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记住余,之前强者的姿容。
请,忘记余,在新神的时代,寻找你的未来。
余亲爱的伊南娜啊……
戴着苍白面纱的女子低声呢喃着,声音是如此冰冷,如同已然永眠的深渊之水阿卜苏,但又与那已逝之水不尽相同——水面上还泛着涟漪,声音亦有些颤抖,仿佛是在动摇,在留恋……
为什么?向着在脑海中回响的声音,他问道。
但是没有回答。回想的声音越来越小,逐渐被其它的声音盖过:泥浆翻滚的声音、铁笼撞击的声音、石柱断裂的声音、波浪拍击的声音……
等一下……他突然焦急起来,似乎呢喃声一旦消失,他将永远失去什么。眼前原本就模糊不清的光景被黑暗笼罩,他拼命伸出手想抓住声音的主人,但最终也被脚底涌上的“黑”吞没……
“喂!你还好吗?听得到我的声音吗……”
耳边响起了熟悉的声音,他在剧烈的颤抖中奋力睁开了眼睛。他的右臂,或者说他灵魂右臂的部分,此刻正保持着想要专注什么的姿势,无力地伸向空中,手掌则被另一只手抓着——是少昊,东方日出之少君,亦是他的挚友。
“没事吧,你好像做噩梦了。”少昊看起来很平静,但额角的汗珠掩不住他的担忧。
“不用担心……”只剩灵魂的人类吃力地坐了起来,但噩梦带来的冰冷无力感让他依旧有些动弹不得。
“看来并不是没事,”少昊又贴近了一些,将右掌贴在他的胸口,“原谅我的自作主张。”
“少昊?”突然的举动让他有些不知所措,这时一阵温热感从少昊的掌心传入他的胸口,再从胸口传至全身。很快的,身体的无力感和僵硬感消失了。
“抱歉,我还是无法熟练地将阳炎用在恢复上。”少昊不好意思地移开了视线,好像是在为自己的不成熟感到内疚。
“不用这样啦,”他伸展了一下“手脚”,确定自己能自由活动了,“已经没事了,谢谢。”
“你没事就好。”少昊松了一口气,露出了安心的微笑。“啊,对了。我在来找你的时候遇见了伊南娜,她说有事要拜托你。”
伊南娜?拜托?
他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伊南娜是古巴比伦神话的主神之一,司掌战争、爱与美、丰收、繁荣等多项神权。而且,与少昊、阿努比斯这样传承神格逐渐觉醒的新神不同,她是跨越了古巴比伦的毁灭最终降临现世的原生女神,可以说是现存神明的最强者之一。
这样的她,居然在“拜托”他?
“明明之前都是说什么‘余需要你去做……’的,这到底什么跟什么啊……”穿行于白夜学院的浮雕石柱间,他小声嘀咕。忽然,他回想起了梦中那飘渺的声音,“不会吧……”不好的预感又加深了在少昊的帮助下好不容易恢复行动的身体,感觉又变得沉重了。
终于,在学院的花园中,他与她相遇了。
金发的女神此时正陶醉在紫罗兰和铃兰的簇拥中,看见他的到来,她脸颊一红,明显是有些高兴,但很快就调整回了平日里庄重而严肃的神态,“真慢啊,居然让余等你如此之久,要是在巴比伦,你这可是大不敬。”
面对这样的女神大人,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有些尴尬地抓下后颈,小声道歉:“嗯……真的很对不起……”
伊南娜有些不满地别过脸,一副期待落空的样子。“余居然会期待你有更好的表示……无妨,天的女主人自然有天一般广阔的胸怀,余赦免你。不过,”伊南娜卷了下自己的发髻,游刃有余地笑了,“作为对余宽宏大量的感恩,你总该做些什么吧。”
“要把金星摘下来镶上宝石献给您吗?”连伊南娜都要“拜托”人才能做到的事,他只想出了这件。
“怎么可能?金星本来就是余的所有物。”
“那,是看上了新的宝石姬,要我去肝碎片?”
“好啦好啦,好好听余说话!”伊南娜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然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的表情又变得严肃,但又不同于平日里有些装出来的威严,这次显得有些凝重。“寂灭废墟……你们如此称呼的‘蚀界’,似乎发生了巨大的异变。余要再一次前往那里,就余和你二人,不告诉别人。”
他愣了一会儿,这个地点很快地与他的梦的内容联系在一起。“是为了伊瑞绮嘉拉吗?”
“……”伊南娜没有立即回答,“余是巴比伦的大女神,巴比伦都市亦是余财宝的一部分,仅此而已。”
异样的“蚀界”,“只有二人前往”,“无人知晓”……简短的信息让他思考中的大脑不断发出危险的信号。本能性地,他想要拒绝。
但是,如果我拒绝的话……一份信念在他心中燃起。
“走吧。”
神格伊南娜,灵魂链接——
悬空的长廊、黯淡的祭坛、恶灵缠绕的墓碑……在血红圆月的照耀下,废都巴比伦洋溢着末世的气息——为了获取兽主提升神格的战斗能力,他曾多次协同伙伴前往此处,每一次的“现世复刻”都大体相同,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再加上这地方本身看起来就非常奇怪了,因此他完全无法想象这里还能异变成何种样貌。但是,当真正来到这里时,他还是吃惊地喊了出来。
古老的废墟完全破碎,星海般的虚空中漂浮着圆柱与石板的碎片,原本在天空中闪耀的红月更是完全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存在过。而他与伊南娜,正站在刚好容她落脚的石台上。望着无边无际的虚空,他突然感到无名的恐惧,好像渺小的自己要被这深邃的“无”吞噬得一干二净。
“别喊的这么大声啦!就好像是余自己在大喊大叫一样,太失礼了!”听到仿佛从自己身体里传出的惨叫,伊南娜难为情地连拍胸口。
但是,这里的异变着实让人吃惊。可以的是,原先属于“蚀界”的崩坏、堕落、毁灭感完全消失,这里更让人感到平静,或者说寂静。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地方给了伊南娜一种强烈的熟悉感。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看着脚边的碎石滚向无尽的虚空,他仍未从惊恐中恢复过来。
“是啊,到底发生了什么呢?”她用温和的语气重复道,想要以此安抚他的情绪。但是就在下一刻,她的目光就变得冷酷,“你应该知道些什么吧,莉莉丝。”望着左上方的石台,伊南娜抬起了手中的星之轨迹守护者,“现在立刻跪拜在余面前,余就宽恕你居高临下的大不敬之罪。”
“还是那么任性啊,伊南娜。即使前往了新神的时代,你依旧看不清自己的周围。”浑身散发着血腥气味的女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可怜的伊瑞绮嘉拉。”
“果然这异变与她有关吗?她现在在哪里?”伊南娜没有放下巨炮,要不是他不断地劝说,她现在就想将俯视自己的莉莉丝一炮轰飞。
“答案你自己知道,不是吗?或者说你本该知道,但你的任性让你无法明白。”莉莉丝挥动右手的长杖,一道音符划着玫红的弧线飞出。
“什……”伊南娜下意识地想要闪避,但是音符却从她的右方飞过,击碎了一块飞向她的瓦砾。
“多注视下周围吧,多关注下别人的感受吧,诸神的公主哦。毕竟,现在的你还联系着那个柔弱的人类。”莉莉丝转过身去,没有在此停留的打算。
“谢谢,莉莉丝!”虽然对这位已被扭曲的女神还有些害怕,但他还是下意识地为她的帮助表达了自己的谢意。
“余只是顺手而已。”莉莉丝顿了一下,左手指向虚空的一隅,“如果要去见伊瑞绮嘉拉的话,就从拿出前往吧。”说罢,幻音的顶端闪出一阵红光,一阵微风轻拂,莉莉丝消失在无垠的虚空中。
伊南娜望向莉莉丝指向的地方,是一个旋转的黑紫色漩涡,跟以往探索时前往下一层的传送阵大抵相同。
“做好心理准备了吗?在这之后会发生什么连余也无从知晓哦。”
“走吧,伊南娜!”
金发的女神微微一笑,纵身飞向星罗璀璨的无际虚空。
然后,他的视野被黑暗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