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艾萨克！”
我将厨余垃圾袋放入庭院前人行道中的垃圾收纳箱，正思考着该乘哪号车去总部时，一声奋力呼喊我名字的声音吸引了我的注意。
回过头后，一辆显然是巴尔基斯生产的黑色新型车缓缓停在我身后十数步的位置，黑色高级轿车后排的窗户缓缓落下，从中探出一张熟悉的金发青年脸来，得意洋洋地冲我一笑。
今天是什么第九区加班日吗？我不禁在心中吐槽了一句，都没有第一时间回复这个家伙。
“洛纳？你不是前阵子还在第三区出差吗？”
“这不是昨天晚上刚回来，想着趁你放假过来看你一眼。”
那辆车不偏不倚地启动并停在了我的面前，倒是真的没有想到会在这时候碰上这家伙，我不经心地一笑，将终端放在上衣口袋之中便钻入了副驾驶座。
刚系好安全带，余光瞥见洛纳后座兴致勃勃地开门走下，并一屁股坐进前排的驾驶位，我刚反应过来时，他就已经系好安全带并转入人工驾驶了。
我本想说什么阻止一下洛纳，告诉他没有这个必要，但是他却看出我半伸又缩回去的手是什么意思，他手在方向盘上一拍，将喇叭按响。
“我知道你是个不喜欢自动驾驶的老古董，没事我正好也想过一把瘾。”
“我只是怕AI不知不觉就把我的命跟路人的命做比较而已，还是自己开车放心。”
“别想了，你那老爷车估计已经是修不好了，快点承认时代变了然后买台带自动驾驶的车吧，我有的是路子给你弄辆好车——出厂价。”
“要你管，这是男人的浪漫，自己握着方向盘才是最踏实的。”
一胳膊肘把洛纳拍我肩的手顶了回去，笑骂了一句后，洛纳也不恼地“哈哈”一笑，就伸手扶稳了方向盘。
“倒是你这家伙的车是真的不错啊，我好像收到过电子广告，这是巴尔基斯的新车吧？才出了不到两个月。”也不算羡慕，我依着隐约记得的广告内容环顾着车内，赞叹了一句，并边说边伸手触摸着车内的各种装置。
“自动驾驶，全区导航，顶级内设，新型能源，真皮座椅，自动门窗，防弹安保，还有就是全息影像的可触碰终端...正好我开个音乐吧，也别干聊。”
“等会儿！”
洛纳大声喊出试着阻止我，但是他的双手还在方向盘上，而且我的手边说边摸已经触摸到车内终端感应屏的开启按键。
“早上好各位！今天也是美好的一天呢，欢迎来到凯露酱的清晨直播电台！今天的各位也有好好工作吗？还是说趁着周末安心休养呢？请伴着凯露酱的问候声心情舒畅地投入到新的一天哦！”
...然后，时间非常凑巧又很不凑巧地，弹出的全息屏幕上是一位披着虚拟皮套的电台主播，摇曳着她黑色的猫耳，用她清新甜美的问候声向我和洛纳这样的早起鸟问好。
我的手稍稍怔了一会儿，只得无视了位居第二的高额账号订阅，迅速关闭了页面，然后点开音乐软件播放起一首中世纪的古典音乐，很快立体又身临其境的音乐回响在密闭的车中。
车子几乎没有制动时间，用逐渐加快的速度向前开去。
看了一眼车中的表盘，七点三十分过一点，会在这个点工作的人并不多，因此路上除了洛纳的车，就只有四五辆家用轿车而已。
顺带一提，它们都有意地躲开洛纳的车，一点跟这个新款怪物相碰的意思都没有。
“咳...还是多谢载我一程，省了笔车费。”
看到这滑稽的景象，我不由得调侃一句洛纳，也好将刚才那不忍回忆的一幕给一笔带过。
“刚碰见你家那位妹妹，问了一句才知道你今天要去报到，就干脆在门口等了一会儿。”
素子吗，难怪这么凑巧地能撞上洛纳。
“这样...总之车不错啊，看来最近没少干大单啊？”
“确实还不错，生意兴隆，怎么样？稍微交换一下内部情报呗。”
“行，你先说说——三区出差两个礼拜感觉怎么样，有什么新鲜事情？”
见洛纳接过话茬，我也就顺势问起了他的近况。
“只是出差而已，又不是啥旅游，所以也没做什么，旁听了几堂判决，跟三区的同行吃了吃饭随便社交了一下，然后就是听内部透露说上头准备订正几条法律。”
洛纳是隶属中央联合政府的律师，工作方向是机器人相关的判决辩护，这个新兴职业方向前景很好，所以洛纳的职业生涯也平步青云。
“一区的家伙们又准备改些什么？”
“嗯...比方说利用漏洞欺骗收款机器人，还有故意引导安保机器人攻击人类之类的，反正罪名更好判了一些，没有之前那么模棱两可。”
“我猜猜，阿西莫夫们没少从中作梗吧。”
“那可不，刚才我说的那些行为都比以往罪加一等，毕竟机器人是他们珍贵的产品，你懂的吧？他们自称机器人保护组织。”不过话题说到这，洛纳立刻就将一区的事情转到了九区，将头扭向我这边，“话说我前天刚回来，看了下新闻，咱这最近有不少机器人事故吧？我的活一下子多了一堆，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部长天天在我们耳旁唠叨要快点解决，老实说已经闹出人命了——医院里，不过媒体暂时还没报。”
“阿西莫夫他们压下来的吧，毕竟现在是敏感时期，他们可不想因为这些丑闻少一大堆竞选票。”
“是啊。”
我向右侧望了望主城区，上空正漂浮着的几艘很显眼的飞行船，画面投影着两名针锋相对的老头子，轮番播放着近期代表他们丰功伟绩的视频——中央联合政府，与阿西莫夫协会。
“说到竞选，最后的第九区也终于开始了，说实话我感觉悬念其实不大，估计就是阿西莫夫协会的人吧，毕竟你看其他区：一区和三四区是雷打不动的中央联合政府，然后二区是双蛇，五区是巴尔基斯...无非就是政府，财阀，政府财阀的，九区长估计就是阿西莫夫的人继续连任吧。”
“是啊。”
洛纳说的不错，九个区的区长，人选基本都是锁定在中央联合政府还有控制了医疗，能源，机器人，工业制造和智能终端等等重大领域的财阀。
也许是考虑到话题有些偏移“日常趣事”的话题，洛纳开始反问我。
“你呢？最近有啥事情不，当然被局长骂的详细过程我就不要听了。”
“也没什么，除了最近机器人故障比较多让咱们忙活一阵外，其他挺平静的，人类也不想在竞选大会期间闹事吧，那样刑罚怕是要翻一倍啊。”
“哈哈，也是。”
“还有就是素子的学期末测验开始了，今天起离家几天。”
“我记得素子读的是...里欧斯学院？我记得学期末会有墙外的军事训练，没问题吗？”
“我也只能但愿没有问题，你就别问了——对了，能不能帮我弄些新鲜食材？海鱼...什么的，当然有咖啡最好。”
“怎么，打印机不香了？还是说打算亲手做点什么给辛苦几天的妹妹吃吗？”
“是啊。”
想到素子这几天都不在家中，甚至有几天还会在墙外的荒郊野外待着，我的恻隐之心就不得不想着做点好东西犒劳下她了。
当然，咖啡那是一点私欲，不过我想以洛纳的能力很轻松就能弄到。
“那没啥问题，就当我请你就好了，我会跟几个老客户打个招呼，给你备些最好的东西。”
他的话刚说完，我还没有对洛纳表示感谢，他却突然没来由地大笑了起来。
“对了对了，艾萨克，你知道吗？三区的上流家伙们都还坚持着每天去手制高级餐厅进餐，我们领队也请我们找了一家前欧洲餐厅去吃了一顿。那个味道难吃死了！还不如打印机做的呢，可是那些上流家伙打碎牙齿都不会承认这些事情吧，他们只会觉得自己用大把的钞票，坐在装修豪华的餐厅里吃东西买的是自己身份象征罢了。”
洛纳爽朗的笑声在封闭的车内回响，我已经能想象到他一边嚼着难吃的料理然后一边偷偷嘲笑其他桌的表情了。
并不意外，除了上一代手把手传下来的技巧之外，在这个厨具都渐渐淡出历史舞台的时代，手制餐点真的逐渐沦为和远处那座高墙同等的信仰了。
我的手艺应该还行吧。
不禁产生了这样的担忧。
保险起见今天工作结束后还是去采购一趟，把该储备的食材原料买好，以免出现一些意外。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的时候，洛纳的车行驶上了分隔城区和住宅区的大型桥梁，两边是清澈的绕城河流，而稍微一抬眼就可以看到头顶上那一直在的太阳，将热量慢慢注入了第九区的壳内。
突然产生了一些感慨，我将它们缓缓向洛纳倾诉。
“实话说，我祖父母那辈说的那些，太阳还是白天出现晚上落下，还有四季交替的故事，我现在有些想象不到是什么样子了。”
“至少那不是假事情，你看看纪录片也保存下来了，的确有那么回事，还有每个区都在坚持用人造夜空模拟昼夜交替，用恒温系统模拟四季。”
“只是想着这个世界变化还真大啊，你想想曾经的时候，上百个国家在几个大洲上彼此分开的那种感觉...现在我们都挤在同一块大陆上舔舐阳光了。”
地球仪至今依旧在售卖，家中也有一个全息影像版本的，不过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了。
“没变的不也有不少吗，政府，财阀，保护上流人的法律，二八，黑皮换成了铁皮，还有才刚结束没几年的夜区扫荡战争，往好处想，也没什么适应不了的变化。”
“也许吧。”
我和洛纳有一句没一句地交谈着，车也正式进入了主城区。
从气氛轻松愉快的边缘地带进入这座中央的钢铁森林时，空气似乎都被这一棵棵巨树给挤压夺取，明明周末并未见有那么多行人，却总让人感觉压迫地喘不过气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