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核樱桃陷入软塌的奶油,深红外皮向外冒着冷珠,点缀着诱人的蛋糕。
「吃吧,今天也辛苦你了。」
餐厅老板娘把蛋糕推到趴在吧台上的女孩面前,并将一把精致的银匙放在盘子旁。
一家朴素的家庭餐厅在寂静的包裹中渐入梦境,只有从电视中传出的苍白声响低语着,告诉深夜时间并没有停止。
而深夜的黑暗透过窗户提醒着餐厅里的老板娘与女孩——夜色已深、心绪欲归。
女孩盯着蛋糕,犹豫片刻之后推开了蛋糕,「今天就算了吧。」
「是已经吃腻了吗?」老板娘有些失落,「也是,天天吃的话任谁都会觉得腻吧。」
「不不,不是的。」女孩把蛋糕又拉回面前,「我最爱吃老板娘做的蛋糕,天天叫我吃都不会腻!只是……这样下去真的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这是你工作努力的奖励。」
老板娘靠在吧台上,看着这个心中有着烦恼的女孩。
「家里出了事吗?」
女孩摇了摇头。
「是关于男孩的问题?」
女孩稍稍沉默,仍然给与了否定。
「工作太累了?」
女孩望着昏黑的角落,欲言又止。
「嘿,听着。我很喜欢你,大家也都喜欢你。」老板娘安慰着情绪低落的女孩,「要是你愿意在这里一直做下去,我甚至都想把这家店交给你。」
「我明白老板娘对我很好,但问题不在于此。」女孩说道,「总有一种负罪感缠绕着我。在我过得如此开心时,可能有别的人正处在苦难中——只有我过得这样开心真的可以吗?」
电视机正不断重播着毫无感情色彩的新闻播报,沉默的寒冷充满了餐厅。
「你现在需要休息。」老板娘打破了沉默,「给你放个假好了,出去转转吧。」
「可是,我又能去哪?」
女孩低语,拿起沉重的银匙,舀了有一小块奶油送入口中。
甜腻奶油在口中融化,却留下酸涩的遗味。
忽地,一道亮光印在了女孩的眼帘上。
——从当时目击者所拍摄的视频,我们可以看到亮度刺眼的流星群从天而降,落入花街城北部——
过曝白光填充整个电视屏幕。视频中,火光将夜晚照亮如同白昼。
「北方矿场全被烧毁了,还好流星落在了没有住民的那边,不然会死掉更多的人。」老板娘看着电视屏幕黯黯道,「那里是我的故乡,但是我已经没有脸回去了。」
——目前火势已经得到了有效控制,但灾情已经蔓延到整个花街城,有大量的伤员与受难者仍然困在废墟当中——
叫做崩子的女孩盯着电视机小小的屏幕,流出了眼泪。
·
·
·
黑压压的风尘覆盖在灰白天空之上。明明是白日,却有着天色未明的气氛。
通往花街的铁道已停运,只有乘坐其他交通工具才能到达那里。
因避难需求,用来连接花街与其他城市的车辆供不应求。大量受难民众急需撤离灾区,获得必要的救助。在这种情况下部分自愿者自发地前往灾区——尽管数量不多——希望能够献出一己之力。
崩子正坐在通往花街的巴士上,车窗外不时驶过与之目的地相反的车辆。
「嘿,我见过你,是墨菲餐厅店里的店员吧?」
崩子的注意力从车窗外移回了车内,打招呼的那个人走到崩子旁的空位边。
「介意我坐旁边吗?」
崩子点头接受了对方的请求,巴士开始移动。
「我是安娜·道尔,镇上医院的护士——虽然实习都还没结束——叫安娜就可以。」
安娜大大方方地坐到崩子旁边。
「我叫沮洳崩子——可惜我没去过医院几次。」
「医院去得少是好事。」安娜护士坦言道。
崩子偷偷打量安娜,「医院怎么只安排你一个人去花街?」
「专家小组早在第一时间就过去了。」安娜握着自己的手,「我也想出自己一份力。求着护士长好长时间才放我来。」
「原来如此。」
和我的想法一样——崩子转着眼珠想到。
「你也是一个人,是为了去照顾朋友吗?」安娜做出猜测。
「我这是第一次去花街。」
「那就是去当志愿者了——真了不起啊。」安娜佩服崩子独自去往灾区的勇气,「不过你应该没成年吧?」
「我已经十六岁了。」崩子眼神向下扫了一下,又转向安娜,「在独立生活。」
「那到了花街我们可以互相帮助——虽然我自己既没经验、没计划,哈哈——跟着专家小组还能学到很多知识。」安娜干笑着,那是对于不成熟自己的自嘲,「如果你对看护感兴趣的话,没准未来也会选择成为一个护士——甚至还能成为医生,救死扶伤呢!」
「救死扶伤吗……」
崩子用着旁人听不到的声音低语着。
咔——
巴士突然刹车,剧烈地晃动差点把崩子她们给甩出去。
崩子被晃得有些晕眩,状态稍好的安娜将崩子扶起来,靠在座椅上。她注意到车窗外面的车辆也都踩了刹车停了下来。
「崩子你坐着,我去前面看看。」安娜说罢,就向着巴士头的方向走去。
前方的车辆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通通停止。似乎是有什么事故,但究竟发生什么并不明朗。
探寻原因未果,安娜选择回到崩子身边,检查她的状况——崩子出现了恶心与发烧的状况,这不像是刚刚的急刹车造成的。
「崩子你觉得哪里不舒服?你有什么先天疾病吗?」安娜询问着。
「我觉得肚子很痛……很想吐——」
崩子开始干呕,疼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让我下车!」
安娜扶着崩子,大声告诉司机车上有身体不适的病人。司机无奈开了车门。
崩子立马就冲了出去,跑到离巴士较远处的沟道处,开始向外倾倒呕吐物——就像有腐蚀物划过她的食道,每呕吐一次就像把自己身体翻了个里朝外。
安娜追着崩子跟了过来。
「崩子,现在有好点吗?」
安娜揉着崩子的后背,想让她好受一些。接着她递给了崩子一块红色的手帕——上面绣着一只白色的小鸟。
「我绕去前面看看情况——崩子就回车上等着吧。」
火辣辣的疼痛像刀子一样插了进去,崩子费力地点了点头。
在被迫停下的车辆外围,堆满了像安娜一样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的人。
安娜离发生事故的源头越来越近,车辆间的缝隙也越变越窄,慢慢地只能侧身贴着车体缓行。保持这样的姿势,持续移动一段距离,安娜看到了让她无法理解的状况——
大量车辆被某种巨大的力量给掀翻、扯断、四分五裂。四周充满了人的哀嚎,以及散布在空气中的腥臭的绝望。
安娜眯缝眼睛,似乎看见车辆残骸之后有什么发光的东西。
当安娜试图凑得更近时,空气中发出了炸响,灼眼的白光一瞬之间吞噬了一切。
在安娜失去视觉,最后所看到的是——
一个没有手臂的女孩跪坐在那里,如同炸裂的星星发出了光芒。
正在呕吐的崩子身后传来的巨响,一瞬间夺走了她的听觉。嗡响耳鸣让崩子近乎晕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过神来。
崩子看向身后原本停满车辆的公路。首先是诧异,随后无法理解的错位恐惧侵占了她的大脑——身后道路上的全部车辆统统消失,地面上只留下了一道道犹如魔鬼啃食过的沟壑裂谷。
紧接着空中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重重地砸在地面上——那是已经扭曲变形的汽车框体。无数曾经为车的金属碎片接二连三地落下。
空中落下雨水,落在崩子的头顶、流过额头、滑进眼角。把崩子的视线染成秽色——红黑色雨水如同瀑布——那是被炸裂的人的血水与内脏。
残肢断臂被爆炸抛到了空中,又落了下来。腥臭布满了世界。
崩子疯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