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洗手间走出,沿着小厅走出房门,并不是室外,而是一道短短的走廊。再穿过走廊,打开另一扇门,便是中央厨房。野光一直踮着脚,所以声音并不大。
在这一过程中,乍一看屋子很大,由中央的厨房屋子联通着三个小居室,也可能会让其他人在实地参观时发出类似于【野光的家很大】的错觉。
但其实,这间厨房是公用的,而除了连接野朝野光二人的屋子,这件厨房的也各自连接着另外两间属于他人的屋子(虽然另外两间并没有人居住,但兄妹二人也没有进入的钥匙)。
没有玄关,因为从厨房的第四道门出去就是室外。所以在野光经过的那短短的走廊,在兄妹二人眼里,就算是玄关(大概)。
整间屋子,横截面呈现出一个大大的诡异“X”形。
这就是远冬市政府派发给兄妹二人的救济屋。兄妹二人的屋子是单人屋改装而成,中间只有一个小小的隔板,所以如野光所说,哥哥做什么她也能听到。不过虽然拥挤,相较于不用付租金这一点来说,居住条件已经很好了。
救济屋使用期限是到二人高中毕业的时间点,对野光来说还很长,但是对野朝来说,就像是行将脱落到眼前的睫毛,快到了。
所以,为了能适应生活的节奏,照顾妹妹以及上大学的费用,野朝早早开始了打工生活。
很累。
大部分赚来的钱,应该都用来照顾我这个累赘了。
野光这样想着。
其实,我和哥哥并没有真实的,或者说是遗传学上的血缘亲属关系,只不过是姓名将我们凝聚在一起了而已。
很薄。
我还记得,那场车祸发生时,后座上的我眼里那支离破碎的视野。
还有前座上的两具尸体。
为什么当时已经在脑海里露出【尸体】两个字了?
因为我认为受了那么重的伤,应该不会还活着。
我也不会……
应该就是【死去】了吧。
虽然之后确实很痛,尽管意识薄弱,但还是能感觉到。
但是,我,仅有我活了下来。
经过复杂的手续(我猜的),还有,嗯,应该是心理治疗环节吧。
我被带到了这里。
带着一点行李的我认识了哥哥,【源野朝】。
【没有血缘关系,只是被安排住在这里,可以任我自生自灭……】
无数的理由。
哥哥可以选择其中任何一点【合理】地丢掉我。
可尽管如此,哥哥还是选择照顾我。
所以,尽管不被同意更换户口姓名,我还是执着的给自己改姓了【源】,
我叫【野光】。
哥哥虽然对我改名的事情为难,但也同意了。
【好吃吗,光。】
【很好吃啊,哥哥】
每当能吃上哥哥做的饭时,我都很感激他。
尽管可能只是加工过的速食咖喱。
我也用能做到的最好语言回应了。
所以,今天,我想要做的更好,不仅仅只是语言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而是更实在的,能让哥哥感到我的感激之情的——
为野朝准备【早餐】。
并不是那种简单地可以使用袋装吐司和牛奶,以及煎蛋就可以应付过去的【早点】,而是真实注入自己心血,华丽而丰盛到可以让哥哥一天都难以忘记的【早餐】!
野光抱着这样的想法。
然而下一秒,刚走到厨房门口,像只小猫一般心思缜密的野光呆住了。
透过厨房的推拉门,她能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忙碌。
是哥哥。
怎么会……
他不是一般【8点】才醒来吗。
野光猜测着,不可能是自己由于幻想导致感知发生错觉,拖得太久吧?
现在,可真像是蛋糕摔在了地上的感觉了。
【哥哥……】
野光不知不觉的呼唤出口。
【啊,光,你醒了?】
野朝回头,发现了身后直直站立的野光,她似乎有点错愕,但不知道怎么回事。
【你怎么起得这么早啊,今天明明是周六啊。】
明明应该是野光提出的疑问,此刻反而被野朝反问过来。
该怎么回答呢?
没有想过,在刚刚的一瞬间,野光也来不及想出问题的答案是什么。就像是考试最后一刻被问及已经习以为常的问题一般,
甚至连熟读的题干在眼里都以第二种完全不知道的文字浮现。
【咦?】
什么味道呢?很香。
多种气味相互混合,不像是多种香水混合后产生的怪味,那并不奇怪。
似乎是炸鱼之类,那种鱼肉经过高温烹炸后所展现的特有软糯气味,跟咬下后先脆后嫩的感觉一样。除此之外,空气里虽弥漫着培根与煎蛋的气味,但还掺杂一股其他食物的味道。但从那涌入鼻腔的甜腻之感,野光猜测那大概是一种甜品。
可是是什么,不熟悉烹饪的野光是完全不知道的,这些气味中她最能确认的,应该就是那简单,或者是,其他的鸡蛋的作品。
【哥哥你早。】
尽量假装不理会野朝先前抛出来的问题,野光率先对哥哥打招呼。
按照惯例,一般是哥哥先跟野光说【早安,光。】,然后还沉醉在睡梦里恍惚的野光会回应【早安,哥哥】
可现在,不仅顺序错了,而且连台词也有点不太对。
野光想着,有点紧张。
【早啊,光。】
哥哥回应道,似乎完全按没有在意到野光在意的细节。
【饿了吗?】
野朝接着问道。
【嗯。】
野光随意地回答着,并不打算深入这个话题。
【哥哥,你在做什么?】
【闻到味道了吗,猜猜看。】
【鸡蛋?】
【嗯,也算是答对了吧。】
哥哥转过身,手里似乎是拿着一份制作产生的的边角料,眼睛里满是笑意。这个笑容很暖,就像是当初我见到他,对他颤颤巍巍地说出名字时,他回以的笑容一般。
[是吗,名字是■■啊。]
[你好。]
那时,在工作人员敷衍地把我送到这里之后,他轻轻地牵起我的手,然后另一只手拿起我的皮质小行李箱。
[饿了吗?]
铺好床铺,他问了跟我现在一样的问题。
我摇了摇了头,像只惊慌的猫咪。
[呵呵。]
我抬起头,他就这样笑着,看着我。
那时的我不知道该以什么回应这意义不明的微笑。
那是嘲笑,哂笑还是,善意的微笑呢。
[以后,你可以把我当哥哥来看待哦,我叫做源野朝,请多指教,■■。]
那时,心真得慌到不行呢。
但尽管不明意义,那个笑容,很好看。
而现在,对着这个笑容,我已经得心应手了。
【啊~张嘴。】回到现实,哥哥弯下腰,将手指放到我的面前,大概距离唇边三公尺的样子。
我一口吞入,嘴唇接触到了哥哥的食指。
细细品尝嘴里的食物。
那是一种绵密的口感,跟哥哥那几晚从便利店带回来的那些没卖完的茶点蛋卷有着很相似的味道。
姑且认为这个是【蛋糕】之类的东西吧。这么说来,哥哥所说的【算是】也并非是口头禅,而真是我蒙对了【鸡蛋的作品】而已
咀嚼之后,野光感受到了那浓密的甜味,像是……
【怎么样,好吃吗?】
野朝在妹妹品尝了一会后,细细地询问妹妹的建议。
【嗯,很好吃啊。】
其实,野光根本不喜欢吃蛋糕。
关于鸡蛋的菜肴,或者说,作品。
野光也仅仅喜欢其中很少的几样,哥哥每天都做的煎蛋(还是双面煎的那种)算是一种。可是蛋糕,这种哥哥完全没做过的东西,野光可是没理由喜欢的。
而现在却亲口说出【很好吃啊】,并不是由于发自内心的发觉了这款食物的奥妙,而是由于习惯了对哥哥所做的东西表达喜欢这一概念。
这并不算是撒谎,而是对哥哥亲手制作的食物表达爱意。
至于它是不是真的好吃,那不重要。
【是吗,太好了。】野朝似乎很满意,转过身来,继续摆弄着手里的事情,大概是一些收尾工作。
【这是什么啊?】
【日式甜蛋卷,是一种用鸡蛋和清酒以及味素做的糕类。】
【哥哥什么时候学的,印象里哥哥好像不会做蛋糕哦。】
【隔壁新搬来的一位先生,似乎是北海道遗民呢。我之前在这里见他做过,便偷学了一下。】
是吗,隔壁已经有人搬过来了吗。是哪个邋里邋遢的怪人大叔吗?
野光想着。
来自北海道的人啊……
【不过,还好有小光你能帮我试吃一下,不然我可没有信心能把它拿出手。】
是吗,哥哥这样说着,也算是我[帮忙]对吧。
野光没有回答,却也开心不起来。
从之前就在纠结该不该说出[帮忙]而犹豫,现在这样,真的算是我源野光帮助了哥哥吗?
恐怕不是吧?
动动口帮忙试吃也算是帮忙的话,那可多搞笑啊。
【最近课业怎么样?】
哥哥问着,手里没有停。
哦,是问我的课业吗? 姑且可以算是【谈天说地】,只是想聊一下,没有特别的目的。
【啊,还好。】
[还好],一个很不错的词汇。
因为在所有表达观点的词语中,它是一个不多的中性词,既不能说是全然的好,也不是绝对的糟,而是介于两者之间的意思,不偏不倚,不多不少,不丑不美。
[刚刚够格],大概是这个意思吧。
【是嘛,加油。】
【那你在便利店的工作呐,怎么样呢哥哥?】
【还好啦……嗯,虽然遇到些怪事,看起来也相当棘手的样子,但总地来说,还算是不错哦,小光。】
【这样啊。】
哥哥整理好锅子上的餐点,转手端出,放在了身后的餐桌上。
野光现在才看清了餐盘上的内容。
炸鳕鱼,看起来大概炸得恰到好处;培根煎蛋,跟平常一样,看起来不错;以及,刚刚品尝那个甜蛋卷的全貌,被切成了三块;最后一杯热牛奶,很平常。
不算华丽,但绝对达得到野光口中的【好吃】的程度。
而且,至少要比普通时候要丰盛许多哦。
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野光想着,却没有说出口。
【啊,光,能帮我一个小忙吗?】
又是哥哥说道。
好温柔的声音啊……让人无法拒绝。
虽然现在似乎已经做完了餐点,自己已经失去了帮助哥哥做饭的机会。
但是能帮哥哥一点小忙,就算是在今天早上的早餐时间帮哥哥忙了,对吧!
野光开心了,大力点了点头。
【啊,没问题。】
【太感谢了。】
很温柔。
哥哥转身,然后把一份跟那端上餐桌一模一样的餐点小心放到我的手上。
这是干嘛呢?让我放到餐桌上去吗?
【拜托了,光,帮我拿到房间里,去给那位客人吧。】
哥哥对我轻笑,像是拜托的里有一般。
客人?家里面有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