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犯？”
“是......跨越过那禁忌之线的罪人，应被世界排除在外的存在。那就是我。”
忧郁的眼神，完全不适合他的冷漠表情。
“杀·人·犯~”
脑海中的声音挥之不去。
和我很相似......如此想着便情不自禁地去试着接近他。
“所以。请不要在此之上继续接近我了。”
“怎么会......杀人犯什么的......”
七羽的声音有些颤抖，踌躇着不知该说什么。
“可你看上去还只是个高中生啊。杀人什么的......做不到的吧？”
因害怕而不安动摇，在此之上对他竖起警戒。嘴上说着难以置信。七羽却依旧与光保持着相当的距离。
“人的恶是与生俱来的。这连我都懂得的道理。你也一定能理解的吧。”
仿佛连这街道都是由他一手造成的般
现在的光。也同以往一样，站在了我无法触碰到的地方。
“我只是将其中的杀意与憎恨解放出来。成为了彻头彻尾的怪物而已。所做之事和你们这些家伙没什么区别。”
“我们......？”
艾拉的态度总是如此平静，像是连心也冻结一般。
“光......你要去哪？”
不知为何，我却想要去接近，接近将我们拒之门外，封锁起自己内心的他。
“总会有审判降临在我身上的，就和我所做的事情一样。在那之前，我只想一个人待着。”
光的身上，有某种我所寻求的东西。它在不断吸引着我。看着他离去背影的我如此想到。
“......”
从结果上来讲。我依旧没能阻止一切向着最坏的情况发展。
我所做的都只不过是徒劳。
甚至连直到刚才还亲身经历的事情，现在也如镜花水月般虚无缥缈。
只有从他口中说出的“杀人犯”这词。仍与那嘈杂的蝉鸣一同回响于脑海。
“现在......该怎么办？”
“当然不能就这么放任他不管了啊......不过，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像这次的情况呢......”
艾拉有些束手无措。
“......”
最终视线落在了我身上。
......我自然也放不下让光一个人。
但只要一想起至今为止经历过的事情和在这个世界相遇的人们......
明也好，遥也好，雪也好。结局都是如此的令人惋惜。
究竟是不管我怎么做也无法改变他们的终末，还是说单纯只是我做错了而已......
一想到这里，怯意便在心中悄然滋生。
这么下去真的好吗？我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啊......
“......我会去把他带回来的。”
与这些无关。
比起那压得让人难以喘息的怯意。现在有更重要的某种东西在吸引着我。
不是出于职责，也不是善意。
束缚住我，一切令我烦恼不已的事物统统见鬼去。
我只是在按照自己的意愿。
我想要去接近光。
“没问题吧！莲太......”
自那之后，就知道会有承受着担忧的眼神的一刻到来。
我能做的，仅有用点头去回应她。
“那就......交给你了。”
“嗯。”
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里。为了追寻上光的脚步，必须刻不容缓。
可究竟该怎么做，依旧令人困惑。
不管到哪，都是重复的景色。
这个世界是如此的枯燥无聊，甚至不曾改变过一点一滴。
在偌大的都市之外，又存在着怎样我未曾见闻过的景色呢......
至少会比独自彷徨在这凄凉孤寂的幽市中要好些吧。
但不论在哪，这冰冷如铁般的固步自封肯定都不会有任何变化。
那样的话......就算是错误的方式也好，我想做些正确的事情。
如这意志般坚定地握紧拳头，无用地宣泄着不知如何使用的力量。
光的身上有什么地方和我相似。
或许是因为这个的原因。我很快便寻到了他的所在之处。
“......”
他正坐于低矮建筑物的屋顶上。如那日的艾拉一般。远远眺望着星空。
空洞的眼中映不出半点光芒。
他只是在借着眼前的景色回忆些什么。
“光......”
“莲太郎吗......有何贵干？”
并不是很有勇气打断他的思绪，但他似乎早已注意到了我的存在。
也没有从我眼皮底下溜走或驱赶我的打算。
“你在这里干什......算了，我还是单刀直入地问你吧。”
“......可以。挺像你的不是吗。”
从回忆中逃离，他跳落到地面。
“杀人犯的事情。是真的吗？”
“是真是假又有什么关系呢？但如果你要用那个词来命名我的话......并没有错就是了。”
“果然是真的吗......”
他苦笑着，将身体倚在黑暗上。
“为什么要做那样的事情？”
“我并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会用身不由己什么的理由来为自己开脱。杀了就是杀了，我只是想那么做而已。”
一副温和到人畜无害的表情，却说着刻薄无比的话语。
“......杀了几个人？”
“谁知道呢。已经，记不太清了。大概有十几人吧。”
“十几人？”
我着实是被这数字吓了一跳。
“怎么了。是会让你感到吃惊的数字吗？”
“已经不是吃不吃惊的问题了啊......只要是个正常人都无法接受的吧。”
要做的事情从一开始就已经决定了。
“而做出这种惨绝人寰事情的你，也早就哪里不正常了吧。”
“是啊......我早就脱离了正常的范围。是以不健全的身心在歪曲的环境下滋生出来肮脏怪物。”
他又苦笑了一声。
“呵呵。可是那又如何呢？或许在你们这种正常人看来无法理解。但我可是很清楚的呢，我所做的事情没有半点错误可言！”
不对......
我也早在不知什么时候变得不正常了。
“不对！那是错误的！杀人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是正确的！更何况那还是数十人的生命啊！”
拿着这种东西的我，又有什么资格来说出这种话呢？
“够了！我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过会被人理解。要是能被理解的话我也不会落得这种下场了。更不会到这种空虚无趣的世界来！”
“那是不对的！”
无论如何也想要反驳他的这句话。
“这不过是你逃避的借口罢了。为什么没人会理解你？肯定会有人理解的啊！不好好说出自己的想法的话又有谁会明白呢！”
“你懂什么！”
“我懂的啊！我能理解的啊！你的想法。因为......我也是踩着鲜血跨越过那一线的杀人凶手啊！”
抓住不耐烦到想要从我身边逃开的他的手，亮出右手握着的锋利匕首抵在他脖颈上。
“不管是数十人还是数百人的生命我都夺去了啊！所以我是能理解的啊......你的想法！”
“......所以呢？”
光先是震惊地愣了一秒。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他的心像麻木的病人。
无法展露出那过剩的情感。
“所以......所以至少让我来断绝你的罪恶吧！”
手臂在震颤，不能顺利地将力量灌输到刀刃上。
即使如此，光的脖子上仍有血渗出。那是因我动摇的身心而留下的伤痕。
“莲太郎......你，真有这么做的觉悟吗？”
然而他没有半点的动摇。
也没有出手阻止我的打算。
“当然有了！”
......
“这满身疮痍、什么都做不到的身体。最后能完成的事情......光。让我来偿还清你的罪恶吧！”
不堪一击的心脏在颤抖。
我迟迟无法下定最后的决心。
“如果......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你就下手啊！”
光的声音直接从他的喉咙传达到了我的心中。
“你这幅像是下定决心又犹豫不决的样子是怎么回事！？既然你真的能理解我的话，那在你的心底应该再清楚不过了啊！我什么罪也没有，不是吗？！”
“诶......？”
内心的想法暴露无遗。仿佛我的一切都早已被洞察到一般。
“正是因为明白了这一点，你才没法下手的不是吗？说到底你真的能理解我吗？你真的亲手杀过人吗？明明什么都不明白，就不要给我装出一副感同身受的样子啊！”
他夺过了从我手中滑落的匕首。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我和他的处境就互换了。
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墙壁。
寒意透过纤薄的衣物刺激着直流冷汗的身体。
“让我来告诉你吧。什么才是真正的杀意。”
他抓起我的手腕，将夺来的匕首抵在那激烈跳动的脉搏上。
“要做什么......你要做什么？！”
像是冰块嵌进到了皮肉中。锋利的刀刃切割开脆弱而无防备的肌肤。
“你能明白吗？我现在所做的事情，是我曾经重复过数十次并熟练掌握的事情。”
光一点点地加重着力量。
我所承受的痛苦也在加剧。
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渐渐从破口处流出，再滑落。最终复归于尘土。
“你现在正经受的事情。也是我过去曾无数次经受过的事情。能明白吗？可我却无论多少次也不能好好的接受这种感觉。”
能感到一阵火辣辣的疼。
在这虚伪的世界中，只有这痛楚是如此真实。
“知晓掌控他人生命的快感，也明白死亡将临时的痛苦与绝望，我的感受。对此你还能冠冕堂皇地说出‘理解’两字吗？”
“咕......！”
有一瞬间，我仿佛真的看到了。
光那沉醉于血光之中的笑颜。
他的所思所想通过那割裂的伤口直达我的内心。
即便如此，我仍无法理解。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啊！”
我感觉到死亡的迫近。
血液滴落的声音，那是它接近的脚步。
“到底是为什么......理由什么的，现在早已不重要了吧。”
鲜血染红的夜晚，如千年前的那一夜。
被火焰吞噬的神女。慌不择路，抱头鼠窜的愚昧村民。
挥舞寒刃的复仇之鬼摘下面具。
而在那之下，是已癫狂了的我啊。
“是啊......已经不重要了啊。”
“你也，和我一样。什么罪也......！？”
“快住手！你想对莲太郎做什么？”
匆忙赶来的艾拉推开了光。
染上鲜血的匕首摔落至地面。
脱力的身体跪倒下去。
并不是因为安心感什么的。
不知是眼泪还是鼻涕的什么东西混合在一起流淌下脸颊。
“已经什么都挽回不了了。不管是那村庄里所有人的性命，还是那孩子逝去的时光......已经一切都。”
“莲太郎......”
呆滞地望着那遥远的星空。
“是......就这样完全接受我的存在吧......”
不对......现在是枯燥的白色天花板。
“从今以后，我究竟该背负着什么活下去呢......？”
“现在开始。我与你便是两位一体的存在，永远连结在一起的半身了......莲太郎，你已经逃不掉了。”
是这份丑陋的罪恶，还是那孩子留给我的爱呢......
“......莲太！”
不知何时，我的意识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中。
右手紧紧地握着那匕首。
左手的脉搏处溢出鲜血。
之前的一切都有如梦境，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却又无时无刻不在彰显着它的存在。
七羽站在卧室的门口，气喘吁吁。
甚至连衣服都没有穿好，头发也像刚睡醒时乱糟糟的。
“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有我房间的钥匙，这点我很清楚。
是母亲为了以防万一时而托付给她的。
可为什么是这个时间......直到刚才她都应该是在......
说起来刚刚确实没看见她跟艾拉在一起呢。
“莲太......莲太郎。”
她慢慢靠近到呆滞地坐于床上的我的身边。
用颤抖的声音呼唤我真正的名字。
泪水从那颊上一滴又一滴地滑落。
然后，她拥抱了我。
“不要死......和我一起活下去吧。莲太你什么错都没有啊......”
用恳求般的语气，在我耳畔轻轻诉说。
和那天的雪一样。
“......七羽。”
该怎么回应她。
我不清楚。
眼前的一切都是如此虚无。仿佛随时会消失一般。
只有手腕上的痛楚，是如此刻骨铭心。
如果这是她所期望之事的话......
我不会做任何回应。
“嗯......啾。”
漫长的肉体接触以吻别作为结束。
两人相结合的黏稠液体拉成了丝，同眼前的她一般不愿分离。
“稍微等一会哦。我马上就帮你处理伤口。”
“......”
绷带一圈一圈缠绕上手腕。
她沉默着。
我也无言。
有时不小心用力过猛，她也会红着脸向我道歉。
一点都不像平时的她啊......
“好了......”
“......”
时间在无意义的流逝。
被处理过后的伤口，疼痛没有半点减轻。
光......
每每感受到这痛楚，我就会回忆起在那个世界相遇的他。
“......你不回去吗？”
“抱歉......我现在实在不放心让莲太你一个人呆着。”
烦死了。
“我没事的。”
“可是......”
你又能理解我什么呢。
“都说了我没事的！快点回去吧......”
不要靠近我啊。
“我知道了......”
用强硬的态度终于赶走了替我处理伤口的七羽。
为什么呢......总感觉今天的她是如此地令我厌烦。
不过这样也好。
总不能让她一直留在这里。
还有些未完成的事情要由我来做......
我又拾起那把沾着鲜血的匕首。将他放到枕头底下原来的位置。
然后合上眼睛。
再一次倒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