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药的浓腥味道飘荡在拥挤的机舱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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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巴，泥巴，泥巴。

男人汗水的气味，枪械的铁锈味，军靴上泥巴的湿润气息。

原本就狭小的机舱因为半空中浓烈震荡的气流和黑灰色铁云，不断晃荡着，让伊莎贝拉狰狞的俏脸显露出难看的表情。

这样的夜航是理性无法接受的。

想到这里，伊莎贝拉·冯·卡兰德罗中校将因汗水沾在额前的金发拨开，靠在椭圆形窗口往外面张望。

黑色的天空被弧状闪电主宰，狂风就像是从高处刮来的巨大波浪，一刻不停地冲击着船体。

在巨大压力下飞行的谢尔曼格林亚奇号正肉耳可闻发出吱吱呀呀的悲鸣。让人不禁怀疑如果继续在云端爬行下去，会否被风暴的手指撕扯成碎末——就是如此悲观的想法。

瞭望台早在一个半小时前就已经被积水充满了。穿过庞大积雨云的时候，闪电在极近的距离爆发，把帝国的红色旗帜拉扯成红色碎末，散落在黑色漩涡的每个角落。

「中校。」

回过头。副官爱丽丝·梅西斯上尉已经站在自己身后，手里举着的东西正是让伊莎贝拉身处此地的元凶。没有意识到自己腹部再度隐隐作痛，伊莎贝拉拿起手里的无线电对讲机。

「不要告诉我是拉贝伦中将在听电话。」

「呦，伊莎贝拉中校，好久不见了？」

听见是那人出现在电话对面，伊莎贝拉轻轻叹了一口气。

如果不是这位战争机器特地指派蔷薇花战斗群以夜航方式突破雷鸣机体包围层，伊莎贝拉也不用取消大队队员难得一次的休假，跑来这种黑不溜秋的狂风暴雨里洗冷水澡了。

「贵官使唤在下的方式还真是既自然又纯熟……」

「那当然了，」电话对面的那人却全然没有对待淑女该有的体谅，「贵官提出群体战局思想，在下便充分采用贵官的惊人才华。该说手边最美好的女孩放着不用，舞会上可是会被列国嘲笑的啊？」

「……我方预计将在五分钟以后接触到包围层。届时将展开强攻。」

该在回归之初指出我方损耗极其严重的！要不是自己受常识影响说道「我方以良好的精神面貌归国」，也就不会被指派参加这种蛮不讲理的任务了。

伊莎贝拉意识到无法与花花公子好好交流，于是抱紧怀里的步枪，将电话递回给爱丽丝。

「中校……你们只有五分钟作战时间。」电话那头的拉贝伦还在说话，「如果来不及脱离包围层，会发生什么我不用多说了吧？」

「我明白，中将阁下。」

想维持理性参与战争果然是太过勉强的事情。那么，伊莎贝拉突然心生出一个想法。

对空的火炮疏于防守近距离作战，那么用手边能拿到的铁锤狠敲敌军一棒，不是再爽快不过的做法了吗？

「跃迁可以使用吗？阁下……在一定程度上的独断专行能视作献给参谋本部的余兴节目么？」

「只要贵官适当运用手上能用的裁量权，我认为再怎么出格也无所谓。」

「那当然了，中将。让我们毫无保留宰了对面吧。」

这将是具有风险的一次作战。提出采取这种不要命战术的自己想必也陷入了某种狂热。

但是无所谓。只要帝国得胜，再出格的方案都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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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历1833年，七月十五日，凌晨两点半。

「立正！大队长训示！」

「哎呀。可别给孩子们太多压力，安德烈中尉。」

用相当轻松的语气提醒太过认真的部下。在这之后，披着被雨水淋湿的黑色外套走上简陋的演讲台。

所幸起飞前意识到了要被安排对付这么麻烦的任务，于是提前让爱丽丝准备了演讲用的小凳子。伊莎贝拉拍拍自己的小脑袋，我真聪明。

「诸君。我们今天要执行的任务非常险峻，或许就连我自己都可能回不来。」

娇小可爱的女孩身穿象征「铁血」的帝国军服，以幼齿声音的这句发言，也让许多八尺男儿吓得不敢动弹。当然，知道她又是在演戏。平时的中校不可能运用这么幼稚的词汇。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我们将要通过跃迁闯入敌人的包围圈内，实行字面意思上的突袭。在这之后即刻以二次跃迁脱离敌阵。」

「只要拿下敌人的防空炮，陆军就能深入橡木岭，进行游击战。我们今天的任务尤为重要。成为帝国的铁锤，挥出致命的一棒。但千万不要忘掉在五分钟内返回船舱。」

脚步声在吱吱呀呀的船舱里回荡着。

「记住！我们只有五分钟！为了粉碎协约，终结这场深不见底的大战争！诸君，北方的蔚蓝海峡还在等待着我们！」

没有人回答她。不会有人回答她。她知道，这里的每个人都和疲于奔命的帝国一样，深陷在战争的泥沼。沦为人形态的兵器，看不见丝毫希望。

就连被敌国夺走的美丽峡湾都无法对他们一潭死水的内心产生任何动摇。

她的眼光落在左翼的几个精壮少年身上。

「我相信很多人期盼着战争的结束。但正如你们所看到的！」

娇小的女孩高举双手指指自己：「既然已经抵达人力资源贫瘠的程度，虽然我很不想这么说，但连我都已经上战场，接下来就是争分夺秒的资源战争！我不奢求能亲眼看到硝烟尽头的世界…」

同她一样。从诺兰腹地的军阀分割区域一同逃出来的他们，出身的时候就未曾见过海峡。若非伊莎贝拉是特殊的，也没有机会当上指挥官，也会与他们一起成为帝国的人形兵器。

「但我相信我们的子孙能够看到。为了帝国的未来，为了我们的后代，战士们，给我献上你们全部人的力量。……这场战斗将彻底发挥出蔷薇花战斗群的集团优势。以上。」

动员解说还不赖。

不过是照本宣科的玩意，没有丝毫感动人的成分。这让伊莎贝拉有些难过。

没人理睬才是常态。他们的感性都已经被钢铁耗损殆尽，又缺乏理性，早已成为战斗机器般的牺牲品。在成为他们这样行尸走肉的存在之前，自己要想办法远离战场。

可事到如今，自己也已经和帝国捆绑在一起，压根没有脱身的希望了。

就算自己离开帝国潜逃，又能逃到哪里去？为了不沦为战犯，只有不断前进一途。

想到这里，伊莎贝拉再度在小小的舱室角落蜷缩起来。仔细看看，支撑着铁血军官一样的形象的本人只是个十来岁的娇小女孩。她这样的年纪本不该接触泥泞与火药，可她已经当上大队的指挥官有一年半了。

黑云还在机舱外覆盖住整片天空，但雨渐渐停了。湿答答的厚衣服沾在身上让人很不舒服。

伊莎贝拉拧紧眉头，默默忍受这一切。

这里是神也感到无趣的世界。

就指挥中心接到的消息来看，各国全无反战念头，也不曾签署互不侵犯条约。只一心一意进行着暗无天日的大战争，这让伊莎贝拉中校压根无法理解。

这样下去，只会是「崩坏」……这样一个结局而已。

国家的崩坏，经济的崩坏，资源的崩坏……

世界的崩坏。

她把头倚靠在钢铁的机舱上。冰冷的铁器没有一丝温度，让人觉得刺骨难忍。

她想家了。

虽然那个世界很残酷，每天要工作加班到很晚，可是比起来到这里，每天和人杀戮要好的多。

「肚子饿了……」

「早点结束的话，就可以回基地吃饭了哦，爱丽丝。」

副官毫无意义的抱怨让她头疼。但考虑到对方也是年龄相仿的少女，就让伊莎贝拉忍不住把严厉的表情收了起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爱丽丝有时候也会和现在一样，露出这个年龄的女孩子该有的表情嘛？」

「什么嘛？中校比我还小哦？」

爱丽丝中尉在伊莎贝拉身边坐下来，「我觉得中校这个年纪应该多向我撒娇才对啊？」

「噗。贵官总是爱异想天开。」

幸好在这了无生趣的世界里，友谊之类的东西仍然是帮助自己躲避现实的良药。该庆幸有爱丽丝分担自己的烦恼……

不知道在黑暗里依偎了多久。但很快，短暂的休息就被耳边豪雨般倾注而来的毁灭性炮火打断了。

「跃迁」成功！

轰鸣从伊莎贝拉站起来的那个瞬间就不绝于耳。对此，伊莎贝拉咧嘴笑出了声。

「突袭」意外地很成功。自己所乘坐的舰船看样子冲进了敌方的正腹部，这致命松懈会造就无可挽救的空洞期，我们就趁现在给予「铁锤」般迅猛的制裁。

「作战开始了，诸位。」

现实不容自己继续抱怨。轻松的工作也得努力完成。要是大家一起选择了轻松的道路从而灭亡的话，就太蠢笨了。

伊莎贝拉从座位上跳下来，镜子里倒映出她包裹在帝国军装中的身影。

「攻击！就期待诸位英勇的战果！」

娇小军官甩动裙摆。双臂边上的动力装置被蓝色光晕包裹，一对蟹钳似的激光刀刃出现在手臂上。

伊莎贝拉跟随身边的军人们从高空中一跃而下，穿过身旁厚厚的黑色云层，在暴风雨中坠向敌人的防空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