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觉总是会把霍恩引领到正确的方向。
霍恩屏住呼吸、压低脚步,在二楼旷阔的走廊里徘徊。但没多久,他就发现这根本没有必要——自从穿过楼梯之后他就再也没见到过其他的安保员。
走过门廊,其中一间漏出声响——这里应该就是莎布提到的「名流聚会」。但房门紧锁,霍恩身处室外无法知晓里面的情况。
霍恩摸着耳朵上已经结痂了的伤口思考着,他余光撇见了隔壁的房间。房门未合,就像在向着他招着手一样。霍恩小心探身,确定里面没有人,才把门给轻轻关上。
房间内的空间很大,立着一些展台和柜体。那里面放着各种各样的玻璃瓶子,瓶子里装着的是各式的酒品——与其说是储藏室不如说是一间收藏展示室。
上方传来风扇的转动声。为了保持通风,房间顶部安装了数架排气扇,甚至在墙体上也开了些通气口。
拜此所赐,本应把房间完全分割开来的墙体,被这些气口连通。
霍恩爬上立柜,贴在通气口的下面,竖着耳朵偷听对面的谈话——
「——谁不知道你家族做过的那档子事?」一个沙着声音的人说到,「你还跟我谈条件?没门!没人会同意!」
「我再重申一次。」
在房间靠门的那一头一个低沉的声音说着。
「整个花街近乎八成的『黑水』都是从我这来的,只有我知道大量生产储存『黑水』的方法。货源你想要多少都可以,但我是不可能把方法交出来的。」
啪——另一方愤怒地拍打了桌子。
「淋一整天的黑雨,还得在雨水消失前给刮下来。有必要的时候还得动点器械——你知道其他人为了造那么一丁点『黑水』得用掉多少『狗崽』吗?不要再狂妄自傲了!我们只有真正地合作,才能得到更多!」
「不,只有这个我不可能答应。」靠近门的那边说,「原本还以为你是个有气量的人……愿你找到『合适』的合作对象——欧德,我们走。」
靠近门的那边就是西普斯老爷——霍恩仔细听着房间里面的对话,如此判断着。
脚步声开始移动。门被打开,西普斯老爷与另一个叫做欧德的人走出门。
「『西普斯家族的罪恶劣迹,百年矿难之真相』这个标题怎么样?」
开门声停到一半,声音沙哑的家伙挑衅着西普斯老爷。
「我稍微认识几个在报社的朋友。据我所知,西普斯家的先祖做过很多和你一样不干净的事——为了利益将百来活生生的性命付之一炬——那你又可以为利益做什么?你到底花掉了多少人命呢?哦!抱歉……我都快忘了,你这家伙不是靠着入赘才得到西普斯的名号的吗?哦吼吼!那我还真不该冤枉你——」
「……你知道吗。我改注意了。」西普斯老爷停住脚步,把门关上又回到屋内。
「这样才对嘛!你拿你想要的,我拿我想要的!这样不是很好嘛!」
「我可以告诉你『黑水』的制作方法。」
霍恩听到这句话后,再也按奈不住自己。他从通气口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偷窥着房间里发生的、和将要发生的事——
站在门那边的西普斯老爷端着两支空杯,身旁的女性——欧德拿起酒瓶为他倒酒。西普斯老爷其中一杯推给坐在长桌另一头的对方。
「首先,你得有『黑水』的成品。量不需要太多,这个酒杯的一指的量都差不多了。」西普斯老爷一边说着,一边抿了口杯中的酒,「让人把『黑水』喝进去,不出意料的话。这个量足够把那个人给化成新的『黑水』了——」
「你别瞎扯!以为我没拿『狗崽』试过?别说『黑水』了,整个人都不见了!」那个男人愤怒地把酒杯摔到地上,深色的酒水涂地,「别遮遮掩掩了!快点告诉我!」
西普斯老爷叹着气,「浪费了好酒啊。刚刚告诉你的就是正真的方法,不过——」
轰隆——屋外忽地打了一道闷雷,霍恩这才发现窗户外面正下着黑压压的黑雨。
「不过,得有正确的人喝才行。」
房间里一时寂静,对方疑问道,「正确的人?」
「『孤星落地为人,赤瓢孕育乃初』。」西普斯老爷把剩下的酒都倒进喉咙里,「介母赞歌总听过吧?」
「我对你们那些玩意没有兴趣。」
「那真是可惜了……介母赞歌可是花街的信仰。介母孕育了生命,用一颗星星创造了万物众生——」
「那又怎样?我说了,没有兴趣听你讲这些!」
啪!又一声闷响。男人用拳头砸着桌子。
「那我假设一下,在故事里介母可是连生命都能创造——造些『黑水』又有什么难的呢?」当西普斯老爷提到「黑水」两字时,对方忽然提起了兴致,「而我这刚好有被介母凭依的人,只要她喝下一点,就可以产出大量的新『黑水』。」
轰隆——又一道闷雷打响,而且这道雷相当的近。整个洋馆的电路似乎被雷给影响,无法运作。房屋瞬间黑了下来。霍恩的视线也被黑暗遮蔽,还没有适应黑暗的环境就听到另一边房间里的西普斯老爷说道——
「不过这也是有代价的——毕竟我们仁慈的母上非常容易饥饿。所以,抱歉。」
黑暗包裹着整个房间,而黑暗却包不住隔壁房间那边穿过来的可怕声响——嘶哑而奄奄一息的哀嚎,伴着肢体破碎的恐怖声响完全沉默在雷雨声当中——道道的雷光映照出的轮廓,勾勒出了一幅地狱般的景象。
霍恩已经无法理解眼前那可怕的光景,刺鼻腥臭直灌脑髓。
不可名状的鲜红触爪把那个男人撕裂开来,拉进了那个被叫做欧德的女性所站立的地板之下。连一滴血都没有剩下,全部都吞咽下去。
「之后怎么办?」欧德向西普斯老爷问道。
「我也很想知道啊。」
西普斯老爷坐回到椅子上,苦恼地用手扶着额头。
「二十年前是这样,二十年后还是这样。没有介母的话,什么都做不到……全世界都在和我作对……」
「再找其他人合作,为了夫人的话,我还能继续。」欧德说。
「哼。为了夫人?」西普斯老爷对欧德话嗤之以鼻,「你只是个佣人,要不是她,你都没有资格冠上西普斯之名。别给我虚心假意,做好你自己的工作就行。」
「是的……」欧德悻悻地回应。
西普斯老爷靠着椅子,沉默了好一会儿,转头问欧德。
「莎布在家里,是吗?」
「今天下午有她的演出,所以下了黑雨——现在应该已经回家了。」
「在家啊。那就好。」西普斯老爷冷淡地说着,「把这里给烧了。之后回去收拾收拾,准备搬家——然后把莎布找过来……」
雨水就像黑色的瀑布把整个城外洋馆跟外界分割开来。霍恩紧贴着通风口,仔细听着从西普斯老爷口中说出的每一个字——
「把莎布找过来,跟二十年前一样。这次我要再召唤一次『介母』。」
「可是莎布是你的女儿啊!你连唯一的亲人都不放过吗?」欧德驳斥道。
「亲人?谁知道她是什么怪物——那天你可是也在场的。还是说,因为你也不正常,才对她惺惺相惜?」西普斯老爷站了起来,对欧德步步相逼,「别说傻话了,你要是也想『那个人』回来就好好听我的。照我说的做就行了,别生那些无用的同情心。」
欧德靠着墙壁,沉默着。然后回应道,「……我会听你的。那楼下那些人呢?」
「反正都是些渣滓,留着也没用——全部吃了吧。」
得立刻让莎布离开这里——霍恩捂着自己想要呕吐的嘴,跑向一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