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夏清谣受伊晓之托,来医务室询问墨雨乔关于雪绊过去的事情,在干了很久杂活之后,墨雨乔总算开口,将当年与雪绊相遇时所经历的事情,对她一一道来。
话说到墨雨乔来到那片神秘村落的废墟后,先是对雪绊的伤势进行了一系列处理,之后又向阳空市的战警总部打了电话……
“等一下!”
忽然间的一句话,把视角从回忆之中带回到现在,2014年星凰女子学院医务室内。
从那回忆中听到了什么,夏清谣便忽然插嘴打断墨雨乔的叙述,问道:“这个戴师兄,不会就是现在的总管戴元治先生吧?”
只见墨雨乔轻描淡写的点点头,答道:“对啊。”
“他是墨老师的师兄?”她又确认了一遍。
“对啊。”
说到这里,夏清谣眨巴了下翠绿的大眼睛,表情呆滞,一时间信息量有点大;想想看戴元治可是当今炎舞国战警总部的一把手,所有战警的上司,年纪轻轻就担当此重任,其英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提起他谁都说一声“当世英雄”,而墨雨乔老师呢,一个窝在经费紧张的小学校,经常摸鱼的医务室老师。这一上一下的地位落差实在太大,居然敢跟他称兄道弟,这怎么想都有点违和了。
见夏清谣沉默良久,那点质疑几乎都要写在脸上了。
墨雨乔却好像习惯了似的叹了口气,精致绝伦的面庞上此时正噙着一股不易察觉的情绪;她平时的形象过于懒散随和,也难怪给学生们都留下了一个不太好的印象。
不过很快,那点耐人寻味的情绪就从她脸上消失了,话锋一转又变回那坏坏的语气,道:“没骗你哦,不信你找他问。”
闻言,夏清谣怔了一怔,旋即一撇嘴,悄声喃喃着:“切,总管大人又不是我想见就见的……算啦,还是言归正传吧,后来怎么样了?戴总管来了吗?”
言归正传,墨雨乔的记忆便重新开始运转起来,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可刚打算开口,却欲言又止,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沉着眸子,一时间神情变幻不定。
事情过去的太久,现在重新提起,墨雨乔才发现有些事情对于像夏清谣这样的十二三岁孩子来说,似乎还太早了。不过夏清谣今天来问也只是问雪绊当初的遭遇,其他节外生枝的事,不提也没有什么问题。
她就此迟疑了片刻后,方才看着夏清谣,眸子中先前那股神情此时也归于平静,道:“…嗯,来了,不过那些事情不重要,还是单说绊的事情吧。”
“哦。”
此时专心的夏清谣,并没有留意方才墨雨乔说话时那一刻的神情变幻,只得跟着她的思维走,重新把事情的重心放回到雪绊身上。
“后来嘛,我记得她昏迷了三天……”
视角,随着墨雨乔的赘述,再度回到2010年7月4日的那一天……
下午五点三十分。最近的几天璃纱市的天气不是很好,连着三天没见太阳,上午的天色和下午一样,而这树林村落又十分偏僻,待在这儿一不小心就容易忘记时间,颇有一种与世隔绝感。
此刻,墨雨乔站在那间为数不多保存完好的木屋下,轻倚着门框,淡淡地望着视线中村落的一片废墟,青色眸子随着不远处那几个来回走动,身穿战警制服的青年转悠。
就在今天早上,戴元治终于带着一队战警和特工来到了这里,因此在这儿进行着调查,往远处看,村子外围现在也放满了请勿靠近的指示牌。
但其实完全没有必要,毕竟这村子这么偏僻,也不会有人找到这里来。
身后的屋子,雪绊还躺在里面。因为轻微脑震荡的问题导致她一连昏迷了三天,在这三天里墨雨乔也只能一直都住在这个废墟村落里陪着她。
意怔片刻,墨雨乔都没有留意到从正面走来的,那个熟悉的银发男子,向她搭话道:“那个孩子的情况怎么样了?”
闻言,墨雨乔这才反应过来,抬眼一看到他,便是立刻从门边支起身子,道:“不太乐观,虽然伤势有所好转,异能和气息也都归于平静,但还没有苏醒,可能是因为头部受到了重创,我得再观察观察。”
站在墨雨乔眼前这个男子,一头银灰色长发,面容英俊仿佛才二十出头,身材挺拔修长,举手投足间的儒雅又不失锐利之气,赫然是上文夏清谣所述之人——戴元治。
“嗯,没大碍就好,等她醒了,再把她接到城里的医院里去静养好了。”
墨雨乔摊摊手,接道:“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只是这树林实在太密,我前两天往外试着走了几步,结果怎么都走不出去。”
“的确如此,这地方有够偏的,我们开战机过来还兜了半天圈子,你到底是怎么发现这里的?”
“误打误撞吧”墨雨乔伸着懒腰,很是随意的回答道。
面对眼前这个比她高出许多,在场所有战警都要叫一声长官的戴元治,墨雨乔说话都如此随意轻佻,看样子二人师兄妹的关系果然属实。
面对她这个样子,戴元治似乎也习惯了,走近一步带着有些讨好语气,道:“喂喂,你这个样子很不方便我们调查啊。”
“是真的嘛,怎么,难道我还故意骗师兄你……嗯?什么声音?”
她刚打算回答,却忽然闻得身后的屋子里有些动静,于是偏头朝身后望去,疑问道:“难道是那孩子醒过来了?”
此时她身后的屋内,正传出阵阵因为痛楚而发出的低吟。
伴着这阵阵低吟,屋内床上躺着的少女缓缓睁开了眼眸,却又因为头部传来的阵痛而顿时紧闭:“唔!”
她试图轻轻抬手,却发现双臂也隐隐作痛,只是相比起头部的较为轻而已。忍着那痛楚抬起手臂,捂着头部作痛的地方,才发现那上面绑了一层绷带。
良久后,待到那额头的痛楚逐渐归于平静,少女方才再次睁开眼睛;视线内,是一片棕色的木质天花板,抬起双手,发现整个小臂上也绑满了绷带。
从一场漫长的噩梦中醒来后,自己的手脚,甚至整个世界都仿佛很陌生了一般。视线在天花板上慢慢移动,找不出任何信息来,于是便试图支起身子,想要坐起来。
就在这时,墨雨乔和戴元治才听到刚才少女的呻吟声而快步走进屋来;此刻,床上的少女正用无力的双手试图支起那残破不堪的身子,小脸上的表情,都因为身体各处不断传出的痛楚和乏力而扭曲着。
墨雨乔见状,急忙走到床前,双手轻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一见她双目无神,脸色苍白,便更是担忧,温柔道:“你还伤得很重,不要勉强坐起来啊。”
见到那孩子看上去并无大碍,戴元治也松了口气:“呼~还好没事,总算有个生还者。”
少女的神经似乎因为伤痛而慢了一拍,片刻后才慢慢抬眼;面前的这个红发女子,不曾在自己的记忆中出现过,而周围这个环境,却又好像在哪里见过?
墨雨乔看她现在的脸色;虽然醒来,却神色恍惚,双眼无神,明显神志不清,创伤未愈。根据她的医疗经验看,这不像是自然醒过来的,莫非是这小姑娘心存什么执念,让她硬撑着让精神重新驾驭起身躯?
具体事情还是等她伤好了再提,现在她醒了过来,最好先问一问她的名字。墨雨乔一边轻轻将她的身体靠到枕头上,一边问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
闻言,少女轻轻抬眼,正当她试着将自己的神经调整回正常人的状态时,一股思绪忽然强硬的涌入脑海,占据她所有的注意。
届时,惊愕与恐惧的表情一同慢慢出现在少女的小脸上,她忽然反过来抓住墨雨乔的双臂,瞪大了双眼,惊慌喊道:“他们在哪?!他们去哪了?!”
这孩子突然坐起来,也是吓了墨雨乔一跳,可还不等她回应,少女的反应却越发激烈了起来。
“你看见他们了吗?你看见他们了吗?!”
用她最大的力气猛摇着墨雨乔的手臂,少女重复质问着,全然不顾身上的伤痛。
可惜这些话墨雨乔根本无法回答,只是先尽力稳住她的手臂,迎合道:“小姑娘,你冷静点,你的伤还没好……”
“他们去哪了?!!”少女反应之激烈,弄得墨雨乔都一时间压制不住。
此时,站在一边的戴元治脸色一变,随即也走上前来,轻俯下身子,迎合少女问道:“孩子,别着急,你说的‘他们’,到底是谁?”
戴元治这一句话倒是引起了少女的注意,可那脸上的惊恐之色仍未消失,偏头望向他,急忙答道:“妈妈?爸爸?!你们看到她们了吗?还有……还有姐姐…”
语出,戴元治和墨雨乔面面相觑,一时间对少女这番话感到不解;来这地方已经有三天了,走遍村子里每一个角落,除了她之外,连一具尸体都没有看见,怎么会知道她口中几人的下落呢?是生是死也完全不知道,这就没办法回答她了啊。
少女看到两个人一时间语塞沉默,小脸上的神色便更加惊慌,竟然一把推开了墨雨乔,掀开了被子,不顾身上的创伤,跳下床去。
这情景可真让人傻了眼,墨雨乔急忙喊道:“喂,你,小姑娘,你干什么?你的伤还没好…喂!”
话说到半句,少女却是向屋外奔跑而去,三两步就不见了踪影。
“你去哪啊?!喂——”
等她喊出这句时,少女早已经奔跑出了二人的视线。这一番举动,使得墨雨乔对自己之前的推论更加坚信;几秒钟前她还是一个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伤者,先是硬撑着身体醒过来,接下来又不顾创伤跳下床奔跑而去,心中果然是有着什么执念,很可能和她方才口中提到的父母与姐姐有所关联。
在想到这些时,墨雨乔早已经动身追出屋外。
走出木屋时,外面天色已经暗淡,很快就要进入夜晚了。墨雨乔左顾右看,视线之内并没有看到那孩子的踪影,于是急忙喊住在附近巡逻的一个战警,问道:“你看到那个孩子跑去哪里了吗?”
战警抬手一指木屋外右侧远处,回答道:“她朝那个方向跑去了,刚才她一下子撞开门跑出来,我们本想叫住她,可是她好像完全没听到,停顿了一下就往那边去了……”
墨雨乔顺着方向眼瞧那右侧远处,是一大片枯叶林,也是出村子的方向,也正好是三天前自己发现她的那口枯井所在的方向。
她便快步追过去,一同往那村子外的方向奔跑,只得祈祷那小家伙别跑太快不见了踪影。
“为什么去那里?”
各种疑惑和焦虑一下子涌上墨雨乔的心头,可现在当务之急是将她追回来,天色已晚,这枯树林又大,道路险峻,很容易就会找不到方向,很危险的。
跑出村子,仍然不见那孩子的踪影,看来已经是深入林中去了。
站在村口,她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往哪个方向追去,那孩子刚刚苏醒神志不清,万一是胡乱奔跑那要往哪里找去?焦急时刻,墨雨乔又想起了什么。
联想到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和那孩子的言辞表现,思索了片刻。一咬牙,墨雨乔做出了决定:“赌一把好了!”
随即迈开腿朝着正前方的枯叶林奔跑而去。
“拜托了,一定要在那里啊!”
半分钟后,穿过重重昏暗的树林来到一片较为宽阔的地方,视线之内,终于再次看到了那小小的樱色身影——正是在那口枯井所在的地方。
“哈啊…赌对了”焦急的神色终于从墨雨乔脸上慢慢退去,露出一个不幸中万幸的浅笑。
此刻,只见那孩子正跪坐在枯井边,面朝着正前方,像是在望着什么。
墨雨乔小心翼翼地先行两步,见那孩子似乎已经没有再继续逃窜的意思,才慢慢走向她身边,生怕再吓着她。
此时的女孩,就像是一个失去所有动力的娃娃一般,无力地跪坐在一堆枯叶上,耷拉着脑袋,面无血色。一双眼睛中满是绝望,朝着正前方的树林。
精神和肉体双重方面的创伤,现在已经使得她没有力气站起来继续寻找了。
看到她现在的表情,墨雨乔却一时间明白了许多;年纪这么小的孩子,不顾自己一身的伤也要跑到这里来,一定是想去寻找她口中提到的父母和家人吧,毕竟没有再比这些重要的事情了。
这村子想必就是她的住处,现在却已经成了废墟,戴元治带来的人在这里搜查了半天,仍然一无所获,别说活人了,连尸体都没有找到一具。
联想到这孩子方才醒来时慌乱的反应,一身的伤,和这座经历过战争的村子一定有关,那么她的父母家人…推测看来也许凶多吉少。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对于一个九岁女孩的打击简直不敢想象……
想到了这些,墨雨乔的脸上也流露出一抹苦涩之情。于是慢慢走到她身边,蹲了下来,从后面双手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抱在怀中。
少女的意识还处于恍惚之中,连呼吸都十分微弱;现在的她好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一样,无论是身上因为剧烈运动而险些开裂的伤口,还是身后拥抱住自己的温柔女性。
即使现在的她这样宁静,墨雨乔也能感受到她内心深处的不断翻腾。于是温柔的细语道:
“别怕,已经没事了……”
半晌后,天彻底黑了下来。正当戴元治和一帮战警们站在村口,打算去跟过去寻找墨雨乔时,她却从那片树林之中慢慢走出,怀中抱着再次陷入昏迷的女孩,安然无恙地向他们走来。
见到这情形,戴元治抹了一把汗,这才松了口气:“呼,吓我一跳,还好人没事。”
在那之后,等到她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的早晨了。
再一次苏醒的她,比先前的脸色要好了不少,也没有再做出像昨天那样过于激动的行为,甚至连话都没怎么说,只是一个人安静的坐在那张小床上,整夜都有墨雨乔陪着。
墨雨乔知道发生的一切对她的打击实在太大,一个这么小的孩子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完全接受,所以从今天早上她醒过来后,就没有过问她昨天冒失逃跑的事情,任由她静静的缓了半天,一直到现在。
看到她脸色好了不少,却还是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坐在那儿,就像是一个失去了牵引线的人偶。
总是这样也不行,万一不小心引发语言障碍了怎么办?
总之先从第一步开始吧,再问一问她的名字。墨雨乔在床边坐下来,望着她轻微垂下的小脸,微笑着问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慢慢地把头偏向她这边,一双眼睛依旧很无力,顿了一顿,紧闭的双唇里方才飞出几个难以听到的字眼:
“雪……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