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又来了,总在无人的午夜,踩着来自遥远北方的鼓点节奏。
幼小的布洛尼亚手里紧紧握着吼姆玩偶,蜷缩着瑟瑟发抖的身子,抵在狭小的禁闭室的铁门上,惊恐填充满了她空洞的瞳孔和心灵。
水银般的月光,轻轻地流淌过铁门外漆黑的走廊,铺成一条粼粼的河流。从那里,走廊黑暗的尽头里,昏黄的灯光之下,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哒、哒……”,仿佛有人在敲打木制响板一般。
它来了,从布洛尼亚日夜不息的梦魇里,踏着沉稳的步伐。他走过的地板,似乎是蛇鳞摩擦着走廊的石灰墙一般,发出沙、沙的声音。
渐渐地,脚步声越来越靠近布洛尼亚,也越来越密集,宛如风暴裹挟着雨点击打在窗台一般,似乎整座建筑都在这突如其来的“哒、哒”声中颤抖。
天花板在开裂,墙皮一点一点如蛇蜕一般脱落,壁身也整块倾塌。惊恐的布洛尼亚无助地抬起头,她看到,隔壁的孩子如同死尸一般呆滞,面无表情地拍着手,应和着响板的节奏,用悲悯的眼神凝视着自己;通过破碎的窗户,远处的哥特式教堂的尖顶从中间断开,巨大的缺口,似乎是它露出的诡异微笑;顶上的大理石十字架,如沉痛的哀悼者一般慢慢弯折了身躯,带着耶稣的雕像直直砸下去,在土地上砸得粉碎……
整个世界都在颤抖,整个世界都在摇动,整个世界都在崩坏……它们都在宣告:
它来了!!
“呃……”布洛尼亚绝望地抱着头,深深地埋在腿间,断珠般的泪水从空洞的眼眸里不断流下来,一滴一滴掉落在地板上。
狂风接踵灌入走廊,它如汹涌的叶尼塞河夭矫地冲刷而过。布洛尼亚分明地感到,背后的铁门仿佛在这冲刷中融化掉了一般,感觉不到一丝一毫冰冷的金属感。从心底奔袭而来的恐惧使得布洛尼亚失去了尖叫的能力,只能更加用力的蜷紧了身子,如同抵御猎杀的犰狳一般无助。
恍惚间,一只冰凉而有力的手搭在了自己瘦弱的肩膀上,刺激了布洛尼亚纤细的神经。此时的她除了惊恐地颤抖,没有丝毫的回应。
“布洛尼亚。”手的主人深情地呼唤道。布洛尼亚依旧像一只惊惧的猫咪一般颤抖。
“布洛尼亚,我的孩子。”手的主人再一次深情地呼唤道,把另一只手搭上布洛尼亚另一边的肩膀,把她轻轻转过身来。布洛尼亚无法反抗,依旧低着头,颤抖,低低地啜泣。
“看着我,布洛尼亚。”它的命令,庄严而沉重,就像一位王者,令幼小的布洛尼亚不得不顺从这强制性的指令。
布洛尼亚止不住地啜泣着,缓缓地抬起头,眼角的泪水如同晶莹的白霜,然而恐惧,却瞬间放大在她的瞳孔的每一个角落:
月光下,满身血液的男人如同雕塑一般,鲜血的热气从他身上蒸腾而上,分外显眼。他右手持着沾满鲜血的短刀,左手似乎紧攥着一颗人头,一个女人的头。然而最令布洛尼亚恐惧的,并不是左手里的这颗人头,而是这个男人,那张熟悉的面庞。
那张最爱的,最恨的面庞。
“布洛尼亚,是爸爸啊。”男人微笑着。
……
灰白色的眼睛倏尔张开,琴键般纯白的阳光透过轻薄的窗纱,刺进了布洛尼亚的深邃的瞳孔。
“嗯……”布洛尼亚稍微有点不适,伸出手遮挡,阳光通过细长的手指缝,撒在布洛尼亚白皙的脸庞,仿佛一道道河流划过西伯利亚平原,奔向远方的北冰洋。
“呼~”她轻轻坐起身,背对着射进来的阳光,轻叹。
小小的身影在冬日的晨光里拉的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