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车行驶在博索萨的街巷之间,魏自清低头看着手中那副镀金怀表,本来游戏里根本不需要这种道具来提醒时间,这只是某次战役过后得到的纪念品,也留在了主基地的储物箱里。

———这个世界一天也是24小时,太巧合了吧。

看着手中已经走到下午三点的时针,魏自清在心里自言自语道。

砰砰!

两声枪响打断了魏自清的思绪,抬起视线左右张望也没看到枪声的源头。

“这里的常事而已。”

一边的安夏莉到时面色如常的解释道,她看向窗外那片繁荣与萧瑟并存的景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市区内的布置非常杂乱,到处都能看到简陋的民房,也能看到热火朝天的军火商铺,往来行人也多集中在这一类的地方。而其他的位置除非是军阀的势力范围,基本上见不到什么行人,就算有也会躲着往来的车辆。

长着耳朵尾巴毛发浓密的半兽族和塞姆人混居在贫民窟里,其中也有一部分混血儿存在,只是匆匆掠过这些地方就能感受到一股自上而下的压迫。纯血的半兽族仗着体能优势到处盘剥塞姆人和半兽族,而塞姆人与半兽族之间又相互敌视。

穿着杂乱背着武器的大小军阀在街市里横行霸道,甚至有碰上拦路要保护费的,自然这帮人也是欺弱怕强,在魏自清下令让士兵揍了这帮人一顿后就没人敢围上来了。

“难民每天都想进来混口饭吃,可在这里面生活的人却想要干一番事业离开这里,很矛盾是吧,从我曾祖父那一辈人开始这里就是如此了。”

零星的枪声还在响起,卡车经过一座垃圾场时,几个半兽人小孩子正在那一颗干枯的头骨当皮球踢,他们笑得很开心完全没有在意这是谁的脑袋。而一些塞姆人的孩子则站在一旁围观,不敢靠近但眼中多闪烁着厌恶的目光。种族虽然不同,但这些孩子一个个的都瘦骨嶙峋,和非洲难民营里的儿童相差无几。

一些看上去十五六岁的儿童身上背着手工作坊制作的简陋武器,腰间还挂着土制炸弹,这些武装儿童就坐在围墙上对着‘球场’指指点点,享受着属于他们的闲暇时光。

小孩子是单纯的,有时候单纯的比大人还可怕,正如战争之王中非洲军阀所说的那样‘孩子扣动扳机射出的子弹,有时候比大人射出的子弹还要致命’。

目睹这种情景魏自清心里也是五味陈杂,对越自卫反击战的时候解放军也曾面对手持武器的孩童,而这些半兽族的孩童一旦卷入战争会怎样他也很难去想象。

“我的父亲曾经想改变这一切,后来他因为触怒了其中一名军阀,就被绞死在城外,我的母亲想去收尸结果也被吊死在旁边。”

安夏莉的话语很平淡,就像是在说一件家常便饭的事情,或者这样的事情在这里自然是家常便饭。魏自清对此不置可否,他并不后悔自己那看似冲动鲁莽的行为,但对于这片蛮荒之地他心里也并没后多少好办法可以改变现况。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

“这里的军阀都是半……我是说,他们都是伊姆莱人?”

“我认识的都是把,不过靠近中立区的地方有一些塞姆人军阀。”

“我以为这里至少会有些精灵。”

“那些长耳鬼子才不会来这里,就算在也是在中立区。”

听到安夏莉明显带着厌恶情绪说出的话,魏自清也默默的在心里更新了情报。

几十分钟的车程里魏自清逛了博索萨一圈,特别留意了一下这些军阀的分布和军事设施,以及那座维系着博索萨城命脉的火车站。

或者说,用这个世界的名词来说应该叫‘祈术铁车’。

铁轨、车头以及熟悉的汽笛声,除了没有弥漫的整齐外,这所谓的‘祈术铁车’就跟地球上的火车别无二致。这座城市的命脉也尽在这条铁路上,有了铁路货运就能流转,资金就能流通起来进而有了这座城市的诞生。

不过另一方面,也让除了火车站和各个军阀的府邸防守较为严密外,其他的一些诸如军营、仓库之类的地方管理则比较松懈,完全是故意用这种松懈来维系部队的组织。

卡车在一栋四层楼高的旅馆前停下,实际上这里的环境在魏自清眼中也只是个招待所级别罢了,但就是这种招待所级别的旅馆在这里也只有这一家。

旅馆老板是一名塞姆人,他的态度比起半兽人要好很多,而知道魏自清准备用实物结账后就更是喜笑颜开,还特地拿了一瓶据说是伊凡帝国特产的‘黑焦糖酒’当礼物送给魏自清。

在安吉拉的情报中,流通在整个奥菲利亚大陆上的货币,以精灵国家‘奥赛德帝国’发行的纸币‘白叶盾’为主,其他的货币诸如震旦诸国发行的‘寿金劵’、伊凡帝国的‘卢卡比’、欧西亚大陆上从精灵手中独立的人类王国:‘神圣联合王国’的‘独立币’等等。但实际上真正流通在这里的,还是各种枪支弹药、药品和粮食居多,货币更多是一种辅助经济而已。

至于南奥菲利亚自己的货币,早就在常年的内战中付之一炬了。

旅馆内魏自清和安夏莉都各自安排了房间,草草吃过午饭后就各自回房休息了,脱掉身上沉重的军大衣,魏自清如释重负的活动了下四肢。

洗手间里他看着那个陌生又熟悉的自己,长着老茧的手触碰到那本不属于自己的皮肤。这是一张斯拉夫人的脸,而这具身体也是斯拉夫人的身体,和从前那个自己已经截然不同。

工作中生活上被人侮辱、蔑视的情况发生过很多次,魏自清从来都是一忍再忍,只想求得片刻的安宁。临近爆发的情况不是没有,但每次他都能完美的忍下来。

但这一次……

“我是真的变了吗?”

冲着镜中的那个‘陌生人’魏自清如此问道。

咚咚咚。

“报告,将军同志,一名当地的军阀士兵向您送来了一封信件。”

“来的挺快啊。”

刚刚拧开水龙头准备洗个脸的魏自清,就听到麻烦找上了门,他捧起一捧冰冷的自来水啪的一下打在脸上,用这阵清凉驱散了身上的倦意。

“传我的命令,所有班长还有柴科夫少校到二楼的餐厅开会,对了把安夏莉医生也叫上。”

“明白。”

擦干净脸再次看向镜中的那张脸时,那股陌生感已经淡化了不少。

“出发吧,安东将军。”

对着那镜中的自己,魏自清带上军帽说出了出发的宣言。

下午两点钟时餐厅没有一个客人,扫地的清洁工和厨师一类人也被魏自清用几袋子军粮打发走了,到场的所有人里唯有安夏莉一人是非基地的人员。

“我们亲爱的梅斯特军阀把抗议信寄过来了。”

魏自清扬了扬手中的那张信纸,啪的一声按在桌上推给了身旁的柴科夫,从他开始军官们挨个传阅最后才交给了安夏莉。

“安夏莉医生,我想请问下你对这位军阀有什么了解吗?”

“……我知道他是城西的一名军阀,一般会负责外围的巡逻警戒之类的工作,手下有七八百人的常备军,他和我一样也是混血儿,有人说因为早年被人歧视所以他行事风格特别毒辣,甚至会……”

说到这里安夏莉有些迟疑,但感受到来自魏自清和众多军官的目光逼问后,便只能绞着手指说了下去。

“会挖出活人的心脏吃下去。”

安夏莉的话语落下的那一刻,死一般的沉默填满了这里,没有人怒发冲冠拍桌子大吼大叫,魏自清、柴科夫还有所有的军官都只是沉默,沉默而已……

“那么安夏莉医生,他有什么盟友吗?”

“这个我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他和精灵曾经有那么一些来往,但现在已经断了联系……应该是这样。”

“嗯,还有其他需要补充的吗?”

“没有了,我就知道这么多。”

“嗯,你可以下去休息了。”

“安东先生,我……我知道你和对方有仇,但是先前是在城外就算了,但在这里是博索萨,是这些军阀的主场,如果真的要动手也至少等一周后信子小姐将文书下发下来,那个时候您也算在这里有个倚仗。”

安夏莉犹豫了片刻后还是一脸担忧的提醒道,对此魏自清只是点点头依旧让她下去休息。

离开餐厅时五名身上沾着些许污泥的,浑身散发着臭味的卫戍大队士兵和安夏莉擦肩而过,这让她停下脚步疑惑的往后看去,只是很快参会的军官就关上了餐厅的大门让她看不到里面在讨论什么。

她按住起伏的胸口,一股矛盾的烦闷在她心中膨胀。她见过不少外来者,有投机倒把的也有真心想在这里干一番事业的,但往往面对残酷的现实环境都选择了妥协。

选择在南奥菲利亚这种被诸神遗忘的大地上开拓的人都不是傻子,甚至可以说他们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和眼光,然而……

没有一个人坚持下来。

很多人得出了结论,那就是这里的人无论是半兽族还是塞姆人都不值得花费精力,而这片贫瘠的土地更不值得去花钱开发。

这很正常,一扇打不开的门不值得一个人在门前浪费一辈子。

“难道他……”

但这并不妨碍某些人一脚踹上去。

至于是粉身碎骨还是打开一条生路……

安夏莉放下自己绞在一起的手指头,仰起头长长的做了个深呼吸。

“安东先生,真希望你不是一个傻瓜。”

博索萨西北城区,在一片建筑尖顶上涂着土棕色颜料的区域内,一栋属于军阀的三层小楼里,刚刚向某只‘肥羊’寄出了‘请柬’的始作俑者,正待在小楼专属于他的‘屠宰场’享受着一日中的乐趣。

血腥的屠宰场里挂着的不是牲畜而是一具具人体,血淋淋的肉钩子将那些倒霉蛋的身体挂在了半空,刺激着他们身上的痛觉神经,让整个屠宰场总是充满了凄厉的尖叫和痛苦的呻吟。

而这里的主人,名为梅斯特的军阀穿着一身白色的双排扣礼服,礼服左胸上的‘白龙’徽记代表这件制服是出自精灵之手。

他喜欢让自己的衣服染上猎物的鲜血,这有一种将对方的灵魂用痛苦榨干后再吸收的快感,同样他也不讨厌自己白色的头发被粘稠的血迹所侵染,这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染色剂。

作为一名手握‘重兵’的军阀,他不需要在这里用杀戮来体验权力,外面有足够多的地方可以让他体验,让他享受被人顶礼膜拜的快感。但只有在这里,只有在这间血腥的屠宰场里,他才能感受到真正的权利。

他在猎物的哀嚎中跳着精灵优雅的舞蹈,仿佛连舞蹈本身都是他嘲弄的对象。

“梅斯特大人,逃跑的奴隶抓回来了。”

屠宰场的大门口,两名半兽人卫兵将一名脚上长着马蹄的半兽人少女拖了进来。

“你逃了半个小时,不错比你的姐姐还要能跑啊。”

梅斯特停下了舞步,脸上带着残虐的笑容,他一只手拿着骨锯一只手拖着一把斧头踩着满地的血迹走向那名半人半马的少女。

“请……请放了我的姐姐……说好的,我,我逃了……”

“嗯嗯,是说好你逃了半个小时我就放了你姐姐,可是很遗憾啊。”

梅斯特故作苦恼的摇了摇头,他欣赏着那名少女脸上的哀求、惊讶和渐渐萌芽的绝望。而为了让这绝望发芽的更快,他抬起手抓住一根铁链一拉,一具挂在铁钩上的尸体被拉了过来,展现在少女眼前。

“你的姐姐没撑过来,真是遗憾,我本来以为你们这些纯血种耐力更强,能力也更强,看来是我想错了,你们这帮纯血种也没有什么优势嘛。”

“你……你说好的……”

“嗯说好的,那么这样吧我就折中一下,正好也有好几天没有点火炬了,我就让你和你的姐姐一起成为漂亮的大火炬吧~!”

说道这里梅斯特像个孩子一样开心的笑了,而他眼前的受害者越是尖叫、求饶、咒骂他就越是高兴。半人马少女和她姐姐的尸体被一同带走了,不一会儿又来了一名卫兵向他汇报。

“梅斯特大人,几分钟前一辆伊凡人驾驶的卡车试图从南门离开,但是遭到我们几个埋伏的士兵袭击后,很快就逃回了‘外事酒店’,现在完全龟缩在里面不敢出来。”

“白皮狐狸就是白皮狐狸,一离了雪原就跟‘波奇兽(狗)’没什么两样,真是无聊我还以为来了个什么大人物。”

听到士兵的回报,梅斯特有些兴趣索然的丢掉手里的‘工具’,但转瞬他就想到了更好的点子,脸上的笑容充满了‘天真’的期待。

“库房里还有一只不会叫的白皮狐狸是吧,把他也绑上火炬一起烧了,记住绑在最上面让那个胆小鬼好好看看,自己的同胞烧起来是什么颜色的。”

“明白了,那您还有其他吩咐吗?”

“有啊。”

梅斯特啪的一声按住了卫兵的肩膀,眯着眼睛笑着看向他,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吓得卫兵双脚直发颤。

“给我好好盯紧那个胆小鬼,要是他跑了我就拿你灌香肠哦。”

“遵,遵命。”

“去吧去吧。”

卫兵逃也似的离开了,梅斯特很是享受这种感觉,看着那些往日里对混血儿没好脸色的纯血种,在他手下点头哈腰的样子。当然这只是调剂,还是惨叫和痛苦更能让他感到开心。

然而有时候也这样的享受中,会有一些让他不那么高兴的事情。

比如那个被他称之为‘不会叫的白狐狸’的伊凡人。梅斯特还记得那个伊凡人被敲断了手脚送来时的样子——眼中没有恐惧只有对信仰的坚定。

梅斯特起初不以为然,他认为越是坚定的人崩溃起来就越是好看,但当他尝试了一切办法去折磨对方,但依旧换不来他想看的绝望和崩溃后,他乏味了,他想要把那只‘不会叫的白狐狸’丢进碎肉机里。

但孩童般的‘单纯’又让他觉得如果这样做就是认输了,于是他将这只‘不会叫的白狐狸’关了起来,直到今天。

每一个在博索萨占据一席之地的军阀都有自己的特长,有的擅长管理产业,有的擅长笼络人心,而对于梅斯特来说制造恐惧并使人屈服便是他的特长。

入夜的博索萨和白天没有什么区别,繁荣和萧瑟在这里共存,但不同的是今晚夜空之下多了一个巨大的‘火炬’。

属于梅斯特的三楼建筑顶上,一根五米长的木棍被绳索和滑轮拉动着竖了起来,上面绑着一个个半死不活的人,有半兽族也有塞姆人,他们身上都被泼洒了酒精,要做什么一目了然。

梅斯特来到楼顶,此时他刻意换了一身新的制服,这样对他来说是一种放空自我,好让内心能够继续享受他人痛苦带来的乐趣。

“爸爸妈妈,今天你们可要在彩虹桥的另一端,好好的看着我的表演哦。”

他想着那片依旧被阴霾笼罩的夜空高声呼喊,张开的双手像是要拥抱自己那不在这里的父母一样。

“我现在变得更强了,也变得更快乐了!”

火苗在他掌心之中窜动,超越自然的力量在他手中以奇迹的方式发生。

“所以,这个火炬是为了你们而点的!”

他将燃烧着火焰的双手按住木棍,在酒精的助燃下青蓝色的火焰顿时自下而上,蔓延到了每一个受害者身上。这一刻他如愿以偿的听到了所有人的惨叫——除了那只不会说话的白毛狐狸。

但是,他依旧心满意足,因为痛苦是可以传递的,而他坚信不疑这火炬会将痛苦的信号传递给那个胆小鬼。

那个胆小鬼,那个叫做‘安东.伊万诺夫’的胆小鬼是不是正在捶胸顿足,正在咒骂着他就像那些被他活生生杀死的猎物一样?或者说已经吓得蜷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或者干脆用尽一切手段向远在北方的本图发出求救信号?

“来吧来吧,让我看看你能坚持到什么时候,胆小鬼先生。”

此时此刻夜晚的博索萨如同点亮了一颗明亮的新星,在这里居住的人早已知晓始作俑者的残酷,其他的军阀对此也见怪不怪,在这里只有少数还心存共情的人会停下忙碌的脚步,为那些受害者默哀祈祷。

任谁也不会发现在梅斯特控制的西北城中央的位置里,一处不起眼的排水沟下,一扇锈蚀严重的金属栅栏被一脚踢开,只有生活在这里的几只老鼠目睹了这一切。

几名身穿卡其色军装头戴防毒面具和头盔的士兵,从半人多高的排水管里爬了出来,他们利索的用身上携带的钩爪从水沟里爬上陆地,夜色之下电力普及有限的西北城,只有老鼠发现了他们的踪迹。

而在整个西北城里,这样类似的情景还在不断的上演,在某个不起眼的下水道井口、在某个平时被人忽略的小巷……在梅斯特府邸专门用来丢弃尸体的垃圾道里。

黑暗森林里,猎人和猎物的位置随时都可能调换。

在这里,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