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德尔学院的竞技场虽然只有国立竞技场的三分之一大小，但设置标准上是一致的。和赛马场差不多的环形设计，位于两端的大屏幕投影出赛场的景象，四周悬挂着用于夜间照明的大功率聚光灯。
我越过距观众席上距赛场约两米高的护栏，眺望着站在赛场中央的莉希娅和莱莱妮。
果然公主的人气不是盖的，平时人迹寥寥的竞技场观众席已经坐满了来自各年级的Estudiante（协徒），甚至还有特意来捧场的校外人员。当然也少不了公主那精英治国理论的支持者，他们拉起的横幅在远处就显得刺眼非常。
虽说沐浴在人群目光下对于莉希娅来说已经算是司空见惯，但用Diploma（协位）来展现自己的力量恐怕是头一遭，而且对手还是使用帝国和教国合作研发的融合Diploma（协位）的教国（见习）巫女。
话题度和重要性都被拉满了呢，不排除有人故意暗中炒作，连媒体都来了，就连在观众席上的我都能清楚地感受到人们的热情。
“比想象中的人还多啊。”范凯恩教授在观众席的过道上朝我搭话，他似乎很享受自己负责的项目如此受关注。不过我认为大家都是来捧公主的场就是。
“我是没料到学校会把媒体放进来。”要将未完成的技术向大众曝光，看来校方和项目负责人都信心十足。
“证明学校对项目很重视，这事也是经皇家同意的。”范凯恩教授摸着下巴说道。
意思是皇帝同意了这场比赛？我记得皇帝索德纳尔·S·坎特拉是莉希娅的哥哥吧，他奉行贵族至上主义，在平民间的名声并不算好。
“意思是无论谁输谁赢，国家和学校都能从中获利咯。”
“顺利的话可以在下个月的国际协位赛前给共和国一个下马威，上层应该是这么想的。”
“不惜利用自家的公主么？”
“逍遥你也不用那么死脑筋，这次比赛对公主大人而言又未必是件坏事。”范凯恩教授指着对面观众席上拉起的支持莉希娅的横幅，“你看，公主大人在入学以前就受到帝国人民的关注，这可是自我宣传的好机会啊。”
“我是反对这种激进的宣传方式，现在人多眼杂，风险比内部测试大多了。我是不明白为何要搞这种类似于赌博的事。”
“逍遥你应该多信任一下自己的学生啊。”范凯恩教授见拗不过我，便将话锋转到了莉希娅她俩的身上。
“如果信任能解决所有难题，那这个项目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信任对方往往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心理安慰罢了，毕竟对方的能力和情感不是我能操控的。
老师我信任你，所以请你也多信任一下我。在跟莉希娅说起莱莱妮所持有的“冻土”的情况时，莉希娅和我预料的一样，没有放弃和对方的协位赛。
是对自己的实力有充足的信心吗？不竟然，莉希娅虽然有她的固执，但绝不是个不听劝的人。我跟她解释过教国巫女是怎样的存在，莉希娅不至于罔顾事实，盲目自信。
那么是急于向世人展示“创世”吗？我觉得也不是。自从我向她证明了“创世”的力量后，包裹在莉希娅身上的那股急躁似乎就已经褪掉了，她没必要在毕业前强行引出“创世”的所有功能。
抱着各种各样的揣测，我的目光回到了莉希娅身上。
“你在紧张吗？”距我有数米远的莱莱妮用不怀好意的口吻询问。
“有点，”而我淡定地露出微笑道，“既然大家对我有那么高的期待，我不得不认证考虑如何不让他们失望了。”
“这你倒不用担心，”莱莱妮插着腰自信地说，“不会持续多久的。”
瞟了一眼大银幕上的时间，随着比赛开始时限的逼近，赛场的热气迅速攀升，越过观众席的围栏，借着空气一浪又一浪地拍打在我身上。
“莱莱妮同学，”我注视着挂在她脖子上的绀碧协位珠，“你为何要那么着急？”
“什么意思？”莱莱妮吊高了眉梢反问道。
“协位“冻土”，是还在测试中的融合Diploma（协位）吗？”
“看来流星逍遥老师跟你说了不少呢。”莱莱妮的脸上首次露出了露骨的厌恶。
“是跟我提到过，”我直率地承认了道，“他在担心会发生意外。”
“哼！杞人忧天，”莱莱妮不屑地冷笑道，“他是在担心公主大人你遇到危险吧？还真是忠实的仆从呢。”
“那我就欣然接受了，能被人关心不是件开心的事情么？”我将目光转向观众席的某个方向，“难道莱莱妮同学不这么认为？为了向关心自己的人证明自己之类的。”
“当然！”莱莱妮的情绪肉眼可见地产生了波动，她提高音量道，“我是不会辜负教皇圣上的期待的！我能感受到，教皇圣上正注视着我！”
“这就是你焦虑的原因吗？教国的教皇，我们只在公开场合见过几次面……”
“啊啊！教皇圣上跟你们这些虚伪的执政者大不相同！圣上高洁、神圣，慈悲为怀，又高瞻远瞩，只要能和圣上说上话，喜悦就油然而生！”
我还是头一回见莱莱妮表现得如此激动，看来对教皇的狂热就是她拼命的原动力了。
既然如此，那么我也————
赛场上响起了比赛开始前的倒计时，莱莱妮收起兴奋的表情，瞪了我一眼，便往后退开和我拉开距离。
每往后退一步，观众席传来的欢呼便愈发强烈，但我的内心却意外的平静，仿佛千万双眼睛投来的目光不存在似的，而投射在我身上的聚光灯只有一盏。
银幕上的倒计进入了剩余的五秒。
四————
莱莱妮微微弯下上半身，是之前在中庭见到的动作。
三————
我的手抓住了脖子上的“创世”。
二————
看着吧，老师！接下来就让你见识见识我一个月来的成果！
一 ————
来了！
倒计时结束的爆鸣震撼全场，与此同时，莱莱妮如离弦之箭，以惊人的速度朝我逼近过来。
好快！是冰靴！莱莱妮脚下生成两枚冰刀，同时用冰气冻住前方地面，扭动双臀，带动两腿，如同熟练的溜冰选手，毫无多余的动作，我俩的距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短。
不能让她近身！
与此同时，我也有了动作。
发动“创世”的能力，一股无形的力量拽住我的身体，以不输于莱莱妮的滑冰速度往后飘去。
然而————
耳边传来空气撕破的声音，冰冻的刺痛顺着耳尖爬到耳根，令我不禁颤抖。扭头一看，退却的方向竟插上了数根冰桩。
没打中？
不，莱莱妮是想要封住我的行动，好诱使我自动进入到她的攻击范围。
“怎么了？公主大人只会夹起尾巴逃跑么！”莱莱妮大声挑衅，并不断投出生成的冰桩。
“唔！”扭动身子，避开袭来的凶器，但就像预判了我的动作，冰柱总能出现在退避路线上。
正当我手忙脚乱地回避冰桩，我俩的距离进一步拉近，转眼便到了触手可及的距离。
“趁没受伤，”莱莱妮一跃而起，脚下的冰刃划破空气朝我袭来，“赶紧投降吧！”
苛烈的一击，毫不拖泥带水，还特意避开了要害，只要莱莱妮有意杀我，下一秒鲜血就会从我脖子上的伤口喷涌而出罢。
“哈？”冻结的空气中飘来了莱莱妮诧异的惊呼，她也许没料到，自信的攻击为何没落在我的肩膀上吧？
“你这！”莱莱妮没有放弃，好像在掩饰自身的动摇，她一个回旋，再度朝我送出一记后踢腿。
但是，结果还是一样的。
和第一击相同，我轻轻侧身，以最低限度的动作回避了莱莱妮的进攻。
“为什么！”攻击接二连三地落空，莱莱妮正逐渐失去当初的余裕，她施加在我身上的攻势愈发猛烈，随着她致命的舞步，周围生成的冰刺朝我疯狂倾泻。
只要向前看的话！
预测出冰刺袭来的轨迹，我压低身子，抓住莱莱妮侧踢腿产生的硬直，一下钻到了她的身体下方，一把抓住她的另一只腿。
“啊！”头上传来莱莱妮的惊呼，她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我倒栽在冰冷的地面，沉闷的响声顺着地上的薄冰导向四周。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就在莱莱妮倒地的瞬间，场外爆发出一浪接一浪的欢呼声，不过这并不会给我带来鼓舞。
我尝试高速后退，试图和莱莱妮重新拉开距离，但身体却比想象中还要迟钝。尽管依靠“创世”读取了对方的攻击轨迹，但从比赛开始到现在，我始终处于守势状态，而且“冻土”释放的冰气正无声无息地夺取着我身体的热量，如果不赶快应对的话————
“呵呵，起效了呢。”莱莱妮一个鲤鱼打挺，以优美的姿势弹了起来，她用胜利的目光舔舐着喘着粗气的我，“你的Diploma（协位）似乎能预读我的攻击呢，但这也拉不开我俩的差距。你再能躲也躲不过“冻土”的冻气，趁你还能动何不赶快投降？”
“你认为我只有投降这一选择么？”鼻腔和口腔干痛不已，我能清楚地感觉到，身体变沉了。
“你觉得还能怎样？”话音刚落，莱莱妮即刻向我发动第二轮攻势，她迅猛地向我扑过来，看起来纤细的小腿此时像锐利的刀刃，从侧面朝我剪来。
看到了！我的身体提前数秒便有了动作。
但是————
“噗哈！”侧脸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强力的冲击震荡着整个脑袋，视野瞬间模糊起来，这可能是我有生以来感受到的最大的痛楚，意识差点就被吹飞了。
为什么没动？口中扩散开的铁锈味顺着嘴角溢出，追着滴落的红线往下看，双足竟牢牢黏在了冰冻的地面，这时被冻住的双脚才向大脑传递出疼痛的信息。
是在刚才停下说话的时候！但现在发现已经太迟，第二发横踢埋入了我的肚子，剧痛伴随着激烈的呕吐感冲上脑际，感觉整个世界都要颠倒了。
“被打中腹部可是很痛的哦！”
依稀能听见观众席上传来的惊叫，遭到疼痛抨击的大脑被搅得一团糊，我无法辨别到底是莱莱妮的声音还是观众的声音，毕竟现在单是站着就已经很难了。
“果然大小姐身板吃了两下就不行了。”依稀看见莱莱妮弯曲膝盖，正在瞄准我的下巴，“给我咬紧牙关！”
“咬紧牙关的，”驱使尚存的意识，我朝莱莱妮挥起右手，“是你啊！”
“什！”空气在我俩中间爆发了，肉眼可见莱莱妮旋转着飞了出去，像玻璃球一样在地面上弹起又下落，最终倒在了十来米外。
“发生……什么……”不知是距离过远还是我的听力未恢复，莱莱妮的只言片语顺着冷风飘来，她挣扎着从地上撑起半边身子。观众席上鸦雀无声，似乎被过快的反转惊住了。
“量子风暴……”
居然成功了。以前我把“创世”的能力误以为是简单的加速，在得知是操纵量子的结果后，我就考虑起是否能通过加速弥漫在空气中的量子来引发暴风，本来是抱着试一下的想法————
我向莱莱妮的方向举起手，脖子上的协位珠迸发出耀眼的绿光，粘在地上的冰皮瞬间隆起，随后旋转着扶摇直上，聚拢成白色的飓风，呼啸着将莱莱妮吞噬，并把她困在暴风中心。
只见莱莱妮以双臂护目，想要强行突破风暴，但我不打算放过此机会。手掌抚过刺在身后的冰桩，原先用来封锁我行动的障碍一根接一根地从地上拔出，旋转着朝莱莱妮的方向飞去，以包围之势刺入地面，堵死她的退路，让她无路可走。
以其人之道治其人之身，即使是使用者本人也无法抵御极寒，转眼莱莱妮的下半身便被席卷的冻气完全冻住了。
结束了。我挥手撤掉风暴，散去的飞雪背后，露出了被冻住下半身的莱莱妮，她面色苍白，动弹不得，但我仍旧能从她的目光中感受到不屈的意志。
震动全场的欢呼声登时爆发，观众们似乎都认为莱莱妮已经失去了战斗力，可以看见印有我名字的横幅欢腾地挥舞起来。
我也不认为莱莱妮能继续战斗，即便她还能动起来，那时只要打晕她就好了。这么想着，我的目光在偌大的观众席上寻找着那个人的身影。
老师，你看到了吗？我做到了！一股莫名的满足感填满了我的心扉。
“莉希娅！”
是幻觉吗？我似乎听见了老师的叫声。
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我不断旋转身体，视线焦急地搜索着观众席上的人海。
“莉希娅！快上来！”
“诶？”当我听清了喊声的内容，我才意识到，身体的周围不知何时已被浓浓的白雾包裹，往下一看，地上重新铺上了一层冰，而且比刚才还厚。
我赶紧看向莱莱妮，只见她无神地耷拉着脑袋，身体诡异地抖动着，同时发出嘎吱嘎吱的清脆声响。挂在她脖子上的协位珠此时正绽放出刺眼的蓝光。
暴走！
当我脑海中闪过这个概念，顺着双腿爬上来的冰瞬间夺去了身体的热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