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奴

新愁新醉泛成娇，慵卧高楼酒未消。

何羡桃溪三尺水，有缘曾照采莲腰。

一曲终了，仿佛还有余音环绕在耳边，是时长烟一空，皓月千里，皎洁的月光照在屋檐和曲水之上，勾勒出鸟雀和游鱼的轮廓。

似乎是因为歌声一停，没了音乐可听似的，鸟儿们纷纷盘旋而起，发出悦耳的清鸣。曲水之中，几串气泡冒了上来，却是几只鱼儿翻身下沉，只留下吐出的气泡，珍珠一样向水上飘去。

而鸟儿的清鸣声、水泡的碎裂声又夹杂在鼓笛歌声的余韵里，显得分外和谐，仿佛是排练好了一样。

“啪、啪、啪”李瑁不由自主地拍掌，道：“此曲只有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便是李龟年在此，恐怕也要自叹不如了，李瑁有幸听闻三位饮中仙人的天上之曲，足慰此生了。”

紧接着李瑁又向李十二深深一揖，“先生果然大才，不过盏茶光景便有如此佳赋，敝园之名可以传千古矣。”

李十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桃花园风景殊胜，某借花献佛而已，况某之言不过抛砖引玉，百代之后尚余几字耶？可以传千古者，今日之乐事也。”

李瑁大笑，此时的他又不似初见时的拘谨了，仿佛被这三人的歌孤笛乐刺激了一样，竟开始手舞足蹈了起来。

他将摆在桌上的铃铛轻轻一摇，道：“小王有幸聆听天上之乐，今请诸位谪仙垂赏地上之舞。”

顿时有几十位美人舞长袖踏软履翩翩而来，身姿窈窕，尽管她们穿着的衣衫并不十分单薄，但衣袂翻飞之时，花瓣簌簌而落，倒是有着无可比拟的旖旎意境。

美人们斜斜梳着堕马髻，身着娇俏粉红衫，一个个或双眉远山轻黛，或明眸春波盈盈，或两颊凝白蕴红，或肌肤霞映澄云，千娇百媚，各有千秋，柔软的腰肢与舞袖旋转之间，令人应接不暇。

“玉奴。”李瑁忽然唤道。

于是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那个女孩——尽管所有人都穿着一样的红纱，但是枫红色的轻纱围着那个女孩儿的肩膀转了一圈，就忽然有月色来到了人间。

美人们不可谓不美，要说容貌身姿，未必没有女孩能和她相比，只是当这个女孩儿舞起来的时候，桃花园中的一切人都失去了颜色。

此刻她是女神，披花而舞，一舞惊世。桃花、谪仙、丞相、王孙都静默的看着她的舞蹈，一舞间天地俱寂，仿佛花开千载人犹不老。

这样一个女孩儿，如同从梦中走出的神女，要让少年郎们寤寐求之而不可得，又似乎是山野之间的狐儿修炼成精，幻化成人形之后，踏足万丈红尘，游戏人间。

终于，由极动到极静，玉奴的身体定格在舞蹈的最后一个动作，她幽幽开口，声音清软动听：“相逢只许落花知，解忆擦肩恨已迟。明月因为曾照见，一望明月便成痴。”

她唱的是一个女子与爱人相逢的情歌，此后明月依然，看见明月就想起了相逢，她盼着良人一路上踩着落花而来，身穿华丽的锦衣，似乎是李瑁的形象，因为她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年轻的殿下。

但世上只怕从未有过那么孤独寂寞的情歌，如果真有一个女子这样等在落花铺满的小径上，只怕已经等了六千年的花开花落，也没有人踩着落花推开那扇虚掩的门扉，她的眼睛看似是盯着李瑁含情脉脉，目光却像是透过他看向天边舒展的流云。

良久，李十二才叹息着说：“容颜若飞电，时景如飘风。草绿霜已白，日西月复东。【注：出自李白《古风》】”

这句诗与此时的范围并不搭，也不是什么寓意吉祥的话，更不适合对一个青春妙龄的女子说，李适之奇怪地看了李十二一眼，忽地升起一股睡意，这睡意越来越浓，让人无法抵挡，扑通、扑通，失去意识之前，李适之看到包括李瑁在内的一干人等都瘫倒在席间，只有玉奴盈盈地立着，笑得像一只狡黠的狐狸。

【注：杨玉环小名玉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