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子坐在家中沙发上,看着电视打发时间。门锁异响,崩子却没有担心,因为她知道开门的人是谁。

「你出院了。」

另一个崩子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讶,就像知道崩子已经在家一样。

「我还以为会住得更久呢。看来留给我的时间没想象中的多呀。」

崩子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小声说道,「为什么要假扮我……」

「我们本来就是一个人嘛,再说这样更方便行动——毕竟我在这里可没有身份啊。」另一个崩子关上房门,将手中拧着的盒子放在桌上,「这是给你的礼物。」

崩子迟疑片刻,打开盒子。盒子里是一个奶油蛋糕,蛋糕顶上放着樱桃点缀。

「……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崩子站起来质问另一个自己,「你到底是什么?」

「我就是你啊,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吗。」另一个崩子面对崩子的质问游刃有余地回应。

「你出去后,红城就接二连三地发生失踪案件……」

「噢——原来你在担心这个啊。」另一个崩子感到有些意外,「不是说你已经没去学校了?难道失踪的人里有你的朋友?我还以为你和我一样只关心自身的感受呢!这也算是你我之间的区别罢。」

「那和你有关吗?」

崩子盯着另一个崩子,想要从她的脸上读出她的真实情感。

「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关系——」

另一个崩子注意到崩子发型的变化。

「——那个缎带是谁给你的?」

「别绕开话题!骗子!」崩子被她那不关心的态度惹得焦躁不安。

「哎……」另一个崩子叹气道,「我最讨厌的就是『骗子』这个词了。你竟然用这个来称呼我——」

另一个崩子拿起桌上的遥控器朝着崩子的头上砸去,塑料部件四分五裂。崩子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紧接着就被另一个崩子推倒在地。

另一个崩子骑在她身上,重重的拳头打在脸上。崩子鼻腔内温热的液体溢满而出。

「你们一个个——自以为是——到底谁才是骗子——」

没打几下,另一个崩子已是气喘吁吁。她扯着崩子的头发,将安娜给崩子的缎带扯了下来。

「这缎带你戴着挺好看的。」

崩子流血的嘴唇颤抖着,冷颤的空气从那里钻进肺中。

「也罢。」另一个崩子拿起桌上的蛋糕,用手指粘了一块奶油塞进崩子嘴里,「张嘴,吃下去。吃吧、吃吧,这是你最喜欢的。」

甜腻与腥臭的味道混合,充盈崩子的咽喉。

身体的疼痛没有让崩子哭泣,不信与背叛也没让崩子哭泣,但那块蛋糕的味道让崩子的眼泪流了出来。

「这倒是和我想的一样——你也能吃出这是什么,对吧?」另一个崩子舔着自己的手指,「当然我也喜欢她,因为你喜欢她。」

「……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我曾经的主治医师说过,我的前脑叶有些问题,通过只言片语就能完全理解别人的人格和行为模式——但你不行。你就像我的反面,完全无法理解任何人的话或意图,只能装作理解,所以你才会患上恐惧症。」

另一个崩子敲着自己的脑袋说着。

「崩子我们有一些特殊的地方。那就是无论脑子多不好的崩子,都能通过吃这一行为来获得别人的意识。」

崩子的眼泪不住——某人的思绪不断从舌根灌入脑髓。

「你哭什么,这是给你的礼物呀。这个世界马上也要完蛋,至少带着你喜欢的人一起走,不好吗——」另一个崩子突然想到了什么,「噢,都忘了跟你说,从我们见面开始这个世界就注定完蛋了。一个世界怎么能同时存在两个崩子嘛——会坏掉的。」

崩子无法理解另一个崩子嘴里说的细碎话语,也无心去理解。正如另一个崩子所说,崩子本身对于语言、情感、思想的理解存在很多障碍,这是她的心病,也是她恐惧症的来源。

即使如此,崩子仍努力去理解他人。她遇见了愿意帮助她的人们,生活正慢慢步入正轨,美好未来就在眼前——另一个崩子亲手毁了这一切。

「现在该我问问题了吧?」另一个崩子再次拿起那条缎带,「这是谁给你的?」

崩子看着那条缎带,想起了安娜护士——她现在应该还在照顾病人吧。

另一个崩子看穿了崩子的想法,她凑到耳边说。

「医院的人给的?是照顾你的护士吧?哈——我记得是叫安娜来着?」

「也去见见安娜好了。」另一个崩子从崩子上站起来,把缎带扔在她身上,「安娜她人还是挺好的——除了容易被人利用这点。」

崩子因为被殴打而意识模糊,但她已下定了决心。

崩子艰难地挪动身子,想要站起来。

另一个崩子早就注意到崩子的行动,但并没有在意,「还是继续躺着吧,再乱动我揍到你不能动为止。」

而这因轻视崩子而产生的大意,造成了另一个崩子完全没有预料的结果——崩子用尽全力扑向另一个崩子,用那条缎带勒住另一个崩子的脖子,向后倒下。

另一个崩子想要扯开缎带,但细细的缎带已经嵌进脖子的肉中,她的手胡乱挥舞,但崩子用膝盖顶着她的后背,手用力得就像要被那缎带切断自己的手指。

绝望的呜咽声在房间中阵阵不断,另一个崩子试图去掰开崩子的手指,但崩子的手纹丝不动——啪!不知什么东西发生了异响。

之后一切又归于寂静。

·

「崩子,我们到了。」

地面被完全截断,一个深邃而混沌的黑暗空间占据了面前的视线。就连天空中绵延的红色海洋也在这被切断——那一边是完全未知的世界。

「星间……」崩子握着星间的手,「你真的要过去吗?」

「哈?事到如今你还是准备逃避?」星间反问到。

「不,不是这样的……因为星间你的手也在颤抖,」崩子支吾着,「难道不是在害怕?」

星间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忍不住地颤抖着。

「怎么可能不害怕——以前都是你带着我进去。」星间盯着崩子的手,「现在换我来……我害怕我保护不好你。」

崩子握紧星间的手,深呼吸后说道,「那……我们一起?」

星间点了点头,手慢慢停止了颤抖。

「一,二——三!」

崩子与星间一同跳入那无垠黑暗中——下沉、亦或是上升——不知道身处何处,也不知道自我是否仍然存在。

牵住星间的手,现在已是空无一物。左右张望,只有黑暗伴于身旁。

星间她一定是出去了吧——崩子这样想着,慢慢合上了眼。

坠落、坠落,坠落进黑暗深处,直到意识抹灭。

噗通——天空的红色海洋中落下一个人影。崩子从红海平面摔落而下,重重地砸向地面。

虚弱的崩子吃力睁开眼睛,喉咙干渴得似乎就要裂开。

远在空中的红色海洋这时却向崩子紧紧压了过来,将要把渺小的她给生吞下去。

崩子看清了红海中漂浮着残渣——那是被蹂躏的城市的残垣断壁以及四分五裂的扭曲尸体。

崩子觉得有什么东西梗在喉中,无法呼吸。随后恶心与罪恶感喷涌而出——她从口中吐出来了一颗红色宝石般的小小樱桃,它轻轻旋转然后向上缓慢漂浮。

意识渐行渐远,崩子没有余力去理解这周遭的情况。

无力的崩子盯着天边的红色海洋——她看见在海洋中漂浮的某个生物向她游了过来——有一只红色的巨大鸟雀漂浮在空中,停在了崩子的身边。

鸟雀用喙推了推崩子身体,歪着头观察着她。

而崩子也用着仅剩的力量去盯着那只有一只脚的奇异大鸟。

——直到崩子彻底失去生命。

鸟雀探着头,向四周张望。

它发现了将要融进海洋的崩子口中飞出的樱桃。稍稍抬头,将它叼住,小心地塞回崩子的口中。而后鸟雀扑扇着翅般向着红色海洋飞了回去,它的下腹部流出了血液——那是它本来拥有另一只脚的位置。

滴答——其中一滴血黏在地面上,顺着躯体,流进了崩子的口中。

·

滴答,滴答。

时钟指针划着空气颤抖。

崩子因为用尽力气而昏迷,她再次醒来时发现房内已然灰黑昏暗、密不透风。

窗外却被染成了鲜红的颜色。

「好痛……」崩子的手指因为太过用力拉扯缎带,而被切得皮开肉绽。左手小指也被掰得变形,但崩子根本不敢去碰。

崩子看见桌子翻倒,蛋糕洒了一地,玻璃桌面也摔碎在地板上——

另一个崩子正倒在一旁。崩子趴在地板上,爬着靠近她。另一个崩子的头部被撞了一个很深的伤口,血液已经凝结,头发上沾着蛋糕奶油。

一股莫名的吸引力驱使着崩子去搅动她头上的奶油块,向自己口中送了一口。

原本凝固的暗红血液,再次融化爬上那个崩子的身体。她的身体被血液侵蚀变成泡沫碎块。最后泡沫破裂变成了一滴红色的水珠迷茫地漂浮着。

崩子伸手抓住了那颗水珠。

无论脑子多不好的崩子,都能通过吃这一行为来获得别人的意识——崩子想起了另一个崩子所说的话。

犹豫片刻后,崩子将那颗樱桃般的水珠喂进自己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