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野光对平时不会注意的电子日历瞥了一眼。

毕竟,蜗居的屋子里,除了那床铺前的书架,就只剩下这个东西还是不断变更着的“活物”了。

没错,“活物”,野光这样形容它,

并不是因为电子日历具有了实际意义上的生命特征,能够被某位拥有渊博知识的学者称之为“生物”。

而是它真的能告诉野光,现在该做什么,

以及为什么要做这个。

【光,这是送你的生日礼物……】

记忆里的人模糊地说着,野光大概能记得他们说过什么,长得样子也记得,

只不过很笼统就是了。

【希望它能告诉你,接下来该做什么……】

真的可以吗?

真的是这样吗?

随着奇怪的两个字节词语的卡顿,这种反问也停息了下来,没有答案地。野光很难发出这两组词,尽管它们可能是婴儿在咿呀学语时便该最先掌握的词语。

PA……M……A

还是发不出来。

真是,太不争气了。

野光这样想着,倒不至于想哭的地步。

顺着自己最初的目的,手指擦亮了日历显示屏,尽管还是不太干净。

【周六……】

日历上标示着今天的日期。

什么嘛……是周六啊……

原来不用上学啊……

是一种仇怨的态度。

尽管一直抱以“一周五天的工作与上学日怎么竟能在人类文明中延续”这样的想法,野光在面对着日历真实的通告时,还是喜不自胜,完全忘记了短暂的休息日与工作上学日完全不合理的想法。

不对,不对,为时尚早。

强忍几乎要高兴到跳起来的动作,野光仔细回想了一下,在周五,或者更早之前有没有听从他人而对休息日进行占用呢?

这可是,很让人讨厌的事情,像是刚咬了一口就失手掉到地上的蛋糕!

双休的时间,哪怕一秒,野光也不想浪费在其他事情上,然而为了保险,野光还是耐着心思,仔细循着记忆的角落回溯。

然而在短暂仔细回想之后,她确认了。

没有课业安排(这是当然的),没有社团活动,没有同学或者朋友的邀请,更没有学校组织的实践……

那可真是,美好的一天啊……

野光站到立在墙上的穿衣镜前。

对于自己没有顺势躺倒在床铺上再来一个回笼觉这件事,野光是对自己表示敬佩的。

当然,那是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嗯,很整齐,没问题。

整理完毕衣角,野光将脖子上的制服领结解下,不需要上学和活动,在家就稍微放松一下,没有问题吧。

不对,是根本没有问题!

看着渐渐长长的头发,野光伸手摸了摸。

【还好。】

不是很长,可以过一段时间在打理了。

所以,很快地,野光梳好了头发。

年幼的孩童头发是很柔顺的,所以根本不需要太多时间去疏解缠绕的发结。

接下来,该出房间做正事了。

野光再一次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

【叽叽】

什么声音。

似乎是鸟类的叫声哦……

野光回过头。

【叽叽】

似乎是很雄浑的鸟类鸣叫。

大概是成年的鸟类了,

野光能听到

那声音里完全没有幼鸟那种发自胚胎里的稚嫩。

【叽叽】

可是,这都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

为什么这声音仿佛就在耳边,

却看不见在哪里呢?

虽然确定这响声应该不是出自老鼠或者是蟑螂那一类能让野光尖叫的东西,

但是,找不到响声的来源,总归让人心神不安。

像处在监控之下一般。

之后野光大概半分钟的寻找,终于在窗边,隔着玻璃看到了那位不速之客。

一只鹡鸰。

黑白色的羽毛,不断随着翅膀挥动而拍打在玻璃上。

【好像受伤了呢】

本不想搭理这不速之客,

因为想着它大概被发现,或者闹一会儿就会飞走。

但是现在,即便是我的目光与他的视线正对,他也没有感受到所谓来自更高层生物的威胁。

就像虎对狗,狼对羊的科普栏目里常常表现的那种威胁。

也因此,没有飞走。

【受伤了吧。】

我再次确认了想法,所谓的【正事】此刻也被我暂时放置脑后,尽管时钟和日历都在告诉我,此刻应该去做【正事】了。

我渐渐靠近它,打开了窗。

血,染在它的羽毛上。

不是无聊的人用猎枪造成的,我没有把脸凑近,而是在远处观察后得出这个结论。

更像是触碰某些尖锐的物体造成的呢……

是撞在哪些地方了吗?

我似乎是在问他。

不过还好,我再次对它自言自语道。

并不是什么不可医治的伤口。

但是,也实在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伤害。也是因为这样,它才没能飞到南方去过冬,因此沦落到这个窗台上来吗?

我这样想着。

好可怜的想法占据了我的脑海。剖析其本质,大概得到了就像是老师第一次在黑板上书写“同情”时的释义一般,来自他人对受难者的共情能力。

老师没有说,这里的“者”究竟是否有着其他意味,或是干脆就指的是人类。

但是,现在,我心里也有了对它的,嗯,一种很奇怪的怜悯。

就像是我也被刺伤了一般,虽然不是身体上真实存在的,但能感觉到。

那么,这种感觉,应该也是跨越物种,并不单指人类和人类之间的吧。

【共情】

外面可真冷呢。

我感觉到了。那么,你也一定很冷,对吧。

于是,我呼了呼手,慢慢伸出,对它示好。

其目的当然是想邀请它进来。

尽管屋子不大,尽管暖气还是有些僵硬的感觉。

但是,总比外面好多了。

对吧。

这是不需要回答的肯定。

然而,它却像是警惕过头一般,用尖锐的鸟喙啄了过来。

所幸很慢(大概是受伤没精神的缘故吧),我抽回了手,没被啄到。

我有点呆,在看过那分明充满敌意的眼神之后,新的感觉涌上心头。

我有点生气,却又不想生气。

因为,我知道,假如不是身上的伤口,它应该在被我发现的一瞬间,便会扑腾着翅膀,逃离我的视野之内吧。

所以,之所以现在没有离开,并不是对我抱有什么动物对人特别的好感(就像是童话里的公主经常吸引小动物一般)。

而是实在精疲力尽了。

就像是在当面说,如果不是这伤,我可不会呆在你的窗前一般。

那嚣张又傲娇的态度真让人生气。

可是,转念一想,如果不是受伤,

大概,我也不会见到你吧……

这是一种奇怪的想法,很类似于难者罹罪一般的论调。

算了,算了。

我劝了自己一句,陌生人,总不能第一时间就坦诚相待吧。

【那好吧】

我保持着窗子打开着,却只留下一个小缝,那宽度应该能保证它能进来而我又不想让冷气灌进来导致美好的休息日被寒冷包裹。

【想进来,就进来吧。】

我留给它的话,不刻薄,也不热情。

姑且当它听懂了吧。

转身,我转向房间的门,扭开。

没错,现在该做正经事情了,【正事】。

准备【早餐】。

其实虽是以一种习以为常的态度说出口,但是说到实际,绝大部分的家务都是由野光的哥哥,源野朝来做。生活并不是能大手大脚,甚至轻松平静 的程度,所以,能尽可能保证妹妹愉快而轻松的童年,源野朝,担任了家中的唯二两项职能:对内操持家务,诸如餐飨,打扫;而对外,便是想尽办法赚钱,能让拮据的生活稍稍放松一点。

所以,除了政府的救济志愿者来定期(很长的一段时间)打扫(很敷衍就是了),能做的,都必须源野朝亲历亲为。而每当妹妹想要稍微帮助哥哥做家务时,源野朝总会以行动打消野光的念头。

【你放着吧光,让我来,你还太小……】

【可是,哥哥也只不过才是一个高中生而已啊……】

每当这时,野光总会露出一种处于半生气的态度,然后以这种类似的话反驳道。

而哥哥,虽然是明显地察觉到了,但也总会像没注意到那般安慰道。

【对不起啊,光,下次吧。】

或者

【啊,那你就帮哥哥倒杯热水来吧,还挺需要的呢……】

太生气了。

明显是,在敷衍我嘛!

虽然从心里觉着很甜蜜就是了。

一开门,野光便径直向侧间的盥洗室走去。

打开柜门,拿出新牙刷,拆开,挤上牙膏……

一阵轻快的洗漱。

【咕啦咕啦……】

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漱口水流过齿间的力道,不要让摩擦的声音太响。

尽管音量大小没有什么影响,哥哥也没有对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做过任何要求。但是,野光总会有一种芥蒂。

自己不算是一个淑女。

【噗】

将嘴里的泡沫全部吐出,

原先口腔中黏腻的感觉一扫而光。

【扑啦】

冷水扬到脸颊上。

仅存的来自昨夜的恍惚和困倦在外界的刺激下,渺无踪迹。

只是好冷哦……

呼吸似乎也紊乱了一瞬。

【哥哥,应该还没醒吧。】

这看起来并不是一个像是疑问句,而像是以肯定语气发出的陈述句一般。

从盥洗室探出头,瞧着紧挨自己房间的另一扇门。

没有动静。

没错,按照哥哥以往在双休日的作息,现在的他大概还有20分钟才醒呢。

没错,也就是【8点】。

而二十分钟,足够我为他做一份煎蛋,或者,嗯,鸡蛋的作品。

由于几乎没有动过厨房内的炊具,自然也就对鸡蛋的做法(除了煎蛋)完全不了解。

所以,脑海中所谓“鸡蛋的作品”这类匪夷所思的词语,自然也就不奇怪了。

甚至有点可爱。

随着精神的恢复,野光开始了自己的行动。

【而且,哥哥房间昨晚可是闹出了很大的响动哦!】

虽然不知道是在干什么,但是只知道弄到很晚。

搞得野光也很晚才睡。

大概是在健身吧,才会闹出那么大的动静。

不过,正合我意。

如果是这个理由,能起的更晚,甚至是更加疲倦,不正好能享受到我做的食物吗。

——野光,很好吃哦。

——果然,让你站在一边看着是我的错误。

——太好吃了。

脑海里,尽是些哥哥赞美自己的话。甚至能想到,哥哥的表情。

甜蜜,幸福,还有骄傲,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