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这样选择，我就只能将你带回去跟师尊们解释了。”
看着少昊的脸，我忽然觉得有些陌生……
记得上次我毁了玄铃时，他也是这般不留情面。
而今，我不过是放过了那群幼崽被侵蚀的母亲。
它尚有唯一的‘保护幼崽’的执念，在没有伤及幼崽的前提下，并没有对外人产生攻击性，我不觉得我做错了。
但更令我茫然的是，似乎我至今都不知道，少昊对我……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想我的表情，一定是有些茫然，有些陌生，有些……失落。
需要他时会随叫随到，出来执行浮士德赋予的任务时，也总是会与他不期而遇。
后面渐渐相处的久了，也就忘了神与人的距离，觉得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男孩子，大家都是想帮我解开城市上空的结界让我回到我的身体里，他却总是偏执的想留住我。
以人类的角度来想，我觉得这大概就是喜欢吧。
可是现在，我有些看不懂了……
眼皮渐渐地沉了下来，身体却在渐渐地变轻，以往那些记忆的碎片全部聚集成一个璀璨的琉璃光球在我的眼前熠熠生辉，再看着它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归于我眼前的黑暗之中。
我隐约听到了初九的大哭，贝贝的叫喊，莉莉丝焦急的呼唤，少姜与少昊打斗的声响……
神格连接失败。
神格连接失败。
神格连接失败。
他们似乎都在努力的向我伸出手，我努力地去拉，却终究抓了一手空寂。
少姜，贝贝，初九，莉莉丝，还有……很多人的脸庞，在渐渐地变淡，淡到我忽然记不起，他们长什么样子。
但那些，都在渐渐离我远去。
灵魂在现世失去神格的链接会快速的崩解，我作为灵魂体的存在在现实也会被抹杀殆尽。
浮士德院长说过的话在我眼前浮现，仿佛昨日一般，再紧接着与黑暗化为一体。
眼前的黑暗似乎没有尽头，我以为我会永远的在这样的黑暗中漂流下去，一个人，沉寂的，孤独的……
我不知道自己漂浮了多久，可能是千万年，也可能是十几分钟，不知何时起，我耳畔突然有了声音。
在黑暗中沉浸太久的我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我努力的呼唤，拼命的挣扎，却始终没有在这样的黑暗中听见任何可能是‘我’发出的声音。
“月神大人，幸不辱命。”
我忽然愣住了，又或许我从来都没有本应属于人类哪怕是灵魂的波动。
似乎所有的记忆都已经变得模糊了，但我唯独……只记得他……的声音吗？
熟悉的声线熟悉的语气，无不是那个日日夜夜陪伴在身边的东方少年。
东方日出之少君，西方日落之天帝，那个曾经几度入我梦境的少年……
“我倒是没想到预言之子就这样崩解了~少君干得漂亮。”
月神那清冷又令人咬牙切齿的声音就在周身响起，听他不过轻轻一笑，问道：
“你想要什么样的奖励呢？蚀马上就要倾覆世界了，在新的世界，做第一个神如何~”
沉默片刻，我没有听到任何回应，正当我以为我能听到的只有以上对话之际，渐渐地被失落的情绪包裹了起来。
“怎么少昊，这个奖励，不喜欢？”
“月神大人，才是唯一的神。”
哪怕看不到月神的神情，隔着这样浓重的黑暗，我依然觉得月神似乎很是吃惊。
我……也如此。
毕竟，少昊本就是天地间第一位天帝，只是后面诸神逐鹿，渐渐地被融入其中，可是在这样的条件下，我都有些动心，而少昊居然甘居其二，不愿接手这样的桂冠。
“哈哈哈好，好，好。”
连续三个‘好’字，似乎让月神也对少昊的觉悟很是满意，当下没有再说什么，只听他道：
“既然如此，你想要的东西，我都可以给你，那么，你要什么？”
说实话，我一点都不惊讶于月神的慷慨，毕竟第一神灵的位置还是回到了自己头上，被少昊吹上天之际，还有什么奖励相比‘第一神灵’更为诱人呢？
我也很好奇，少昊连第一神灵的位置都看不上，想要的又究竟是什么。
“我想……我希望她，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
……
……
……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我无法发出声音，但用脚也不难想到少昊所说的‘她’是谁，只是我没想到……少昊竟然对我没有一点情意，还……带着恨吗？
许是没有了身体，我感觉不到痛彻心扉，只是觉得周身很冷，很麻木，好像是冬天摔在了雪堆里，而这次没有人来拉我，我也没有自己爬起来。
“……我以为……你对她，多少有些感情。”
“人类的感情，都是无用的东西。”
少昊的声音冰冷而僵硬，仿佛是一把利剑将我劈成了两半，只能感觉到簌簌的寒意。
我有些想哭，但终究竟然是笑意占了上风，只是笑意中似乎带了我自己都听不懂的寒冷与悲伤，仿佛之前我灵魂深处的记忆残片中，有一名少女也曾露出过这样的笑意。
人类的感情，终究……是无用的东西吗。
许是他陪了我太久，我竟一时间快要忘了……
少昊，是天帝。
而天帝，是神啊。
月神似乎有些不解，只是疑惑道：
“蚀侵蚀后的世界，别说灵魂体了，就是神都会不复存在，你又何必，选了这样一件事来作为此行的奖励？”
月神似乎也有疑惑，难得的多言道：
“说到底，她也仅仅是‘预言之子’，而预言之子的神话，从第一次蚀至今，都仅仅是‘预言’，都说预言之子会成为世界上最后一位神，可她，不也死在你的剑下，何足为惧？”
“伊南娜可以从上一个世界里神降到了现世，我不希望同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新世，不需要上一世的神。”
少昊的理由似乎无懈可击，看似对‘预言之子’始终保持着对敌人应有的警惕，让人找不到任何疑点。
月神给了少昊一个魂器，告诉他灵魂消散之后会变成能量飘散在人世间，而这个魂器经过他的连接和与要收集的东西有关的物体放在一起，就可以收集所有相关的能量，最后再将魂器毁灭，就可以让这个存在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永远。”
我听少昊轻轻地呢喃一句，便已经化作整片黑暗里最后的声音……
世界再次化作一片黑暗，此时此刻我甚至感受不到我作为‘灵魂’存在的证据，但是渐渐地，我能感觉到周遭簌簌的冷。
“我找到了一样东西，或许可以把她救回来，我只是想把她带回四神学院，没想过会出这样的意外，我希望动用四神学院的力量，救回‘预言之子’，请师尊成全！”
“这是……魂器？？？真是别致的样式。”
我似乎隐约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眼前有零星的画面闪过，我看见少昊坐在我的身边看着远方的日出，告诉我他曾从那个方向踏着金辉来到这个世界。
太阳洒在身上的温暖感觉，似乎随着他的面容渐渐清晰，而回到了我的感官。
又或许，是曾作为‘灵魂’的记忆，或者……遥远的记忆中，有一个更贴切的名词，唤做——
执念。
“少昊，你回来跟龙九子去一趟寂灭之墟，发现了异常的能量波动。”
记忆中的画面出现了一个青衣男子，头上的龙角清晰地表明这个人的身份，但……我不记得他是谁，只是知道这个人，这个声音，与他有关，所以短暂的有了画面。
“这个魂器，似乎不像是现世的杰作，你是从哪里弄到这个东西的？少昊。”
一个青年男子刻板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似乎也带着些许熟悉的意味，脑海深处似乎有什么在努力翻涌上来，拼凑出了一个身着玄色长风衣，戴着眼镜的黑色短发男人，好像上一次见到这样的人，还是我身为‘人类’的时候。
但他……是人，还是神呢？
我空虚的脑子里找不到答案，只听少昊气息平稳道：
“上次去寂灭之墟，在伊南娜女神神降的地点附近，找到了这样东西。”
一切的理由似乎变得无懈可击。
“你是说，这可能是旧神时代遗留到现在的东西？”
男子带着惊疑，片刻后沉声道：
“感觉不到蚀的气息，怪不得……能越过蚀的侵蚀，来到现世，可能是得到了伊南娜女神金星之力的庇佑。”
“我能感觉到令人熟悉的波动。”
“少姜，你知道这件东西？”
“不，只是熟悉……很复杂的感觉。”
“少昊神君，这个东西真的可以救回墨染吗？”
一个低沉的女声听来似乎带着些许忧伤，淡淡的问道。
“莉莉丝请放心，墨染是您最重要的人，保护不力，是我的失误，放走蚀兽一事只是需要交代，早知道还不如让她链接我的神格回到四神学院，也不至于遭遇如此变故……”
少昊的语气似乎很难过，若不是听到了他与月神的对话，恐怕我都快要相信眼前的结局只不过是一个疏忽带来的意外。
灵魂体本就脆弱，真的出了个三长两短，也怪不得少昊。
我有些恨，为什么，要让我知道那样的事情？
我宁可，一直被蒙在鼓里，直到被少昊亲手毁灭，也不想感受这样的情绪波动。
“情绪波动等级，6。”
突兀的声音响起，世界陷入沉默，这个声音我也许熟识，这里的每一个声音，都带着熟悉的气息。
可是，仅仅如此，不管我再努力，都想不起除了少昊以外的任何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