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记不清有几多次脑海中浮现出想要去死的念头。

不变的是缺失实践那想法的勇气。

究竟为什么而活......

打工什么的,不过是将生命贱卖。

与其做那样的事情,还不如。

游离的视线不自觉瞥向窗外。

黄昏下,仰面躺着的我宛如一具尸体。

“前辈果然还是不打算回去吗?”

她坐于陈旧的榻榻米上,两只拇指一刻不停地敲打着屏幕。

“......”

蜷缩着的、在六畳大房间的角落。夕霞灼烧着身旁的墙壁。

“唉。”

叹下一口长气,视线紧追着我。

“社长可是很困扰的哦,你这么一声不响地离开。”

坐于窗台上向下望去。

看到了人。

“七羽前辈也是......虽说我从未见过她,但为什么突然就消失了呢?”

对那从地底隆升起的尖柱视而不见的,也是人。

同时却在刻意地避让着、那些东西。所有人似乎都保持着同样的共识。

我感到不可思议。

“总之,现在光是应付前辈你留下的工作就已经够我受的了。七羽前辈的位置又一直空缺着。”

远方,视网膜上倒映出逆转的巴别塔。

那姿态,它是即将贯穿地心的长枪。

“所以......就算是能帮下社长的忙也好。你也不可能一直待在这种地方吧?”

似乎诉说完了很长一段话,她看上去如释重负。

“前辈?”

但我与她其实都只是在说着自己的事情,并没有多大区别。

“那些事......”

回过头,强光晃着我的眼睛。

看腻了黄昏庸碌的街市,又从她镜片中遥望见夕阳。

“那些事,社长会处理好的。”

“唉。”

她又叹一声气。

这回我能看得清楚,失落的表情占据了脸庞。

“为什么不能明白呢。我就是......”

她的声音愈来愈弱,最后几乎只像呢喃。

我没想去深究,先前话语中还剩下亟待我反驳的地方。

“而且。”

六畳房间里的她,窗台上坐着我。

远处列车驶过,风铃叮当作响。

“我喜欢这里。”

“怎么这样......”

她将手按在自己的脑袋上。

是对我感到头疼了吧。

但是已经决定了......

“不过,算了。如果这是前辈你自愿选择的话,我也不能再强求什么。”

隐约中,看到了散尽的樱花。

“要是能找到七羽前辈就好了呢。”

定睛看时,才发现只是枯树的落叶。

“到现在也已经有半年之久了吧。到底,在什么地方做着什么呢?”

“那家伙的事情,还是不要太抱期望的好。”

那家伙......真是够冷淡的叫法啊。

“为什么?”

纷飞的秋思中,渡鸦穿梭其间。乘着更为悲凉的风向夕霞往去。

“因为、什么呢。”

我停顿了。

从黄昏中回过视线来,她就在窗台下。

不知何时靠近过来的,静静地。铮亮的镜片后,有着倒映我的明眸。

“前辈你,和七羽前辈关系很好对吧。我从社长那里听说了哦。莫非......是那种关系吗?”

那视线紧盯着我不放,她稍微侧了侧脑袋。

“......不是的。”

回忆着背上的伤口。

“是吗。真是遗憾,那至少应该知道些什么吧。关于......”

即便能够逃避、装作看不见那视线,又该怎样从回忆中逃离呢。

她饶有兴致地追问、我摇了摇头。

“靠太近了,静。还有,别再提这事了。”

轻推至一旁,我走下窗台。

“前辈,你要去哪里?”

已经无暇去顾及那些细微的变化了。

说这话时,她紧随着我来到玄关。

“去吃晚饭。”

“诶?”

她楞了一下。

恍然大悟后才继续说道。

“啊......是啊。都这个时间了吗......”

“你也要去吗?”

将房门反锁之后,我才意识到又做了徒劳之事。

回过头问她。

静摇了摇头。

“陪你到半路倒是可以。”

是否察觉到什么了呢。在前辈前加上另外人的名字什么的。在之后的对话中这种事完全没出现过。

路过公园的时候,看到了褪去衣裳的樱树。

两人共步的小道。长椅上,只坐着几片银杏。

横穿过徒余荒凉的枫林。喷泉的水也早干涸。

用不了多久便能到达车站,静在焦黄的古木前驻足。

行人寥寥无几。随手扔在地上的旧报也与落叶一同共赴秋风。

“来年。”

循声望去。

站在护栏前的她。

“等到樱花盛开的时节。前辈,再一起来吧。”

编织成辫的长发上,忽有一瓣红樱飘落。

“肯定,会是意想不到的美景的。”

平静的风匆忙疾起、残叶在眼前席卷成壁。

再见她时。

只是微微扬起嘴角。镜片后的双眸注视着我、前发在风中悠然飘荡。

“嗯......”

雏樱......吗。

我顺势答应下了她那不知是玩笑还是真心的约定。

自樱树落下的花瓣。大概是同散尽的羽翼相差无几的光景吧......

车站前、比起早季的遗叶,更多的是满患的人。

大概、全世界都在等着一趟特快列车吧。

夕霞将面影遮掩。

绯红中,唯有眼前背对着我的她。在人海中愈发突显。

“说起来,为什么你知道我住在那里。”

漫天的喧嚣、恶言相向的辱骂。不停响起的电话铃声、急不可耐的催促推搡。

连暮色也形而将融于这荒诞之中。

“为什么呢......当然是伯母告诉我的了。”

稍不留心就会被这汹涌的浪潮吞噬。即使如此,我与她也仍尝试着在这汪洋之中维系某种联系。

“是吗。明明答应过帮我保密来着的......”

“......”

沉默了一阵的她,身处与我有着适当距离又不至于迷失于浪潮的某处。

而我望着那样的背影,肆意揣测过往的某段间隙。

“前辈,你之后打算怎么办呢?”

臆想着她现在的表情。

被问起了未曾考虑过如何回答的问题。

“不知道呢......谁知道呢。”

对我来说。

人生不过是附赠品。

至少能让我自己选择也好,却在不知不觉间到了步履维艰的地步。

“唉。”

再叹一声气,她转过身来。

并非是我所想的,那种愁眉苦脸。

她是平静的,却又带着某种,淡然忧伤的感觉。

“至少,你也要考虑一下自己身边的人的事情啊。”

讨厌的声音响起,迎接她的东西来了。

“前辈。你应该是明白的,有些东西,从出生起便注定是牢牢束缚在你身上的。我不会强求你回来,但是......只有这点,希望你好好考虑清楚。”

静站在门口。她的身后涌出成群的黑藻。

想要传达的东西,大抵也都是我能明白的。

可是。

“唉,太过阴暗了啦。前辈。”

她伸出左右手的食指,抵在了我的嘴角上。

“不像这样多笑一笑的话,就太痛苦了......”

她与我是激流中的暗礁。

即便说着这样的话,不经意间,你还是露出了愁容。那样的话,不就没有任何说服力了吗。

“呵呵......”

终于,看着眼前扭曲的我,你嗤嗤地笑了起来。

是啊,一直以来都太可笑了。

生命的意义,活下去的理由。未来也好梦想也好,不明白的话又该如何面对明天。

究竟是什么时候成了一具空壳的呢。

我,笑不出来。

“要暂时分别了呢。不可以再躲起来了哦,前辈。想见的话,随时可以来找我,社长也一定会,等着你的。”

为什么。仅仅看着丑陋、滑稽、虚伪的笑容便能欢笑呢。

“不过,若是你想就这么下去的话。我也,不会向任何人提起的。”

无常变化的浪潮,你退后一步。鲸鱼合上了鳃。竟也会有些落寞、你忧心忡忡的表情就刻在青岩上。

铁轨下埋有尸骨。

那亘久不变的炽热、引咎而过的强风。

看到了影子,在一哄而散的人群中。

白,大概是黑吧。

寻觅着踪迹望去。车水马龙间,那熟悉之人也在窥视着我。

“来找我吧。”

纯白的羽衣、乌暗的发隙。

“艾米丽?”

我觉得不是她。

但这是我脑海中最为接近的答案。

“来找出我吧,试着。”

人像的连续间,能知悉她在说着什么。那言语也清晰地传入耳中。

任谁也无法将它淹没。

重复过同样的话语,你奔赴向海底而去。

看着逐渐融于尘世的、你的背影。

我无法再袖手旁观。

人影、海底、尘埃。我追逐着你,所有一切在触碰到这指尖时都化为了泡影。

即使如此。快过了夕阳下落的速度,秋叶也尚未着地。连四季也全都超越,时空与命运皆不可存在。

但我只觉与你渐行渐远。

终于触碰到了残像,光影虚实不清。仅仅驱驰着双腿,将脚心磨破。

“你到底,是谁?”

......

“危险!”

我坐在地上,尝试调整紊乱的呼吸。

货车一无所知地平稳驶过,掌心在接触至地面时擦破了皮。

血液奔涌的炽热,与残留下的温暖。

“艾拉......”

那身影,是想置我于死地吗。

还是说,不过是单纯的巧合?

我跟丢了她。现在,仅此而已。

“野守、君?”

人的河流,变换着的信号灯。

见到了不想见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