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斓异彩萦绕其中,轰响洪鸣灌耳而入。
「朵莱芙!朵莱芙——」
失神惊醒、瞳孔紧缩,片刻后朵莱芙才慢慢看清周遭——流光迸音溢满酒吧,狂热的人群同音乐涌动,因兴奋而高潮。压抑着的欲望随汗水与湿气在这个封闭的世界喷涌而出。
洪水般的金属音乐堵塞双耳,靠在吧台边的高个男孩吮着快要溢出来的啤酒泡沫,用空出来的手拍着朵莱芙的肩膀。
「我真的很讨厌这个乐队,又吵又闹,还听不懂在唱些什么——不过,一半看在你的面子上。」男孩手中的啤酒已饮过半,「一半看在啤酒的份上。」
「那还真是谢谢你了。」
朵莱芙把自己面前的啤酒推在一边,宿醉头痛让她对酒精谢而不敏。
金属音乐渐轻,转而柔和起来。兴奋过后的人们两两三三簇成小团体。要么瘫坐休憩,要么饮酒闲聊。
「我想向你打听些事儿——有关实验室的。」
「实验室?」男孩放下已经喝完的啤酒杯,不住打了个嗝,「为什么不直接去问春心博士?」
「我不想和那个女人扯上关系。」
「你和你妈妈的关系还真是差啊……」男孩把朵莱芙的啤酒一点一点往自己面前挪,「让我猜猜——你是想问实验室成员死亡的事,对吧?」
朵莱芙把啤酒推给男孩。
「死者是实验室成员,主研究病原症状学,人挺好,就是木讷了点。半个多月都没来实验室——大家都忙得不知昼夜,也没闲情去关心别人——听说出事,我还偷偷跑去看了尸体。」
男孩端起啤酒,又放回桌上。顿了会儿继续说道。
「朵莱芙你吃过豆腐吧?一种南方食物——那尸体就像被切块的豆腐,骨骼、肌肉、内脏切面切面平整得像工业机械切开的一样,每一块完完整整被控制在一个标准矩形范围里,完全无视人的结构。
不知道凶手用了什么工具硬生生把人给切成一堆方块。或者说被切开的时候,那具身体仍靠着体液张力或者外星人技术之类黏在一起,让身体继续活着——最后变成倒塌的积木塔。」
「恐怖故事讲得不错,总结一下是?」
「非正常死亡——可能是被人报复。」
男孩再次端起啤酒,刚要喝就被朵莱芙按下去。
「谁会去报复一个默默无名的研究员?」朵莱芙的手紧紧捏着男孩的酒杯。
「我们这群人倒确实是默默无名,能知道实验室的也基本都是熟人。但他的工作可是症状学分析啊,实验室照顾的那些孩子天天被他检查——虽然其中没有存在什么违背道德伦理的实验——但是那群『与众不同』的孩子是怎么看待他的,那就不知道了。」
「是病原携带者做的?」
男孩低下头嘬了一口啤酒。
「不知道——不过另外值得一提的,就是稳定因素已经被发现了。」
男孩把话说出口,就被朵莱芙拧起衣领,「被找到了?什么时候?」
比她高出近两个头的男孩只得勉强佝偻着身子。
「被发现好几个月了——你还真从来都不和春心博士说话的?」
男孩拍着朵莱芙的手背想让她冷静,以免引起周围过多的注意。
「不过目前只是确定的了一个范围,要找真正的因素,还需要大量的复现实验验证——简单来说,现在实验室可以去引进投资大力研究——虽然只获得过一次成功数据,这已经是能甩实验室所有竞争对手好几条街的成就了。」
朵莱芙放开男孩。男孩干咳了两下,立马端起啤酒一饮而尽。
「只要资金足够,维持现在的人员继续进行复现实验。约莫五年,就能把稳定因素给找到吧。在那之后把病原治愈也是水到渠成——当然前提是实验室能够正常维持下去。」
男孩从座椅上站起来,整理着被朵莱芙弄乱的衣服。
「再不回去,大概会以为我也被杀了吧——要我帮你跟春心博士打个招呼吗?」
朵莱芙只是沉默着。
「真是冷漠啊……另外我很想问一下,一直在旁边盯着我们的女孩——她是谁?」
男孩指向朵莱芙身后,抱着树莓果汁时不时地小口吸着的女孩——从始至终一直静静坐着的西蒙妮。
「别担心,她不是外人。」朵莱芙看了一眼西蒙妮。
「只是有些好奇,我还没有见过你的新朋友。」男孩向西蒙妮打趣道,「嘿,你叫什么?」
朵莱芙插在男孩和西蒙妮中间,死死盯着男孩,「她叫西蒙妮。介绍完毕,你可以走了。」
「干嘛赶我走,朵莱芙你真凶啊……难道是你的新女朋友?」
「对啊,快滚吧。」
朵莱芙踢了男孩的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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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吃太多东西了——」
暴食使得干瘪胃囊被撑满。浑浊质、半消化的食物,从口中倾泻而出,西蒙妮扶着马桶水箱大口呕吐。
「吃那么多会毁了你的胃。」朵莱芙靠着墙,视线侧向空旷处,「你吃多少都跟我没关系,但别惹麻烦。」
「……我有些忘我了……呕——」
西蒙妮嘴唇挂着口水,胃里的东西已经吐得一干二净。
「——是我不对。」
「把嘴冲干净,臭死了。」
西蒙妮摇摇晃晃走到洗手台前,摘下眼镜放在一边,清洗自己的脸和口腔,甩掉水珠。镜子中印着西蒙妮的重瞳,以及镜子对面偷瞄过来的朵莱芙。
西蒙妮对朵莱芙做了个笑脸。
「把眼镜戴上该走了,被人看见就麻烦了。」朵莱芙别过头,「啧,还好意思笑。」
西蒙妮连忙戴上眼镜,走到朵莱芙身边,准备去牵她的手。
「别碰我。」
朵莱芙甩开西蒙妮的手,她头也不回地走出厕所离开酒吧——途中还撞到了酒吧里的人,对方正准备抱怨几句就被朵莱芙生生给瞪了回去。
朵莱芙低着头,浮尘喧嚣消逝在身后。不断重复的石板路,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等……等等我,朵莱芙。」
西蒙妮追在朵莱芙的身后。
「闭嘴!别叫我!听到就烦。」
朵莱芙放慢了脚步。
「爸爸死了,家也回不了,只能寄人篱下。被发现会被安乐死。运气再差点,搞不好会被打死——甚至当作珍奇怪物在黑市上买卖——为什么你能这样若无其事?」
「就算原因不同。但客观来说,大家都会死掉啊。」
西蒙妮追到了朵莱芙,顿了顿然后说。
「人类的诞生与灭亡对于时间来说只是一眨眼而已。病原已经扩散到世界各地,大家都在找活下来的办法——制造特效药、外星移民、低温休眠……但已经太晚,现在所有人都生病了。既然无论如何都会死,还不如多做点快乐的事——刚刚酒吧的大家不都很开心吗?虽然他们也都会死掉。」
「你把死看得太轻了。正常人承受不了死亡的重量。」
「那难道没有病原,就不用死了吗?活一小时和活十多年又能有多大区别呢?当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后就开始人人自危、互相猜忌,觉得这都是病原的错。」
西蒙妮突然像变了一个人。
「我不认为这是病原的错,一切的混乱来自于人本身。」
「病原在杀人,仅此而已……」朵莱芙冷漠地说。
「那我会杀掉你吗?」西蒙妮摘下眼镜,指着自己那孪生的重瞳,「我和你又有什么不同呢?」
朵莱芙和西蒙妮互相望着。朵莱芙在那只重瞳中看见了悲伤,以及映在其中的、自己的浑浊轮廓。
「回去的路还很长,要是你走丢了,会给我添麻烦的。」
朵莱芙向前走,发现西蒙妮没有跟上来,叹气道。
「愣着做什么?我不会说第二次哦。」
她向西蒙妮伸出手。
西蒙妮跑着过来,牵住了朵莱芙的手。
「其实我还是有点饿。」
「到家了吃玉米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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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确定没有看错?
不会错!我确实看见了——那个怪物恶心的眼睛。
酒吧角落,某人揉着自己被撞痛了的肩膀向其他人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