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尹修回到了自己的小屋。
屋内一片漆黑,但是安尹修并没有开灯的意思。
他现在整个人正处在一种几近麻木的状态,脑海中只有这五个字:
“出大问题了。”
现在自己的精神只要受到一点点刺激,那个恐怖的“自己”就会“接替”他来管控自己的身体。而且,现在比以前的情况更加严重了。
怎么办?
还没有正式成为征荒者之前,他学过一定的医学知识。安尹修自己一直都有一种猜测,他认为,自己身体里绝对存在着那灾厄的病毒,受影响的位置应该是在自己的额叶和边缘部分,所以自己会出现这种“暴走”的情况。
难道要对额叶和边缘部分下手?!不可能,建业城都没有哪家医疗机构敢做开颅手术的(天行阁的医疗科研机构除外但是安尹修最好别去去就等于送死),更别说他自己一个人了!
除非能到紫京,但是紫京的大门估计他还没摸到就会被警卫乱枪打死在城外的荒原上了吧。
暂时只有那种方法可以用了。
安尹修想了想,拿来一个盆。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用剑划开了自己的腕动脉,霎时,惨白的手腕上开出了猩红的不详之花。
他曾经在自己精神十分不稳定的时候受了很重的伤,失血过多,在郊外的一处废墟昏迷了两天一夜,醒来后发现自己的精神状态回归了稳定。但是安尹修这放血也未免放的太狠,若是他的体质与与常人无异,那么他很快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休克、死亡。
不仅仅如此,因为自己有着快速愈合伤口的体质,安尹修不仅要割动脉,还要割好几次才能放掉足够稳定自己的量。
涌出的血液落到盆里,在窗外那惨白月光的照映下,其鲜红色的液面泛起了点点银色的光芒。安尹修机械地一遍又一遍向自己的腕动脉动手,直到盆中血液快要溢出、他几乎要虚脱的时候,他停下了,任由自己跌倒在屋内冰凉的地砖上。
手腕上的红花很快就消失了,地砖冷冰冰、硬邦邦的触感在告诉安尹修他还活着。虽然感到虚脱无力,但似乎还有一种不合时宜的愉悦感?
是因为远离死亡而愉悦呢,还是因为接近死亡而愉悦呢?
安尹修不知道。
十分费力地拿出自己的剑,安尹修拆开剑上的三处钢丝机关,拿出卷着细钢丝的线卷,丢入盆中。
然后,他就这样一直躺在那里,任由冷冰冰的地砖疯狂吞噬着他微弱的体温,任由铁腥味充斥整间屋子,慢慢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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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银霏想通了,她大概猜到为什么那些银会遍布感染者的身体了。
那是郎衍和慕容金海离开之后,她不经意间瞥了一眼郎衍带来的血液样本,倏地想起了自己今天白天收集到的那袋银粉。
感染者的体质与正常人不同,对于“营养”的吸收十分之快,不论是血液还是碳水化合物。
如果银粉中的银颗粒直径足够小的话,会不会直接伴随血液被感染者吸收掉?
奇妙的想法。
慕容银霏急急忙忙用屋内的三维投影设备建立感染者的肠道与肌体组织的虚拟模型,随后进行拟真实验。经过无数次对银颗粒直径的调整之后,她终于得到了她想要的结果:
直径在9微米以下的的银颗粒,正正好能够随着血液被感染者吸收入体内。
已知人工制造的纳米银的直径最小极限是3.5微米,而且还是在灾难之前科技最发达的时候!现有的、最精细的银合成设施的产物直径也不过最小为7微米!
代价极其昂贵。但是换来的是实战的极其有效。
慕容银霏深深吸了一口气。
“如果能够将这场根本望不到头的灾厄终结,那么什么代价都是值得的,即使是…生命……”
父亲在会议堂与众参谋讨论未来人类命运走向的时候说的这句话,慕容银霏一直记得。她从小时候刚记事开始,就被家族的年长一辈灌输着这种思想,尤其是他父亲。
父亲常常跟她谈起自己逝世的母亲,说,母亲是为了寻找到终结这场灾厄的方法才会选择牺牲自己,死在那片危险无比的研究所废墟的。
为什么妈妈会牺牲自己,是不是不要我和爸爸了?她那时候这样问。
“为了全人类光明的未来。”父亲说,“这是我们家族不可舍弃的大义。”
可是慕容银霏并不认同这种“大义”。如果这场灾厄能够用付出更少牺牲的代价——或者根本不用付出“牺牲生命”这个代价——而被终结的话,那不是更好?
能达到这个目标的,只有究其本源。
因此慕容银霏才会痴迷于对病毒感染者以及病毒本身的研究而不是学习与感染者作战的统帅能力。虽然她自己是很能打,但是她在军事方面的能力还没自己的小妹强,于是家族把慕容银霏外调到她那咸鱼兄长管辖的建业城,并以“管理略有不力”的理由把属于兄长的城主牌子挂到她身上,让兄长担任她管理建业的副手。
两人倒是毫不在意。没有家族内部的种种压力,慕容银霏在慕容金海的“溺爱”下能够动用城主的权力以获得更好的研究资源;而慕容金海摘去了“城主”这顶帽子,虽然政务还得是自己来处理但是不必受紫京那边的重重管束,有了更多的自由空间。
但是今天的发现让慕容银霏不由得又想起了父亲的“大义”。
如果这种方案被紫京那边认为可行的话,那么,作为溶液的血液从哪里出?人工血液?别说瞎话了,哪来的原料——真是讽刺,能合成纳米级银颗粒的末世文明却造不出当年制作起来那么容易的人工血!到最后是不是还要动员所有人“献血”?然后最终的成品还要定上高价、让人们自费?
这种套路她见得实在是太多了。就比如含银消毒液,制作的成本的确有些高但是还没高到那种离谱的程度,但是市面价依旧是制成成本的五倍以上!表面上是天行阁压制着价格不让其上涨,实际上是天行阁派出的那些受命哄抬价格的人收到命令不用继续了罢了
猛然间她突然觉得她的家族好虚伪,口口声声说为了尽快终结这场灾厄请求人们做出牺牲,实际上,那些牺牲换来的成果,天行阁还要人们花费更多才从自己的手里吝惜地丢下去一点点残羹剩饭。
难道在执行所谓的“大义”的时候,狠狠搜刮支持者们的脂膏也是没问题的吗?难道将众人牺牲后得到的成果自己先独享一番后再拿剩下的去“犒赏”众人是合乎道义的吗?
慕容银霏突然感觉自己好累,她为家族居然能忍心做出这种事而羞耻,也为自己竟然是这个家族的一员而感到恶心。
如果,能够那样的话……
眼皮不经意间变得沉重了,她懒得再从办公桌移步到那边的沙发,索性就一把仰躺到桌子上,任凭那数不清的纸质文件被自己压出一道道不规则的褶皱。
“…好困…就这样睡一会吧,就一会……”
少女合上了她的双眸,呼吸很快就变得均匀,一直紧皱的眉头也慢慢舒展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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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尹修是被冲进鼻腔的烧焦味弄醒的。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现在自己的住所已经变成了熊熊火海。
好热,好烫,快逃!!!
安尹修晃晃悠悠地从已经变得略烫的地砖上爬起来,一把从盆里捞出在自己血液里浸泡了不知道多长时间的细钢丝组件,快速装回自己的剑里,随后胡乱携带了些比较重要的东西——比如自己存放各类证件的铁盒与自己的通讯器——仓忙逃出屋子。
“哗啦——”窗玻璃被安尹修用剑柄敲碎,他翻出窗子,踉跄地从二楼高的地方落到屋后留着黄色荒草的地面。
“那个死鬼怎么还没出来?不会是被烧死在里面了吧?”
他倏地听见了屋前有人在吵嚷。这场火是别人蓄意放的?不对呀,自己之前又没有与谁有过过节,谁会找自己麻烦……
安尹修才想起今天晚上时候遭遇到的那件事。
不会吧,这帮下三滥居然真的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自己倾尽全部眼线与力量来报复?看来自己看宽了他们的心胸直径。
那现在可真不是好时候。
因为放血的缘故,安尹修现在依旧很虚弱,虽然还有跑路的力气,但一旦跟那些下三滥缠斗起来,自己支撑不了多久。
忍一时不代表忍一世,现在只有逃跑这个选项最明智。安尹修拖着自己无力的身躯,一步拖一步远离已经变成一团烈火的屋子。
邻居们都早就逃出去了吧,应该是的,那些人的动静不可能那么小,其他人很容易就会被吵醒。
这么想着,安尹修心里规划好最快的逃离路线——准备从这篇老住宅区的西面逃出去。
他跑到了路径的第一个转角。
由于跑的有点着急,他跟对面迎来的人撞了个满怀。那人头上还有纱布包扎着他的伤。
“我靠…走路不长眼是不是?!等等…是你!”那人认出了安尹修——正是晚上刁难安尹修的那个混混!
安尹修一急,没等混混掏出通讯器就一剑柄将他撂倒在地,夺路而逃。可惜动静有些大,引来了更多正在附近巡逻的混混眼线们。
“找到他啦!”
“向左跑了!别放走他!”
“被撂倒了几个弟兄,加多人数搜!别单独走!”
“……”
早有混混联系上了他们的头子——正在安尹修房前看着大火熊熊燃烧的“扳哥”。
“哦?小老鼠就是能窜能藏。”“扳哥”冷笑,“给我把这片老住宅区围了,把人全给我赶到中间的广场来慢慢找,不听话的,可以动枪。”
命令一下,这群混混开始了他们无法无天的暴行——肆意闯入别人的屋子,把仍在睡梦中的一家三口拽出温暖的被窝;只因为走的慢,就狠狠地踹几脚在老人的背上催他们走快点;被孩子的反抗惹恼,挥动手中的棍子狠狠锤在脑袋上……本来一片宁静的老住宅区顿时如同被侵略者扫荡的村庄一样,陷入不住的悲伤与一片片爆闪的火光。
安尹修自然目睹了这一切。即使是身为离群者的他也为之感到愤怒。他不明白,明明是自己一个人的问题,为什么要连累到这么多平时与他相干无事的人们?建业的防备力量呢?怎么闹出这么大动静还不派人来?!
但可惜,今天值夜勤的城防总管被“扳哥”派人先行“意思”了一下,所以被派来的城防人员只是淡定地待在老住宅区那圈包围圈外看戏。
要是自己现在有办法能立即恢复到巅峰状态,即使是向着精神陷入疯狂的深渊迈进,只要能解决掉这帮混蛋,什么都是值得的啊!
安尹修这样想着,狼狈地在住宅区内躲藏。
他痛恨现在的自己。尽管在外人看来他是个离群索居的怪胎,其实他选择这样做,一方面是出于天性、不愿意接触过多的人,另一方面则是他害怕自己会伤害到别人,这一方面占了主导地位。
人多他尚能忍受,但是别人因为他而受到伤害,他忍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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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个孩子,其中一个男孩子被自己身旁的白大褂拉出队列。
剩下的十三个孩子看着被众人拥簇着走向远处的白色大门,眼神中流露出的竟然是夹杂着嫉妒的羡慕。
然后那十三个孩子被另一群白大褂赶进了他们身后深红色的大铁门。
慕容银霏已经多次梦见这样的场景了。她隐隐约约记得自己小时候看过这样的场景,但是努力回想却一直想不起来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父亲之前…好像跟母亲一样是在研究所工作的……
“……城主……城主…城主!醒醒!出事了!城东出现恶民暴动!一整片住宅区都起火了!!!醒醒!!!”
有人大力推搡她,把还在梦境中的慕容银霏拽了回来。
原来是她的秘书,平常她一直坐在慕容银霏办公室外面的办公桌那里,有人来拜访时她就会禀报慕容银霏,然后放拜访者通行。
“城主,暴动的局势快要控制不住了!!!”
“…呼…呜喵……什么,暴动?…欸……暴动?!”
半梦半醒的慕容银霏听到秘书的话语后,本来迷离惺忪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城防队呢?怎么不去制止?!”
“不清楚,那边汇报说他们已经营救出了住宅区的居民们,现在正在包围着暴动者,准备出其不意进行抓捕,可是……啊啊啊那个城防官到底在想什么啊他是眼睛聋掉了吗!!!明明电视报道上还有那么多人被困住宅区中心的小广场!!!”
能把自己这位做事严谨的秘书气到说错对应词语的地步,看来局势的确很严峻,而且城防官有着十分令人气愤的不作为现象。
“立即准备直升机,把副城主也叫上,我要给别人打一个紧急电话,两分钟后到达楼顶的停机坪。”
“副城主已经在楼顶预备好直升机了。”
“……告诉他我马上到。”慕容银霏抓起放在一旁的通讯器,拨通了郎衍的号码。
“郎衍,你应该看到报道了吧?我准备赶过去,你也一起来帮个忙吧。”
“…银霏城主,我已经到了,现在正在城防队的包围圈外看着呢。”
“…等我,我马上到,临时令牌我现在就发到你的通讯器上,你立即进入现场,在住宅区中心广场附近待命。”
“如你所愿。”
慕容银霏挂掉通讯,右手用通讯器给郎衍发城主专有的临时令牌,左手一把抓起平放在门口柜子上一对被银色缎布包住的事物,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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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衍会这么快来到事发地的原因,自然而然是因为安尹修。
他刚刚快速观察了住宅区一圈,发现城防队的人根本就是在看热闹——所谓的包围圈就是个谎言,他们上面肯定跟暴动者串通好了,而且,他没在逃出来的居民中发现安尹修的身影。
虽然不知道他是不是夜晚出城,但是进去看一眼还是有必要的。
“你们的头子呢?”他问一旁正在“看戏”的城防队员。
“什么?头子今天没来现场,就跟我们说别放任何一个人进去或者出来就行了。”
“那你们队长呢?现场总得有一个管事的吧?”
“你一个普通民众管那么多干嘛,逼逼赖赖的,小心我们把你当暴徒抓回局子里去!”
听了这话,郎衍感觉自己的太阳穴那里跳了一下:“我有急事,麻烦您告诉我你们的长官在哪里,我有急事找他。”
“什么急事?再怎么急的事有眼前的事急吗?”城防队员不屑地看着他。
“那你看这个急不急?”郎衍掏出通讯器。
“什么鬼东西…等等?这是…临时令牌?!你为城主工作?!”城防队员的态度马上来了个五百四十度大转变,“对不起!小人正是这里的队长!请恕小人无礼!”
“这之后再说,现在放我进去。”郎衍说。
“可是头子说……”
“你头子敢干涉城主的意志?”郎衍双眼微眯,一股无形的威严立即散发开来。
“…是我僭越了!您现在就可以进去了!”城防队长很轻易就被郎衍震慑住了,慌忙让出道路。
郎衍看都不看他一眼,快步走入了住宅区,右手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了一块青绿色的方块状物体,这物体开始在郎衍的手中变形,最后居然变成了一件装备了铳炮的带刃T型战拐。
“距离上次执行战斗任务的时间…嗯,如果按照正常计数算的话,已经经过了…嗯…六十二万两千零八十次心跳差不多吧,的确是个舒展舒展筋骨的时候…但是我不想加班啊……唉,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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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混混们包围圈的收缩,安尹修被迫藏在了一个人家停放电动自行车的仓房。这个仓房的窗户正好能够看见住宅区中心的小广场。
小广场上已经聚集了住宅区的大部分住户,混混们正在这群人中寻找着自己。
安尹修下意识地拉了拉自己已经戴在头上的兜帽。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还不能一次性对付这么多人,绝对不能被他们发现,不然自己真的没有寻到解决这件事的机会了。
如果把这片住宅区比作是一个圆,那么他在这个圆里的路径就可以被形容为:从圆心附近的点向圆的边缘画一条直线,然后从直线与圆的焦点处开始画逐渐向圆心靠拢的螺旋线。在他藏到这里之前,他一路上已经解决了不知道多少搜查的混混,但是他们的包围圈依旧很难被现在的自己打破。他没料到这群人的包围圈居然能够不露一丝破绽,是自己看低了对方的实力。
倘若是全盛状态下的自己,突破这个包围圈估计还要一点功夫,更别提现在了。
有个小混混朝着广场另一边跑去,安尹修立即将视线定在了那名混混身上。
“‘扳哥’,还是没找到那个人,被我们逮到这里的居民里也没找到对应的目标,废墟里没有人影,只有一大片银灰色的粉状物。”
“银色粉状物?算了,先不要在意那东西。人既然这么久都没找到,会不会是出去了?”
“不可能,眼线说他从进了房间之后就没出去过。”
“那样的话,只剩一种可能性了,就是他现在在附近某个地方藏着。”
安尹修看着正在与混混交谈的“扳哥”,这个看上去身体孱弱的年轻男子居然是整个建业城地下的“王”?
“扳哥”眼睛一瞥,安尹修就感到一股杀气正飞快向自己这边移来,察觉到危险的他立刻闪身离开仓房,下一秒,仓房的墙壁就轰然倒塌。
“圣术?!”安尹修还没反应过来,历战养成的战斗直觉就让他条件反射地再度跳开,那一刻,他看到了“扳哥”手上爆闪的亮棕色光芒。
“扳哥”是个岩系圣术使用者,大概率为术者,不排除身为术修者的可能性!
轰!!!刚才安尹修所在的地方瞬间突起一根岩刺。
猜测的没错。
“那个人就是?”“扳哥”问身边的混混,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嗤笑了两下:“就这?就这?就这样弱的人,能教我们做事?”
“不是,老大,我们三个被他打的时候他可不是这样子,眼睛是…是血红色的!鲜红鲜红的!跟那些感染病毒的怪物一模一样!吓死人了!”“扳哥”身后的混混——就是被打伤然后又被安尹修撞到之后打晕的那个老倒霉蛋——看着不远处那个狼狈的人影,双腿还有些发颤。
“被吓出病来了吗?”“扳哥”笑了笑,“等会就给你报仇的机会。”
说罢,他一脚踏出。
安尹修躲闪,但是并没有任何攻击出现。
“你看,他已经被吓成这种狼狈样子了,你还用害怕什么呢?”
真就是龙游浅潭遭虾戏。
安尹修真希望那种接近暴走的感觉立马出现,但是这是不可能的事。
但不知怎的,他的内心突然出现了一种高傲。那种高傲,就像是天上高高在上的神灵在俯视着地上微不足道的蚂蚁一样。
“呵,所谓的‘地下之王’,也不过是只欺软的蚂蚁罢了。”他也冷笑起来。
“什么?”“扳哥”听到了安尹修的低语,似笑非笑地盯着安尹修。
安尹修的嘴角轻蔑一扬,闭上眼睛,不再言语一句。
“我说你啊…现在有什么资本,在我面前装聋作哑!!!”
突然爆发的“扳哥”几个踏步冲到安尹修的面前,手中光芒爆闪,一拳轰在了安尹修的腹部。
一股猛烈的甜腥味涌上安尹修的喉头,他险些将这口血喷出来。
“扳哥”利用岩系圣术在自己的拳头上附上了岩石组成的表面,本以为这样就能一拳将面前这轻易嘲弄他的混蛋打趴下。但是他看见的,只是安尹修微微动了一下的喉结,与他脸上那股更加明显的嘲讽味。
仿佛他在说:“你不行,渣滓。”
“扳哥”嘴角一咧,发出了怪异的笑声,接着,一脚踹在安尹修的胸口,其力道之大,以至于安尹修倒飞出五六米之远。
“哐啷”一声响,飞出的安尹修将广场上的空心铁方碑撞出了一块巨大的凹陷,但是他依旧顽强地将口中的血液咽了下去。
“……还是个挺能忍的角色,挨了我这两下居然一口血都不吐?!”“扳哥”有些惊讶,还有些羞恼。他认为,眼前这个人不遵从他意愿倒下的行为,是对自己赤裸裸的羞辱。这种羞辱,他一定要一对一把这个人打趴下才能洗刷掉!
“把我的战杖拿来,我要亲手灭了这个混蛋。”
身边的小混混立马将手中印着金色花纹的黑色长棍递给了“扳哥”。
安尹修忍着从四肢百骸传来的剧痛,,缓缓将自己撑出方碑的凹陷,重新站稳。
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虽然挨了挺重的两下,但是已经可以了。
他就是要激怒这个所谓的“扳哥”,让他选择与自己一对一战斗,另外一个目的,就是逼迫自己的潜能。
人,总是向死而生。越是接近死亡,本能的求生欲就越会被激发出来,力量也就越发强大。
安尹修能够感觉到,那种使自己几近暴走的力量在自己的身体里重新出现了一点,缓缓修复着体内遭受的重伤
“扳哥”提着战杖一步一步逼近安尹修,而安尹修也睁开了双眼,将右手放到了腰间的剑柄上,轻轻吐息了一下。
“终于肯睁眼了?但是你还得把你的兜帽给我摘下来!混账!”“扳哥”怒吼一声,右手猛地甩出,战杖发出了划破空气的低厚呼啸,向安尹修的腰间打去。
安尹修右手握住剑柄,拇指擦动剑柄上的按钮,剑柄末端的细钢丝机关解锁。他用左手小指套入剑柄末端连接着细钢丝的金属环,拉出钢丝,用拔剑时从剑鞘中露出的剑背格挡住来袭的战杖,还借着拔剑的力势将牵着细钢丝的剑掷了出去。
“扳哥”反应还算快,用战杖另一端挡住了飞来的剑,但是安尹修借着这个空隙闪身到“扳哥”身前,向着他的脖颈就是一手刀。
“咔啦!”
碎裂的声音。安尹修迅速与“扳哥”拉开距离。
右手传来一阵阵疼痛,“扳哥”及时在他的脖颈处用岩系圣术做成了一块岩石甲,挡住了安尹修的进攻。
“呼…呼……”“扳哥”喘着粗气,他没想到对方这具看似羸弱的身躯里居然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即使是生成了岩甲,岩甲被击碎后的小块碎屑也因为过大的力量击打到他的脖颈上,很疼。
安尹修因为身体还不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大幅运动增量而感到头晕目眩。但是他发现,“扳哥”对于圣术和武技的结合运用并不像术修者们那样娴熟。他必须分出精力来施放自己的圣术。
无言,起身,收回细钢丝的安尹修并没有浪费太多的时间,他将手中的剑横在身前,再一次冲向“扳哥”。
“这么直接?肯定有鬼!”“扳哥”摆出了格挡的姿态,但是留了一份心眼。
预想中的冲击感并没有在应该到来的时候出现,取而代之的是对方滑铲到自己身后的衣物摩擦声。
“早料到了!”“扳哥”猛地回头,立即施放自己的岩系圣术,在背后生成了一大块带着无数尖刺的岩甲。
这时,一种只有滑轮急速旋转才会发出的“咔啦咔啦”声突兀地响起——安尹修的目标不是“扳哥”的身后,而是他疏于防守的正面。他在滑铲到“扳哥”身后之前,将连接着剑柄与剑身的机关解锁并将剑身稳稳插在了地上。滑铲停止的一瞬间,他的双腿发力,同时让细钢丝收回,借着这两股力道瞬间回到“扳哥”的正前方,运起全身的力气飞起自己的左脚。
“咣啷”一声,“扳哥”手中的战杖被安尹修高高踢飞到空中,然后掉落到远处的石砖地上。
这一连串的操作看得众混混眼花缭乱。他们怎么也不明白,那个鬼怪一般的征荒者是有着怎样的体质才能够做到如此迅速的反复位移。
趁着“扳哥”愣住的一瞬,安尹修给“扳哥”来了一套接一套的近身连打。即使自己的头晕症状更加剧烈,但是他依旧稳住自己迈出的每一脚步伐,维持住自己每一拳每一掌的力道,打得“扳哥”连连退后。
“扳哥”感到了恐惧。在面前的征荒者不断向他发动进攻的时候,他的兜帽已经被凛冽的寒风掀了开来——他的眼神变得越来越涣散,可是自己接到的攻击却变得越来越凌厉、越来越急促,越来越…一剑封喉。
纯粹的修者,拥有的不只是身体的强韧,还有意志上的坚忍不拔!
“够了!!!!!!”
再无法忍受自己比面前的人弱这个事实,恼羞成怒的“扳哥”终于失去了理智、彻底爆发了,以他的身体为中心,一股强悍的震荡波发散开来。这震荡波不仅仅将安尹修震飞出去,还波及到了现场的所有人:无辜的居民、围观的混混、还有空中正在进行实况转播的电视台直升机……许多人当场就被这股力量震得失去意识昏迷过去。
随着震荡波一起扩散的,还有滚滚的尘土。
其中,缓缓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影。
“轰隆隆隆隆——”一尊石巨人拔地而起。
“不会吧?老大要用那招?!”
“不可能啊,那招老大自己都会吃不消,不会轻易用的啊?!”
“我觉得我们还是先撤比较好……”
看到了石巨人的混混们都不冷静了,不一会就开始一个个随着尚有意识的、极度害怕的无辜群众们远离这片是非之地。
被击飞的痛感让安尹修几近模糊的意识清醒了些许。他抬起头,看向面前的石巨人,“扳哥”正处在石巨人的心脏位置。
“混账混账混账混账混账——”
此时的“扳哥”双眼已经翻白,咆哮着,嘶吼着,石巨人开始有动作,硕大的岩拳向安尹修砸来。
安尹修连忙翻滚躲过,自己刚刚待着的地方被岩拳砸出了一块深坑。
他明显感觉到“扳哥”的情绪状态不正常,就好像是患了精神病一样在发狂。
又一拳砸下,安尹修后跳躲开,紧接着,他解锁了钢丝机关,将剑身与剑柄分离并甩了出去,他试图让剑身带着细钢丝缠住石巨人的脖颈位置,之后借助钢丝机关的强大拉力登上石巨人,用物理手段让“扳哥”失去意识,以达到解除对石巨人的控制这一目的。
“咔啦!”剑身按照预定的轨迹缠住了目标点,安尹修左手控制剑柄处的钢丝机关,在机关的带动下飞起,踏着石巨人的身躯来到了“扳哥”面前,右手攥拳,向“扳哥”的脸全力挥去。
但是。
“扳哥”周身的岩石突然“长”出了无数的手臂,将安尹修的胳膊紧紧握住,硬生生将他的拳头逼停。
“失算了!”安尹修大惊,但是为时已晚,一记岩拳早就狠狠地招呼在他的胸膛上。他再度倒飞出去,摔落到地面之后还在继续向后翻滚,无法控制住的身躯眼看就要撞上一根钢筋毕露的、倒塌的混凝土立柱上。
青绿色光芒闪过,在距离钢筋不到十厘米的位置,安尹修被一股能量稳稳接住,停了下来。
“辛苦了,安尹修。”郎衍长呼一口气,幸好他们到的也算及时,他也方便行动。
安尹修记得这个声音的主人,但是没来得及去看他一眼,自己的意识就先一步陷入了黑暗。
“你们的速度,还是有点慢啊,再来晚一点的话,你想找的人差点就归西了。”郎衍抬头,看向空中的直升机。
两个人影跳下稳稳地落到地上,正是慕容金海和慕容银霏。
“即使我们不到的话你也会出手的,别骗人。”慕容银霏有点不乐意郎衍这么说,朝他鼓腮帮子。
“他的伤很严重。”郎衍简单查看了安尹修的伤势,“可能真的需要你们帮忙治疗了。不过我希望,你们只提供医疗手段,不去了解任何细节。”
“这么奇怪的要求,作为一个研究者肯定不会答应…不过作为城主的话,我保证。”慕容银霏想了想之后向郎衍作出承诺,之后看向石巨人,“哥,这个人是怎么回事?”
“这个人…应该是圣术的修炼没到家,受到严重的精神刺激、自己失心疯了吧。”慕容金海看到了石巨人上的“扳哥”。
“我好像没有带特别强力的家伙来,这么大的石巨人,有办法解决吗?”郎衍看了一眼自己的战拐。
“你等会就知道了。”慕容金海笑了笑,“银霏,从刚到建业到现在,你一次也没有出过手吧?”
慕容银霏此时正看着这片狼藉不堪的广场:“不记得,不过,这次我的确有必要出手。”
她心里突然出现了一股无明业火,自己与兄长共同——更应该说是兄长管理的建业城,这三四年来都平平安安的,今天居然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蛋漠视法规,公然发动暴乱、骚扰民众、故意滋事、还波及到这么多人……这是对于自己兄长以及建业城天行阁赤裸裸的挑衅!!!
“虽然政务什么的都是兄长处理,但是我也不能当一个彻彻底底的甩手掌柜。今天我就行使一次‘城主’这一职位的权力吧。”慕容银霏拿出了被锦缎包裹的事物,解开了锦缎——一对深银色的短剑赫然展现在众人面前。
它们既是短剑,也是慕容银霏的法杖。慕容银霏是一名优秀的术修者。
原本就大的雪,在这对短剑出现的时候下的更大了。
“雪…下的更大了?”郎衍注意了到天气的变化。
“没错,这是银霏的圣术会带来的效果。”慕容金海回答,“「净涤之水」,我想你应该知道,银霏她成功了。”
“啊?!”郎衍惊讶地看了看慕容银霏,又看了看慕容金海,“不会吧,你别逗我,那时候她可没有过硬的基底啊?”
“那你也应该知道,她是个要强的孩子。”慕容金海说,“别人靠天赋,她靠的是汗水。”
身材娇小的少女,持着短剑,一步一步走向石巨人。她在石巨人面前显得是多么渺小,仿佛下一瞬就会被石巨人一脚践踏得粉身碎骨。
可是,失去理智的“扳哥”突然间感受到了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本能的恐惧。
面前的这个人,更强,比那个修者还强!
“呜嘎嘎嘎嘎嘎——”
石巨人发出刺耳的声响,展动身躯,准备全力发起进攻。
“严冬苍冥翩翩雪,翻做霏刃落凡间。”慕容金海念了一句像古诗又不似古诗的七言,“这就是对银霏她在冬天施展圣术之时最诗意的形容了。”
————————————
怎么突然这么冷?!
刚刚恢复意识的安尹修打了个冷战,睁开了双眼。最先映入眼帘的,是被火光染红的夜空与纷纷飘落的大片雪花。他扭过头去,看到的是高大的石巨人,与石巨人前被翩翩飞雪拥簇的、犹如圣洁的天使降临一般的、娇小的身影。
她那一头绑成马尾的黑色长发随着风雪飘荡,发梢末端处,黑色渐变成纯净的银白;银白色的圣术光芒在她手中的短剑上闪耀;他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他通过从她身上到感受到的气息猜测,她的面庞上一定是一副毫不畏惧的平静表情吧。
“来吧,建业的‘地下之王’,让我看看你有几斤几两。”慕容银霏低语。
石巨人挥动双手,慕容银霏一跳,躲开了岩拳的两面轰击。短剑上的银光倏然间变得更加璀璨,慕容银霏在这时候居然稳稳站立在一片雪花之上!
石巨人再度挥拳,可是动作太过笨拙,慕容银霏凭借着雪花作为落脚点敏捷地在石巨人周身移动,岩拳根本碰不到她分毫。
“看来,所谓的‘地下之王’,也不过是个只会操控笨重傀儡乱挥拳的笨蛋。”慕容银霏摇摇头,突然向石巨人的右肩冲过去,用已经发出刺眼银光的短剑向连接着手臂和身躯的关节斩去。
对付这种庞然巨物,最好的办法就是先让它失去行动能力。
“嗡——咔啦啦啦——”
尖锐的嗡鸣声过后,紧跟而来的是岩石不断碎裂的脆响——石巨人的右臂不仅仅被斩断,还在空中被纷纷的雪花切成了碎屑!
因为突然失去了右臂,石巨人的重心不稳,看着就要跌倒,慕容银霏趁着这个机会,闪身到石巨人的左腿位置,挥下了短剑。左腿的断裂加速了石巨人的倒下,地面上的尘土都因为这一倒而被震起。
“嘎啦…嘎啦…嘎啦…”
“它在重组?”慕容银霏听见怪响之后,发现石巨人被自己斩断的右臂和左腿正在快速恢复原状。
“不会给你机会的!”短剑光芒爆闪,漫天的飞雪变得更加大了,慕容银霏与石巨人都被雪花团团围住,“咔啦咔啦”的声音不绝于耳。
待到风雪散去之时,石巨人已经消失无踪,失控的“扳哥”还在哇哇乱叫着试图重新组建好石巨人。
“一边躺着去吧你!”慕容银霏一个箭步上去,用剑柄猛击“扳哥”的天灵盖,“扳哥”发出“咕噜哦”一声怪叫,向后仰倒,再起不能。
“也没怎么费力嘛~呜喵…”慕容银霏伸了个懒腰,把短剑重新用锦缎包裹好,“这样就结束了吧?唉,看来刚刚做好的年度城市支出报告上又要添一笔了。”
“那这个人我先带到刑科去了。”慕容金海说着,手中金绿色光芒闪烁,“扳哥”的身体就凭空浮起,跟着慕容金海离开了这里。
“呜……”安尹修努力撑起自己的身子,他的剑还在石巨人身上绑着来着,不会被那个女孩连同石巨人一起切碎了吧?!
“喂,别乱动了,你现在的情况还没有好到哪里去。”郎衍扶住他,放着他重新躺回地上,“你这个情况不得不去医院了,不过放心,我帮你找好了路子,不会向任何人泄露你的秘密。”
“嗨!”慕容银霏在这时候来到了郎衍和安尹修的身边,把手中的事物递给了安尹修,“这个是你的吧?征荒者?”
是安尹修的剑,钢丝机关还没有收起来。他艰难地伸出手,拿起了慕容银霏手中的剑柄。
“那个…可以先把剑身放下了。”他说,声音很微弱,微弱到他自己都快听不见。
“好的。”慕容银霏照着安尹修的话放下了剑身,安尹修按动剑柄上的机关,细钢丝被收起,剑柄与剑身重新合在了一起。
“谢谢。”安尹修费了好大的力气将剑收回腰间的剑鞘。刹那间,他感觉到一身轻松。
“我叫慕容银霏,是建业城现任的城主,很高兴认识你!医疗的事情,放心交给我吧,跟你朋友保证的一样,任何人都不会知道任何细节,包括我在内。”
“建业城城主?”安尹修突然间恐慌了起来,郎衍常常提醒他不要跟天行阁接触,这……
他能够信任眼前这个身为城主的女孩子吗?
这样想着,安尹修的目光对上了慕容银霏的眸子。
多么美丽的一双银色眼瞳,饱含着纯净与真诚。
可是思绪在这时开始掉线了,他只感觉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重。
“诶诶诶!你别再睡过去啊!哎呦真是的......连名字都不告诉我......”这是安尹修最后听到的少女的话语,之后他就啥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