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希娅·S·坎特拉。
我作为帝国第一公主之前,还是上任皇帝罗莱·S·坎特拉和第二皇妃索菲娅·坎特拉之女。
现任皇帝索德纳尔·S·坎特拉是我同父异母的皇兄。和我不同,他是一位各方面都十分优秀的人。也许还有年龄差距较大的原因,他的身影在我看来显得异常高大且遥远。
和因病去世的第一皇妃不同,母后她,第二皇妃索菲娅出身平民。听说是父皇在第一皇妃去世后陷入失落之时,在宫外对母后一见钟情的。当然,这并不是唯一的理由。母后她既温柔又博学,特别是协位方面的知识,她总能提出新颖的理论。因此不仅父皇,连皇兄也尊重且敬佩母后。
拜此所赐,我在宫中并没有被奚落或感到不自由的回忆。因为大家都尊敬母后,所以我也顺其自然地受到了身边人的关爱。
尽管如此,身为皇族的压力还是有的。随着年龄增长,我越发觉得自己在宫中格格不入,特别是看着皇兄的成长,他那逐渐显露的领袖气质刺激着我体内流淌着的皇族血脉。这样下去不行,我暗暗下定决心。如果我接受现状安逸地生活下去,没能取得任何成就的我会有辱帝国皇家之名。
“母后,我想变强。”一天我突然向母后提出了我的愿望。
“是吗?莉希娅也到了这个年龄呢。”母后似乎没感到意外,她露出和蔼的笑容,向我抛出了一个问题,“那么莉希娅,你觉得何为强大?”
这个问题对尚且年少的我来说,未免显得过于抽象。当时脑海中浮现出了无数的答案,但却无法准确地回答出来,或许母后打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我答上来。
“我觉得,莉希娅得找个机会到外面看看。”看着答不出来而陷入苦恼的我,母后摸着我的头说道。
到外面看看,是指皇宫外吗?虽然机会少,但我也曾随父母出访过教国和共和国,更别提途经帝国的各大城市了。那么外面的景象也不是没看过,难道其中隐藏着变强的提示吗?
“等莉希娅再长大一点就明白了。”母亲再度摸了一下我的头,让我不要过度烦恼,事情要循序渐进,人的成长不是一蹴而就的。
母亲的教导放到今天,我尽管能理解但却难以践行,更何况当时还是小孩的我?
想要大家刮目相看。怀着这一冲动,我趁着护卫不注意,利用只有皇族知道的密道,不需要通过连接皇宫大门的石桥,直接从皇宫地下溜了出去。
到外面看看,这不是很简单么?拨开地下通道的阴暗,我迎来炫目的阳光,脚踏在皇宫外头的世界。
没走多远便是离皇宫最近的商店街,车水龙马,好不热闹。在马路上奔驰的车辆,呈一字型排开的琳琅商店,越过头顶人来人往的天桥……这对于极少从皇宫外出的我来说,眼前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新鲜。
和透过小小的车窗看见的街道完全不同,我似乎能理解被关在笼子里的鸟的心情了。
昂首阔步走在大街上,我能感觉到行人的视线开始聚集在我身上,但我并不觉得不舒服,反而挺享受这样的注目。好奇心和好胜心占据了我的小脑瓜,年幼的我当然不会去揣测黏着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凝聚着怎样的色彩。
“嘿,小姑娘!”
“嗯?”听见身后有人叫我,便转过身去,只见两个青年正站在离我不足一米的距离。年龄大概接近二十,尽管我对穿着贵贱没有明确的概念,但两人的衣着明显比周围的路人华丽不少,估计是哪里的贵族吧。或许我们在宴会上见过面?然而我完全不记得见过这俩人,而且他们似乎也没认出我是公主。
“一个人穿得那么漂亮在街上晃。”
“小心别遇上坏人哦,嘿嘿嘿。”
一股子酒味顺着空气飘来,我才发觉两人的脸都红通通的,眼睛的焦点也支离涣散,看样子是喝醉了。
大白天就喝醉酒,肯定不是什么善类,恐怕是平时游手好闲的执绔子弟。
“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呢?”虽然想要尽快从两人的视线下逃离,但我姑且是帝国公主,面对贵族时还是要展现必要的礼仪,于是我根据礼仪课上的知识,硬着头皮朝两人行了一礼。
“哈?这小屁孩居然在我们面前装高雅!”
“所以我说最讨厌家里那些臭老头儿,什么贵族修养都是放屁!”
“诶?”我礼貌的行为换来的却是对方带着恶意的谩骂。
现在回想起来,我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直面人的恶意。平时围绕在身边的是和蔼可亲的母后,严厉却又温柔的父皇,经常照顾我的优秀皇兄,还有忠诚的家臣们……我登时被凶暴的贵族醉汉吓住了,小小的身体止不住颤抖,想要转身逃跑却使不上力。
“看到你那人畜无害的模样就来气。”
“连你丫的也看不起我们吗?哈?”
“我、我不是……”想要反驳却害怕得讲不好话,我的视野蒙上了一层薄暮,眼眶不觉湿润起来。
“嘿哈哈哈哈哈!快看!她吓尿了!”
“糟糕,这不更让人想欺负了吗?”
其中一名醉汉三两步朝我接近,粗鲁地一把抓住我的手腕,一下把我提了起来。
“好痛!”手腕传来仿佛被钳子夹住的钝痛,我的双脚已经悬空,无力地在半空扒拉着。
谁来救救我!试图向其他路人投去求救的眼神,但他们就像没看见似的,不约而同地低下头,匆匆从我们身边掠过。
为什么?为什么没人来帮我?母后曾和我说过,大部分人是善良的,而我也如此深信着。即便存在坏人,但好人肯定占大多数,否则社会肯定无法维持下去。
但为何大家都无视我的求救?难道大家都觉得我淘气骄傲而讨厌我吗?
“呜…..呜呜呜……”后悔与悲伤在我的内心掀起阵阵波浪,泪水顺着面颊渗入颤抖的双唇,流进呜咽的喉咙。
“诶哟?你把她给弄哭了呀。”
“我说你哭个屁啊!”抓住我的醉汉恶狠狠地举起另一只手,正要一把耳光朝我扇来。
“我说你们住手吧。”
“哈?”醉汉和我的注意力同时被第三者的声音牵了过去,是一个和俩贵族年龄相仿的青年,在帝国不常见的棕色发色,穿着朴素的衣服,和俩醉汉比起来显得有些邋遢,但挺得笔直的身子给人一种精神的感触。
“你他娘的是谁啊?”
“呜哇!”似乎突然对我失去了兴趣,抓住我的醉汉将我粗鲁地丢到地上,臀部撞在坚硬的地板上,痛得我叫出声来。
“所以我才说贵族都是垃圾……”
“淦!你有种再说一遍?”嘴上这么说着,另一名醉汉已经挥起拳头朝青年扑了上去。
“那我再说一遍,听好了!”青年微微侧开身子,对方的拳头便回了个空,“贵族都是垃圾!”转眼间,他的膝盖已埋入了失去平衡的醉汉的腹部。
“咕喔!哦哦哦哦哦哦哦!!!!!!!!”遭到反击的醉汉两眼一翻,黄色的残渣一下从大张的嘴巴中倾泻而出,然后整个人啪的倒在溢出刺鼻酒气的呕吐物中,痛苦地捂住肚子缩成一团,就像一只蜷缩的肥蛆。
“你他妈竟然————噢!”另一人还未摆好架势,青年便迅速地冲上去,一脚踹在了醉汉张开的双腿之间。对方即刻身子一软,翻着白眼跪倒在地。
真是粗野的战斗方式。宫中护卫们操练时的动作干净利落,而且兼备优雅气质,然而眼前的青年揍起人来毫无章法,就像凭着本能去剥夺对手的意识,犹如野兽一样。
尽管如此,我却无法从他的身上移开视线,此时他还在那个在地上呻吟的贵族身上补了一脚。
“那边的人!”
啊!是帝国警察!远远看见两名身着深蓝色制服的人朝这边跑过来。
“呀!糟糕!可不能被警察逮住!明天还得考试呢。”青年自言自语着,然后瞟了我一眼,似乎确认到我没有大碍后,便头也不回地跑掉了。留下一脸茫然的我和失去意识的两名贵族醉汉。
至于警察向我仔细询问后,铁青着脸把我送回皇宫就是后话了。事后才知道,那俩袭击我的贵族是准备进入诺德尔学院的协徒,两人通过家里的关系跳过了考试,但经这一出也就东窗事发,似乎家族都受到了严厉的惩罚。那时我便意识到,所谓的帝国最高学府也会藏污纳垢。
当然,我被父皇狠狠训了一顿,但母后倒没怎么责备我,应该是认为我这次在外头被好好上了一课吧。平时对着我们低声下气的贵族们,私底下恐怕都是那副飞扬跋扈的模样,也难怪救下我的青年会那么憎恶他们了,但我好歹也是贵族,真希望不要也像这样被讨厌。
说起救下我的青年,虽然想直接向他表达感谢,但我当时极度混乱,仅凭一面之缘无法牢记青年的相貌,而且宫里似乎不太想宣扬此事,也就作罢了。我只记得青年长得很嫩,而且提到明天要考试。该不会跟那俩贵族一样是要考诺德尔学院吧?我能做的只有祈祷他能如愿以偿。
后来我发现,青年对我的影响比想象中还大。在所有人都无视我的求救时,只有他站了出来。
“啊!公主大人!”负责教导我护身术的护卫尖着嗓子抱怨道,他并拢着腿,难受地捂住裆部,“突然攻击男性的弱点可不是堂堂正正的行为啊!”
“只要赢了就行了吧?”回想起青年将醉汉击倒的画面,我认为真要打起来,讲求的不是优雅,而是如何迅速地把对方揍趴下。
“但是公主大人要有身为皇室成员的自觉,如果被别人看到公主大人粗暴的模样————”
“能让我变粗暴的人也是应该揍趴下的人吧?”
“是这样没错……”
“那就没问题了,既然结果都是被揍,对方才不会在乎被以什么方式击倒吧。”
“可是公主大人————”
护卫们从未停止过对我路子粗野的护身术的唠叨,那简直是混混打架,他们尽管没胆说出口,但父皇有这么念过我,但我即便下意识修正路线,一想到要与对手搏命,就往往会演变成骑在对方身上拳脚交加直到其晕厥的情况。
或许是觉得我没救了,父皇才认为让我安逸地扮演花瓶角色才是正确的吧,之后将被判定为“残次品”的协位创世托付给我大概也是做此考虑。
母后反倒乐意看到我不被皇族身份束缚,至少我可以不用在非公众场合扮演讨人喜爱的洋娃娃,能够自由地做回自己。
皇兄大概也松了口气。因为野蛮愚钝的妹妹不被贵族们看好,这样就不必担心日后我成为继承皇位的对手。
母后说让我到外面看看,也许想借此杀杀我的锐气,好让我远离皇宫的斗争,然后按自己的想法活着吗?
但我却永远失去了询问母后真意的机会。
突然的,一天我和皇兄接到了父皇和母后的死讯,两人出访教国的客船发生海难,船上的乘客都未能幸免。
还未等我从突如其来的悲痛中振作起来,皇兄已经开始了行动。他拉拢拥护自己的贵族,在短时间内清洗了所有的反对派。名副其实的大清洗,击溃对方的产业,掐断对方的后路,企图以强硬手段反抗者会永远消失在黑暗中。
清洗的海啸不仅击垮了贵族,还吞噬了在他们手下工作的平民。没人会在乎这些失去工作甚至流离失所的人们,因为那些在斗争中没落的贵族也和他们一样,财产连带肉体都被胜利者们吃干抹净了。
不仅如此,随着皇兄登基,他按照承诺将落败者的产业供支持者瓜分,并为了巩固贵族的统治而将原先由平民担任的工作全数分配给获胜的贵族们,由此吸干被卷入斗争的平民们的最后一分骨髓。
这一切,我只能看着,眼巴巴地看着,并无能地庆幸自己是花瓶,所以才免于遭到清洗。
而自己提出的精英至上也许只是自我安慰罢了,我深知自己只是在皇兄眼皮底下蹦跶的小丑。
这样真的可以了吗?我扪心自问。
看着父皇和母后托付给我的协位创世,我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一无是处的我最终一事无成,沦为政治结婚的道具嫁给某个贵族或嫁到国外。然后像躺在国库里蒙灰的创世一样,在后宫的一隅腐朽老去。
现在能理解我的就只有创世你了。作为残次品的同伴,让我们友好相处吧?
这样悲观的想法,直到女仆艾莲娜带给我一个消息,令它发生了动摇。
某人可以激发协位的潜能。
乍看像随处可见的诈骗,但又缺乏夸夸其谈的辞藻。
到底是怎样愚直的人才会贴出这样的谎言呢?
我不禁对此产生了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