我们去五四广场闲逛几小时,直到广场上人潮退去才发现时间不早。
回去之前我们去便利店买了些啤酒零食和扑克。
进门的时候看到挂钟指向十一点零七分,放在平时这个点绝对该上床休息了。但我们下午都睡过觉,现在一点不困,所以准备多玩一会儿。我们在茶几上打牌聊天,一开始玩了一会儿升级,后来戚雪洛教我们打桥牌,打到后面大家有些累了,索性躺在沙发上聊起了天,谁都没有要去睡觉的意思。
一直到月亮隐去天边泛白我们才反应过来,不知不觉间聊了一整夜。我再次感到时光的无情,欢乐的时光总是如此短暂。
我们纷纷从沙发上爬起来回房睡觉,为了今天的旅途养精蓄锐。
按照原来的计划,我们上午要去极地海洋世界,可睡起来已是中午,只能作罢。在快餐店吃了不知该称为早饭还是午饭的饭以后直接往金沙滩去。
我第一次到海边,海腥味一时半会儿还不能接受,但海天一色的壮观景色确实让人陶醉。大海,比想象中还要宽广,我沉浸在一片蔚蓝之中,感受翻涌的波涛。
浪花一朵接着一朵,有条不紊地拍在岸边,我像是着了魔似的一步步靠近海里,海水一点点没过我的脚踝,浪花的气息与我越来越近。
我自以为精准地控制好了波浪与我的距离,转身向他们打招呼,想让他们看到几米高的白色波浪刚好臣服于我脚下的帅气样子。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猛地卷起一阵巨浪将我拍倒在岸边。
嘴巴里喝进去一大口海水,咸的要命,而且有种血腥味,喉咙里一阵难受。不止嘴巴,耳朵里也进了水,就连脑袋里好像也进去了。
翰轩把我拽上岸,心急如焚地问我要不要紧。
“不碍事,是我大意了。”我尴尬地笑了笑。
“可是你的腿……”戚雪洛指着我左小腿上的一道口子,眼里满是焦灼与怜惜。
“可能是被海里的石头划破的。不要紧的,我都没感觉到疼。”
“不好好处理会化脓的!”
“我去看看附近有没有卖创可贴的。”
凌熙刚要走,翰轩就把她拦下来。
“不用了,我带着呢。”
翰轩从他的登山包里拿出一只红色的紧急医疗包,拉开拉链取出一包棉签、一瓶碘酒和一盒创可贴。
怪不得他的包鼓鼓囊囊的,原来里面塞了一大包这玩意儿。不得不说,翰轩真的是一个可靠的男人。
“挺有先见之明的嘛。”我向他投去赞许的目光。
“谁让这儿有个不靠谱的熊孩子,身为家长就是得处处想得周全。”
“……”
翰轩从整包棉签里面取出一支,蹲在我身边,手在空中停留了一秒,然后改了主意将棉签递给戚雪洛并说:“雪洛,要不你来吧?我这笨手笨脚的,控制不好力度。你们女生手劲儿巧,比我适合干这个。”
“那……好吧。”
戚雪洛白皙的面庞在明亮阳光的照射下泛起丝丝红晕,她用沾了碘酒的棉签小心翼翼地轻抚我的伤口,那美丽而又专注的姿态,仿佛在雕琢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翰轩和凌熙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后悄然离去。
我静静地欣赏忙碌的戚雪洛,飘飘然的愉快心情将碘酒渗入皮下的疼痛温柔地消解掉,她一丝不苟地用了三个创可贴才将我的伤口全部覆盖。
“你可不能再去海里啦,沾了水会感染的。”
“可是……好不容易来趟海边。”
“那!也!不!行!”戚雪洛用一种幼儿园老师教训调皮孩子的严厉口吻对我说道。
“行吧行吧,你们去海里快活吧,就让我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在这儿晒太阳,等你们玩够了我也晒成脱水蔬菜了。”
“干嘛把自己说得那么可怜?大不了我在这儿陪你嘛。”
“你确定……你不去跟他们玩吗?”
“我觉得在这儿玩沙子也挺好的,你看这儿的沙子好细啊。”
戚雪洛抓起一把沙子,不一会儿就从她指间飘落。
“那我们造个城堡吧!”
“一上来就要挑难度这么大的吗?”
“试试呗,反正是玩。”
我和戚雪洛忙活了一阵,勉强弄出一个城堡的框架。由于没有工具,全程纯靠我们的双手,所以造型方面相当粗糙。
“比想象中要难啊,远看是个小土堆,近看是个小山头,怎么看都不像城堡。”我对眼前的一堆沙子吐槽道。
“哈哈哈,你真是够了,好歹咱们忙活半天,要珍惜下自己的劳动成果啊。”
“要是能有个铲子就好了。”
“对了,你等一下。”
戚雪洛说完话便向海边走去,过了一会儿带着两个贝壳回来了。
“哇,你居然会想到用贝壳当铲子。”我忍不住赞叹道。
“这叫就地取材。”
我们一人拿一个贝壳,给我们的城堡勾勒棱角。戚雪洛的手法十分矫捷,宛如鬼斧神工般,让我不敢下手,生怕毁了城堡的美感。
最后的成品如同栩栩如生的精美模型,引来不少游客的目光。
后半程精雕细琢的工作几乎全由戚雪洛一人完成,我在一旁看得很入迷,认真努力的戚雪洛,美得不像话。
“真的太棒了,简直媲美专业雕塑家,米开朗琪罗看了都会感动不已。”
“太夸张了,我这种业余水准也就玩玩还行。不过,辛苦造了一回,还是拍张照留个纪念吧。”
戚雪洛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准备拍照,我示意她先等一下。
“署上名吧,搞不好会流芳百世呢。”我在城堡正前方的沙滩上用手指写下‘戚雪洛’三个字。
“还少一个人的名字哦,不能让我一个人独占功劳。”戚雪洛紧挨着那三个字写下‘李未历’。
我们相视一笑,暖洋洋的海风吹来,撩动我的心房,久久不能平复。
后来,我们请一位路过的阿姨为我们俩和城堡拍了一张合照,我们一左一右坐在城堡两侧,露出孩童一样的表情,那是不掺杂任何杂质,纯粹无比的幸福。
天黑以后我们四人离开金沙滩去一家颇有名气的鲁菜馆吃了饭,饭后跑去参观栈桥。如果要选来青岛必去的景点,那一定是栈桥。我们查找的无数旅游攻略里面,推荐的景点不尽相同,唯有栈桥是没有任何一篇攻略里面落下的。
从地图上看,从陆地延伸进海里的狭长栈桥就像一支即将射向大海的箭。
尽管有了心理准备,这里的游人的数量还是大大超出了我的预期,400多米的桥上挤满了人,我们在人潮中穿插,好不容易到了栈桥尽头的回澜阁,可惜这座双层飞檐八角亭阁晚上不开放,不能进去一探究竟。
从防波堤上往回走时,因为进进出出的人实在太多,我们走散了。翰轩与凌熙不知去了哪里,我身边只剩下戚雪洛。
“要不要给他们打个电话?”戚雪洛问道。
“还是等下了栈桥再打吧,我们在这里被人流推着走,都没有个能碰面的地方。”
“也是。”
回到岸上,我们渐渐放慢了脚步,沿着岸边的栏杆散步,栈桥上通明的灯火离我们越来越远。
夜晚的海风带着白日的余温拂过戚雪洛明媚的面庞,撩动几缕不安分的秀发肆意飘扬。望着泛起波澜的大海,戚雪洛突然说道:“如果……”
“先救你。”未等她说完,我便抢先回答。
她一开始大概没反应过来我在说什么,茫然地盯着我看了两秒,随后眉欢眼笑,颇不服气地责怪我:“谁要你救,我会游泳!”
“那你来救我吧,我可是百分之百纯种旱鸭子。”
“也就你能把不会游泳说得这么理直气壮。我才不会答应去救你呢,身为男子汉可不能养成依赖别人的习惯,想跟我学游泳的话倒是可以考虑教你。”
我嬉笑着的表情倏忽变得正经,用充满真挚的严肃口吻对她说:“实际上,我已经被你救过一次了。不,或许不止一次。总之,我被你拯救了。”
戚雪洛嘴巴微张,久久说不出话来,脸上满是讶异。
海水不断地拍打岸边,我的心也随之涌动,我明白,就是现在,我已经一刻都等不了了。
“雪洛,谢谢你。认识你的时候我遭遇了诸多不幸,说是处于人生的低谷也不为过,几乎处于一种自暴自弃的状态。但是你乐观开朗的性格感染了我,宛如迷雾里灯塔射出的一束光,指引着我心灵前进的方向。你总是那么爱笑,能在平淡无趣的生活里找到无穷的乐趣。明明是一个淑气的女生,却总是那么积极果断。你身上有诸多美丽之处,散发着性感的光芒。是你,将我从阴暗潮湿的深渊中拉出来。因为你,我第一次感到活着是一件快乐的事。我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喜欢得不得了。”
微弱的灯光下,戚雪洛白玉般的脸上像是擦了一层绯色的胭脂,她缓缓张开嘴巴,脸颊上的红晕如同荡起的波纹,向四处散去。
“第一次,被人这么郑重地表白呢。”
“是不是……郑重过了头?感觉好僵硬啊,我嘴比较笨,不会说动人的情话。这样表白,是不是太奇怪了?”
“没有的事,这样,就足够了。能被未历喜欢,我很开心。”
戚雪洛脸上碧波般的笑容比天空中皎洁的皓月更加迷人,明亮的黑眼珠波光粼粼,无垠的大海都显得黯然失色。
好像有人在天上用黑色的颜料厚涂似的,暮色越来越重,栈桥上的人潮也随之褪去。我们俩在岸边闲庭信步时碰到了翰轩与凌熙,四人汇合后兜转了一阵子便返回民宿。
没能去成极地海洋世界心中仍有缺憾,为了不耽误明天的计划,我们决定今晚早点休息。
进门的时候十点刚过,大家轮流洗了澡,各自回房间睡觉。
不曾想到洗了个澡把人洗得精神起来,身体虽然很乏,内心却异常亢奋,脑海中不断地回味在栈桥发生的种种,睡意全无。
“睡不着?”翰轩问我。
“嗯,毕竟十二点才起来。”
“我也睡不着,刚回来的时候还挺累,一到床上就不困了。”
“同感。”
“时间过得真快呀。”
“确实很快,一眨眼我们的旅途已经过去了一半。”
“不,我是说,这四年,过得太快了。而且总感觉时间逝去的速度越来越快。”
我听到翰轩叹息似的话语,想起以前从某本书上看到过对这种现象的解释,便讲给他听。
“随着人年龄的增长某一段固定的时间在人生命中所占的比例会不断降低。比如,五岁的时候一年要占去生命的五分之一,可二十岁的时候一年就只占生命的二十分之一。生命增加五分之一的感觉远比增加二十分之一的感觉漫长。所以对一个人来说,度过同样的时间,在二十岁就要比五岁快得多。”
“原来是这么回事。回想起来,小时候一天都过得很慢,可以做很多的事情。现在几年一不留神就过去了。”
“是啊,那会儿真的很漫长。”
我对此深有同感,曾经那些走也走不完的路再次浮现在我眼前。那会儿没有手机也没有计步软件,从来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只是不停地走。春天清晨打湿衣裳的冷雨,夏季午后将脖子烤得生疼的骄阳,秋天傍晚随风飞到脸上的枯叶,冬季深夜把耳朵冻僵的大雪。很多重要的事都不曾记得,可唯独这些从来也没有忘记。
这些东西于我究竟有什么意义,何必要记得这么清楚?
翰轩打断了我的遐想,接着说道:“不仅漫长,还很天真。我还记得小学的时候,我和一个好朋友喜欢同一个女孩。你猜后来我们俩干了件什么事?”
“绝交?或是打了一架?”
“哈哈,你肯定猜不到。我们俩每天放学的时候一起偷偷跟在那个女孩后面,目送她回家。然后我们两个再各自回家。”
“尾……尾随?大哥你们俩这可是痴汉行为。”
“痴你个头。那么小,哪懂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连喜欢也是朦朦胧胧的感觉。”
“后来怎么样了呢?”
“没怎么样,那个时候男女生之间性别意识很强,和异性多说两句话都会被人议论,大家为了避嫌都不怎么跟异性来往。我们除了看她回家什么都没干,最后就稀里糊涂的毕业了。”
“无疾而终的初恋,真是苦涩的青春,哈哈哈哈哈。”
“笑个屁啊。”翰轩把枕头从脑袋下面抽出来不偏不倚地扔到我脸上。“你第一次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时候?”
我把枕头扔回给他反问道:“你是指男生还是女生?”
“你的爱好……这么广泛吗?”
“哈哈哈哈哈哈,可不是吗?”
“认真点!这不应该是个很严肃的话题吗?”
“哈哈哈,我得想想,记性不太好,没办法。”我略做沉思。“应该是初中吧,当时同桌有一个隔壁班的好朋友,两人貌似住得很近,那个人下了学以后就来找同桌一起回家。名字我记不大清了,也有可能从来都没知道过,只记得眼睛很大,头发又黑又长。同桌收拾书包总是磨蹭,她就站在旁边等顺便讲讲当天发生的趣事,听起来蛮有意思。我本来收拾东西很快,属于放学就跑的类型,后来为了多听她讲会儿故事故意收拾得比同桌还慢。”
“没和她交上朋友吗?”
“我和同桌都不怎么说话,更别说她。不过终究还是说过一次话,有一回她放学以后过来没看见同桌便问我人去哪了,我说了句好像去厕所了。”
“就这?”
“不然呢?后来重新换座位,我有了新同桌,就再也没听过她的故事。”
“我姑且问一句,那个人……是女生吧?”
“啊?哈哈哈,说实话我还真不知道,没问过本人。”
“你喜欢她哪里呢?”
“我不太确定,就连那种感情究竟能否称之为喜欢,我到现在也不敢肯定。当时并没有萌生想要怎样的想法,多半是出于好奇。所以,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是懵懂的好感。”
“大家好像都是这么稀里糊涂过来的。那你真正喜欢上一个人是什么时候?”
窗外昏暗的灯光从薄薄的窗帘透进来,洒在地上,一动不动,空气也随之静默,我翻了个身,轻轻地说:“不久前。”
“嗯?”翰轩用惊讶的语气吐露了一个字。“这是我没想到的。不过,也挺好,心里有喜欢的人,人生都会有趣得多。”
“你呢?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嗯。”
“谁?”
翰轩没有回答,我接着问。
“我认识吗?”
“认识。”
既然我也认识,那一定是学校里的人无疑。我把记忆中同翰轩有关联的女生一个个拎出来然后加以分析。
首先想起的人是他班里的学习委员,我曾见过几面,印象中是个乖巧甜美的女生。因为翰轩是班长的缘故,二人平日里接触颇多,日久生情的可能性不是没有。
“是你们班那个学委吗?叫什么来着?”
“怎么可能,不是她。”
回忆是我最不擅长的事情之一,我不得不把那些碎片一样的东西捡起来重新拼凑,好得出一个合乎逻辑的答案。脑海中学生会时期的一个高高瘦瘦的女部长慢慢浮现出来。虽然 两个部门在工作上有一定交集,但我从前就觉得她跑来我们部室找翰轩的频率似乎过于频繁。
“是不是……那个……王萌?”
我在脑海中检索了很久才找到她的名字。
“你猜的也太离谱了吧?我对她是完全没想法的,而且离开学生会后几乎没再联系。”
接连被否决了两次,我不禁觉得头痛。
“那到底是谁啊?”我用哀嚎似的声调说道。
“那个人,你很熟悉。”
很熟悉……
在我的交际圈里,能称得上熟悉的也就只有……
不会吧!
想到这个答案的一瞬间,我顿觉头皮发麻,声音不由自主地太高了八度。
“啊?”
“嘘……你小点声,别那么惊讶。”
“这怎么能不惊讶?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戚雪洛的?”
翰轩像是触电一样从床上弹起来,气急败坏得说:“你有病啊!怎么可能是她。”
“大哥你小点声!”
意识到自己失态的翰轩立马捂住自己的嘴,嘟囔道:“你现在跟护食的三岁小孩没啥区别,觉得谁都要惦记你碗里那点东西。一般怎么猜也不会猜到戚雪洛身上吧?”
“那还能是谁……”
话说到一半我便僵住,好像,只剩下那个人了。
“凌……熙吗?”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
听到肯定的回答,心情顿时觉得很复杂,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这个状况。之所以排除了所有选项才会想到凌熙,是因为我根本没想过翰轩会对凌熙抱有男女之情。
我一直觉得我们之间的友谊无关性别,是灵魂的融洽使我们成为要好的朋友。
难道,只是我一厢情愿地这么想吗?
而且最重要的是作为距离他们最近的人,我竟没有发现丝毫端倪。
是因为我太迟钝吗?
还是说当局者迷呢?
“什么时候的事?”我缓缓说出自己的疑问。
“大概,是一开始吧。”
“在组织部的时候吗?”
“不,还要早一些。事实上……因为她……我才去了组织部。”
“你们不是因为学生会的工作才熟悉的?”
“我与她并非在组织部相识。在学生会纳新之前,系里举办过一个演讲比赛你还有印象吗?”
“比赛本身我没留意过,但我知道凌熙拿过一个演讲比赛的冠军。”
“对,就是那个。我也参加了那个比赛,初赛时参赛选手被分为若干个组,我和凌熙是那个组里唯二晋级的人。但那时我刚当上班长,班里琐碎的事情很多,没有多余的精力继续参加比赛,于是复赛就弃权了。之后凌熙跑来问我为什么弃权,我们从那时起便有了联系。我本来为了更好地履行班长的职务无意参加学生会,在得知凌熙打算加入组织部后却鬼使神差地投递了入部申请。”
“这件事……为什么从没听你们提起过。”
六月的青岛,即便在晚上依旧湿热,在被暖洋洋的空气包围的现在,我的胳膊泛起一片又一片鸡皮疙瘩。
双手在胸前交叉,十指死死抠住自己的锁骨,仿佛要刺破皮肤陷进去一般,可身体还是止不住颤抖。
原来我,是局外人啊。
从一开始,便被排除在外。
他们两个的秘密,就这样,被刻意地隐瞒了。
“因为……你没有问过。”
翰轩的声音紧张而怯懦,不安的气息从他口中不断呼出。
他真的,很不擅长为自己开脱。
没想到,他嘴里也会说出这种不是理由的理由。
你也堕落了吗?秦翰轩。
我没问过,那是自然的。
因为我根本就不知道曾经有过这种事。
不知道的事,又要如何去询问。
哈,哈哈,哈哈哈。
原来,我们都差不多啊。
不会去欺骗,但是,有所保留。
“那么,为什么要把我拉进你们两人中间?”我问出了那个困扰我三年的问题。
其实我,本应该是不存在的。那样耀眼的两人,选择与我这样籍籍无名之辈成为朋友,怎么想都有不合理的地方。
“我啊,其实很害怕喜欢上凌熙。认识凌熙是在和女友确定关系后不久,本应处于热恋中的我,脑海里却总是忍不住闪烁另一个女生的身影,我害怕极了。我总是被人注视,总是被人期待,我不能让他们脑海中想象的秦翰轩破灭,用情不一这种标签不应该出现在秦翰轩身上。尽管我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接近凌熙的心,但我必须把我们的关系控制在友情的范围内。三角形不是具有稳定性吗?三个人的友谊,我想也会更加牢固。两个并非单身的异性成为朋友,难免要引人猜忌,所以必须再多一个人平衡一下。”
“为什么偏偏是我?”
“既然你都这么问了,那答案不是已经了然于胸了吗?”
“我要你亲口说。”
在我坚定的逼迫之下,翰轩叹了一口深沉的气,用略带沙哑的声音说:“我笃定你不是凌熙喜欢的类型,我也知道你不会喜欢上凌熙。”
“作为工具人来讲,我还真是合适。”
“我果然,很卑鄙吧。”
翰轩有气无力的衰弱声音,仿佛灵魂被削去大半,又好似即将燃尽的残烛。
“不仅卑鄙,而且无耻,还很下流。但,谁不是呢?你把每个人掰开了看,都差不多肮脏。这世上没什么圣人,谁都做不到无欲无求。用马斯洛的需求理论来讲,人的一生都在追求各种各样的满足,只不过不同阶段的人追求的东西不一样罢了。人,是欲望的化身,就连没有欲望本身也是一种欲望。虽然被利用了心里很不爽,但和你们成为朋友这件事,我一点都不会后悔。”
另一头的床上,传来轻微的哽咽声,他重重地吸了鼻子,含糊不清地说:“能当你的朋友,真是太好了。”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一分钟,也可能是十分钟,在这段时间里我们一句话都没说,但我们谁都没有睡。
我的心中还有疑问,而他也有想要表露的话语。
“你和前女友分手,是因为凌熙吗?”
“尽管我不太想承认,但很难说没有。用了三年时间才将我们的感情消磨殆尽,我只能说我尽力了。分手的那段时间里,凌熙一直在开解我。尽管我明白那是朋友层面的关心,可我仍旧控制不住泛滥的感情,任由它肆虐,充斥着我的内心。好几次想跟她摊牌最后都忍住了,因为曾经禁锢我的层层枷锁,还剩下一个。万万没想到,最后的枷锁竟也奇迹般地卸下。”
“最后的枷锁……是凌熙的前男友吧。”
“嗯。做梦也没想到,凌熙会恢复单身。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我一面安慰她一面窃喜。该说是天赐良机吗?我高兴了好一阵子,然后找了个机会去试探她的想法。”
“是吗?她怎么说?”
“什么都没说,她很巧妙地回避了,完全不打算与我谈论这类话题。那时我才意识到,如果继续下去,恐怕要被她嫌弃,会被她厌恶,连朋友也做不成。我怕她认为我是个趁人之危的投机者,辜负了她的信任。”
“你也说了,她是回避,不是回绝。也就是说仍旧有喜欢你的可能性。而且,我不认为她会把你想成那样的人。”
“被感情冲昏头脑的时候,我完全没有想那么多。可冷静下来后睁眼看看现实就会明白,摆在我们面前的困境就是没有出路的迷宫。她要回家,而我要去留学。我们没有未来可言。”
“异国恋,会比较辛苦,但不至于完全没法谈吧?”
“你忘了她是因为什么和前男友分的手吗?”
“那个人没有回来的打算,可你读完不是就会回国吗?”
“她等得了吗?为了一个不确定的未来去浪费一个女生两三年的时间?挂着男朋友的名义,却给予不了什么实质性的帮助,就连下雨时接她下班都做不到,这样的恋爱难道不是负担吗?即便她可以等,但我留学回来也并非万事大吉。我花了大笔的时间精力去留学,难道是为了毕业以后回十八线小城市工作吗?凌熙留在家乡的意志那么坚决,我们根本无法在一起。”
“如果真的喜欢,不可以抛弃一切吗?为了凌熙放弃……”
“这不单单是我个人的问题!其实我无意出国,是我们家,准确的说是我爸,非常希望我出国。从小,他就在为我设计人生。他总说选择比努力更重要。因此他一直在替我做正确的选择。我一直觉得这样是理所当然的,可后来逐渐厌倦了被安排好的人生,不想像个提线木偶一样活着,就变得很叛逆,专门和他对着干。所以,高中的时候就不好好学习,翘了课到处玩。高考理所当然地令他失望了。我原以为我会很高兴,我成功地报复了他。可当我看到他落寞的神情之后才意识到自己有多幼稚。我意识到我错了,那时我决定不再做出这样的事。父亲知道我考研失利后就提出让我去留学。我们家并非什么富裕家庭,留学的费用会将家里积蓄掏空。尽管如此,他仍旧愿意相信我,支持我。如果只是浪费掉我自己所做的努力,我一点都不觉得可惜。可是,父亲所倾注的心血,我不忍心看它白白浪费掉。因为我太清楚父亲为我付出了多少。”
家庭啊,真是个沉重的话题。
我曾经以为世上的所有家庭只有两种,幸福的家庭与不幸的家庭。
但实际上并非如此,对个人而言,所有的家庭都是达摩克里斯之剑。悬在头顶的利刃,不知道哪天就会掉下来。
“即便有诸多无奈,你们还是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家庭。”
“是啊,无奈。未历,印象中你好像从来不提家里的事。”
“家里人一直不怎么管我,我常年处于放养状态。”
“真好,可以随意安排自己的人生。”
我听得出来,那是真心实意的羡慕。
活在世上的人们都有一口锅,锅的造型千奇百怪,风格迥异。里面的粥是多是少,是好是坏,只有自己知道。每个人都会被别人造型奇特的锅吸引,心生羡慕,但永远也没有机会去尝哪怕一口。
我这锅馊粥,尝了是要拉肚子的。
雨,淅沥的雨。
雾,缭绕的雾。
风,习习的风。
澄澈的天空悄悄蒙上了一层典雅的灰色,俏皮的凉意紧跟着我们攀峰的步伐,愈发活泼。在经过一条古色古香的木质栈道后,我们一行人来到了崂山。
站在石阶上看远处波谲云诡的云海,似腾龙,又似蛟蛇,海与天的界限不再清晰,宛若天上人间。难怪李白会发出“我昔东海上,劳山餐紫霞”的感慨。
翰轩与凌熙共撑一把伞走在前面,我与戚雪洛走在稍远的后面。
“这场雨给人的感觉很舒服,而且我隐约觉得这里的风景跟雨天很搭。”我把伞举在两人中间,微微侧过脸说道。
“细雨好像给整座山润过色一样。我本来想提议去趟蓬莱,单看风景的话那里更胜一筹。但是我们的时间不是特别充裕,所以就没说。”
“蓬莱也去过?”
“嗯,当初来山东玩的时候青岛、蓬莱、威海、济南都玩了个遍。综合来说肯定是青岛最好玩,不过印象最深刻的风景还要数蓬莱。”
被雨打湿的台阶有些滑,我换了右手撑伞并以一种比较别扭的姿势将伞柄固定在原处,腾出来的左手轻轻握住戚雪洛的手腕。
气氛像是被雨冲走一般,回归宁静。
如果是一个人来这里我会很享受这种寂静,但是现在,不行。
语言,我需要语言。
“你说要是在这种地方碰见蛇该怎么办?”
“不可能吧,你别吓我,我很怕那种滑溜溜的玩意儿。”
我把折叠伞高高举起旋转了180度。
“答案是撑一把油纸伞假装许仙路过。”
戚雪洛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然后呢,是不是还要和蛇谈个恋爱。”
“如果它能修炼成美女的话。”
“那你的希望估计要落空了,因为建国以后动物不许成精。”
“哈哈哈,那还真是可怜呀。”
“可怜,可怜什么?”
“动物不许成精,可人却到处成精,杠精、狐狸精、马屁精,你说动物们上哪说理去。”
“你怎么这么逗!我腹肌都要笑出来了。”
“原来我还有当健身教练的潜力。”
“我们……好像又和他们俩走散了。”戚雪洛抬头望了望前方,呢喃道。
“这两人跑的好快呀,我们走快点吧,别又走散了。”
“还是别了,给他们点独处的空间吧。”
“啊?”
这句话令我切实吃了一惊。
不是什么调侃也不是什么猜测,而是直接挑明了。
我昨晚才从翰轩嘴里得知的事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难道没看出来吗?”
“你……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用眼睛啊。”
“眼睛?”
“眼神不会撒谎,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翰轩表现得这么明显吗?我怎么没看出来?”
“额……我说的……是熙熙。”
我的脚仿佛踩中了陷阱似的,卡在那里动弹不得,嘴巴张得塞得下一颗鸡蛋。
“我以为你知道呢。”戚雪洛带着月牙般的笑容轻轻地说道。
“我……可能比较迟钝吧。不,应该说懂女生的只有女生。这种事,连翰轩自己都没发现。”
“啊呀,他竟然不知道吗?我还以为他们彼此那么熟悉一定很清楚对方的心意呢。”
凌熙,究竟何苦呢?
喜欢翰轩的心情,为何不表露出来。
难道真的无法接受异国恋吗?
要是她点头,翰轩一定会动摇,最终放弃出国也说不定。
如此聪明的她就不明白这一点吗?
我大概,比他们两个更希望他们可以在一起。
被现实束缚的他们光辉在不断褪去。
我想看到真挚而热烈的东西在他们身上迸发。
“你相信奋不顾身吗?”
戚雪洛灵动的眸子露出坚定的神情,说道:“那是不负责任的做法哦。”
“责任,比心之所向更加重要吗?”
“如果说心之所向是喜欢的话,那责任无疑是爱。仅仅把爱理解为冲动,我觉得太肤浅了。真心希望一个人可以过得更好的心情,才是负责任的体现,那样的东西才是爱。”
原来,是这样吗?
凌熙不是不明白,恰恰是因为太明白了。
她知道翰轩可以为她放弃一切,但她不愿看到这样的翰轩。
她想要看的,是那个出类拔萃的翰轩,那个熠熠生辉的翰轩,那个前程似锦的翰轩,那个没有她的翰轩。
缭绕的烟雾渐渐褪去,清晰的世界一点点展现在我们前面,脚下青砖的厚实感将我拉回凡间。
是啊,这才是我们生活的地方。
最后一天,我们带着兴奋与不舍游玩了八大关和小鱼山,傍晚坐上回太原的飞机。
到学校的时候已是九点多。
“有人要去吃饭吗?”戚雪洛问道。
“我不太饿,你们去吧。”凌熙扶了扶额头说道。
翰轩见凌熙不去,自己也不打算去,对我们说:“你们去吧,我也没什么胃口。”
明显是在胡说嘛……
他没胃口这种事,和太阳从西边出来的概率差不多大。
有两个人不去,戚雪洛看上去有些失望。
我如同自言自语般仰头对着月亮说:“从中午到现在一口饭都没吃,简直要要饿死了,吃点什么好呢?”
“要不要去吃麻辣香锅呀?”
“好主意!”
与他们两人分道扬镳后,我与戚雪洛走进校门口的一家麻辣香锅店。
十点半左右,饱餐一顿的我们慢悠悠地走回学校。
“我们……要不还是走慢一点吧。”戚雪洛放慢了步伐,带着几分幽怨说道。
“怎么了?”
“有点撑,走不动。”
“怪我,一不小心点多了,明明只有两个人。”
“好像……大部分都是我点的吧?”
“啊?哈哈,是吗?我忘了。”
“主要是刚刚一边吃一边聊,就没有意识到自己吃了多少。等我感觉到的时候,已经很撑了。”
“你居然这么投入吗?”
“因为……很开心嘛。”戚雪洛有些不好意思地扭过头。
“要是每天都能够这样吃吃喝喝聊聊天,那简直太幸福了。”
“其实啊,如果,不考虑种种客观因素,平心而论,我以后最想当个旅行家。不是那种吃吃逛逛拍照打卡的旅游博主,而是切身实地去到某个地方融入那里生活一段时间,体会不同的风土人情,了解奇异的大千世界。”
“听起来很棒啊,有种诗和远方的味道。”
“你呢?以后最想干什么?”
“我啊,想去没什么人的山里种种瓜果蔬菜,看看日出日落。”
“为什么不是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因为我不会游泳啊。”
“哈哈哈,现实主义梦想吗?”
“或许,真的有一天会实现呢?”
“会吧,在遥不可及的未来。”戚雪洛的话语中带着淡淡的忧伤,但她的神情依然明媚。
“如果考虑种种客观因素,你想要的做的事是什么呢?”
路边的灯出了些毛病,昏暗的灯光一闪一闪,戚雪洛的脸庞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她将视线从绿化带移到我身上,一板一眼地说:“我啊,想要拥有自己的事业。”
“女强人戚雪洛吗?我很期待哦。”
“你不会笑话我吧?”
“为什么要笑话你呢?”
“拥有事业什么的……不像是女生该做的事吧?”
“我倒没有那种刻板的性别偏见,但是,会很辛苦哦。”
“嗯,再辛苦我也要去做。因为,我有不得不做的理由。”
“可以讲讲……你的理由吗?”
不知不觉中,我们已经回到学校,但是我们没有往宿舍的方向去,而是沿着主干道不断往深处走。
戚雪洛再次看向远方,飘逸的长发将她的侧颜重重遮住,只留下婉转的声音。
“我想让爸爸妈妈过上更加自由地生活。爸爸有一家小公司,全靠承包一位亲戚的项目维持运转。那个亲戚公司开得蛮大,业务很广,说得直白些,我们全家都在靠那位亲戚施舍度日。不仅要看他的脸色办事,被瞧不起也是常有的事。名为亲戚,实际上是以血缘相连的上下级关系。考研失败后,那位亲戚对我妈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没用,趁年轻早点嫁掉才是正事,而且还准备把一个朋友的儿子介绍给我相亲。妈妈来询问我的意见时我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因为我不希望那样做,妈妈第一次跟那个亲戚说了不。但他似乎已经擅自替我们答应了相亲的事,我不肯出面令他失掉了面子。恼羞成怒的他,说了些难听的话。爸爸为了平息他的怒火,亲自去登门道歉。从始至终,爸爸妈妈没说过一句责备的话,默默地替我承受一切。我不想让爸爸妈妈再去依靠那种人,我希望可以成为值得他们依靠的人。所以,我要考上研究生,去更广阔的平台上积累经验、结识人脉,然后等待机会开始自己的事业。等我事业有成的时候,爸爸妈妈就可以摆脱那种寄人篱下的生活。我已经不想再看到他们在我面前拼命隐藏无奈神情的样子,我也不想再听到他们背着我发出的叹息。我要让他们获得真正的幸福。”
主路的尽头,已不见路灯的踪迹。倾泄而下的月光,映在戚雪洛白皙的脸上,宛如一幅高洁瑰丽的画卷,她的瞳孔里似有星星,亮晶晶地闪烁着。
那仰望星空的身姿,无处不在书写‘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的诗篇。
承载她愿望的,是广阔的天空。
“你有一对好父母,他们也有一个好女儿。你们都会幸福的。”
“好像……还没听你说过之后的打算。”
“还在打算。”我轻声笑了笑。
“那一定……要好好打算哦。”
我们在学校里走了一圈又一圈,同样的路不知走了多少次,寂静的夜也不知道变得有多深,只是不停地走,走到身上不剩一丁点儿力气。
双双瘫软在一张长椅上,戚雪洛缓缓闭上双眼,靠在我身旁。
微微扬起的嘴角,似乎是做了一个甜美的梦。
我轻轻撩起她的秀发端详那张睡脸,任凭时间流逝。
她还是这样美丽,一如我第一眼见她时。
清晨的鸟鸣唤醒了我肩上的睡美人。
我们互相望着对方眼中的自己,安详且满足。
送戚雪洛回宿舍的路上,偶尔会看见晨跑的学生,他们朝气蓬勃的样子,如同冉冉升起的太阳。
“再见。回去要好好休息哦。”站在楼门口的戚雪洛,抖起精神大声说道。
我微笑着点点头,向宿舍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