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经过博索萨城的最后一个哨卡时,天色才刚到正午。和先前那些收保护费的哨卡不同,城外围的哨卡明显要正规许多。

三米高的围墙上用水泥将铁蒺藜固定在墙顶,再拉上铁丝网和空罐头当警报器。哨卡左右两侧修建了瞭望哨,不过却没有看到重机枪和轻机枪的影子,只有哨兵手持栓动武器守在上面,而上来盘问的士兵没有索要保护费,当然只是换了个借口而已。

保护费变成了人头费,因为魏自清手下的士兵还携带了武器就另外得增加一笔‘武装管理费’。

在安夏莉出面讨价还价后,最终以两箱军粮和一箱子弹了事。

而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魏自清这样的阔绰和身份,在交涉途中魏自清不止一次的看到因为少了一张通行证,不少试图进入城内的难民被拒之门外,一些人不得不抛下妻儿一个人进程谋求一顿养活家人的午饭。

这样的难民在魏自清的车队到来时,已经在南门这里排成了一条长龙,不光是塞姆人里面也能看到混血儿和纯血的半兽人,但把守哨卡的士兵没有因为是同族就格外开恩,让此情此景看上去就像是一群等待进入欧洲大陆的,中东叙利亚难民。

“我记得没错的话,博索萨应该是南奥菲利亚里的几座城市中,最靠南的一座了吧,北面比这里还要乱吗?”

望着窗外的那条‘长龙’,魏自清像是自言自语似的喃喃问道。听到问题的安夏莉有些疑惑的瞄了魏自清一眼,不过很快就露出了释然的神色,眼帘低垂用透着一股黯然的语气回答道。

“精灵的军队会不定期跨过中立区往南方突袭,被那些长耳朵鬼子盯上的人,无论是哪个种族的,只要不是他们的同族都会被当做奴隶或者祭品,一些没能力自保的人就会选择尽可能的往南跑,当然,就算那些精灵没出手仅剩的几个公国也在自相残杀就是了。”

祭品?奴隶?

这样的词汇如果和精灵联系在一起,多半精灵都属于受害者,但在这里受害者却成了加害者。

对于安夏莉的回答,魏自清只是摸了摸鼻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他的目光始终投向侧窗外。

博萨索城在建筑风格上和外面那些废墟差不多,楼层平均两楼高楼顶设有圆锥形的尖顶造型,而不同于废墟中建筑的是,城内的尖顶都是用油漆刷出了各种颜色的,而且这些颜色基本上都密集的聚集在不同区域,一些地方是蓝色一些地方是红色,简直就像是以颜色在区分里面军阀控制的阵营。

一眼望去,整个城区大部分区域都被青色和铁灰色这两种颜色瓜分,其余的颜色看上去就像是依附在这两种颜色的统制之下。而铁灰色的尖顶上,用深黑色的字体写出了这么一个名字——唐卡。

安夏莉指引着车队进入了尖顶都是青色的城区,越是深入一片战乱中的繁荣就越是深刻的展现在魏自清的眼前。这里有大把大把的难民食不果腹,而城区内却有一大群人挥舞着钞票、钱币在这里购买军火……和奴隶。

那些被关在笼子里,或是手脚套着绳索铁链的奴隶,被奴隶商人高声叫卖,卖家大部分都是纯血的半兽人,他们一点都不在乎自己贩卖的是同胞还是异族,更不在乎买家是谁。一路上,魏自清乘坐的车都好几次碰上,拉着女性奴隶向他推销的奴隶贩子。

对此,魏自清只能回以沉默。

毕竟现在还不是在这里普及人权的时候。

在城市里七拐八拐后,终于来到了一栋三层楼高的建筑物前,相比起其他房屋的紧凑、廉价,这里的主人甚至还有在门前修一个喷泉的富裕。

“你只能带一名随从进去,我给你一个地址剩下的人都安排在这里,放心那是间旅馆专门开放给外国游客,只是很长一段时间都没生意,正好可以让你的士兵住进去。”

下车前安夏莉如此提醒道,魏自清点了点头便让柴科夫安排了下去,并让士兵搬下两箱子特别准备的‘礼物’,似乎是为了防止安夏莉偷听一样,下车后他单独找到柴科夫小声向他下了一条命令。

最终他就带着柴科夫还有充当中介的安夏莉,三人一起走向了那栋属于当地军阀的楼房。

进入大门后,魏自清明显发现里面驻守的士兵都是清一色的人类,他们身穿米黄色的制服头戴绿色钢盔,身材相比起半兽人和魏自清手下的卫戍大队,显得较为偏矮不过平均身高也有一米七左右,并且身体健壮看不出营养不良的模样。

这里的士兵面色严肃不苟言笑,目光也没有盯着来客身上值钱的东西打量,完全不是一路上那些吃拿卡要的军阀士兵能比得上的。

魏自清的肤色和模样让驻守的卫兵有些警惕,不过在安夏莉出示那块龙鳞后一切都变得很顺利了。不过在进入内廷后,解除武器和搜身还是避免不了,魏自清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一言不发的抬起双手让对方确认自己没有藏武器。

“你们在这里等着。”

卫兵说了一声后就转身上楼通报了, 两分钟后传令的卫兵走了回来,让魏自清和安夏莉两人上去,而作为护卫的柴科夫则要留在这里。

担心魏自清发作的安夏莉连忙说这也是规矩,前者也没说什么只是让柴科夫在这里待命后就跟上卫兵的步伐上了楼。

“不要东张西望,不该看的不要看。”

路上卫兵如此警告道,魏自清也只是点头示意,而当一行人踏上这里的三楼时,一阵檀香的味道扑面而至。没走多久魏自清就看到前方的地板从水泥变成了实木地板,而且整体的装潢风格也偏向于和风。

“请脱鞋子。”

木地板前卫兵让到一边提醒道,对此没有异议的魏自清和安夏莉都脱下靴子放到一边。

“地辖官大人就在前面走廊尽头的房间,两位自便。”

说罢就让开前方的路,真的就让魏自清这个异族人‘自便’了。

——这么放心?

带着这个疑问魏自清走上了木地板,而安夏莉则走在前面并示意他一路上不要轻举妄动。

走到尽头魏自清才发现,那个房间的房门居然都是日式的纸滑门,而檀香的味道正是从里面传来。

安夏莉走到门前跪下,也同样用眼色示意魏自清也跪下来,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的魏自清,学着电视剧里日本人跪坐的姿势在门前跪下。

见魏自清对于这个动作没有什么异议后,安夏莉才放下心来清了清嗓子向门内开口道。

“信子小姐,近来身体还好吗?”

安夏莉的声音一下子变得轻柔起来,这样的反常让魏自清浑身起了鸡皮疙瘩。然后……怎么成了信子?

察觉到魏自清的疑惑,安夏莉抬起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是甸子吗?”

纸滑门后传出一个慵懒的女声,随后还传来了金属敲打某种器具的脆响。然后……你怎么又成甸子了?魏自清脸上的疑惑更深了。

“是我信子小姐,今天我带来了调好的药汁,和一名来自远方的贵客。”

“既然是贵客那就请进吧。”

得到主人的首肯,安夏莉方才退到一旁慢慢的将滑门拉开生怕发出一点点声音。拉开的滑门后展现在魏自清眼前的是一座和风装潢的屋子,足有四百多平米。墙壁上挂着几幅水墨画,地上的榻榻米则是和地球上不同的银白色,看上去就像是镀了层银。

房间的正门直对着这里的主人落座的地方,左右对称的布局下整个房间俨然如同宫殿,而来到房门前的客人从开门的那一刻身份就被压了一头。

而房间的主人——一名身穿和服身材丰盈的半兽人女性,正慵懒的斜躺在房间尽头的屏风前,手里拿着一杆细长的烟枪,用饶有兴趣的目光打量着魏自清,一边还在吞云吐雾犹如吉源中的花魁。

前世没什么女人缘的魏自清,对于女性的评价也只有好看不好看这两种,至于好看到什么程度他更是找不到什么形容词,而就第一眼映像来说,那位‘信子小姐’的容颜足以在他心中占据小小的一席之地。

她的头顶长着一对珊瑚般的龙角,黑色的短发间有着几缕瑰红的色彩,头发被别出心裁的扎成艺术侧马尾,刘海之下那双玫红色的眼眸暧昧的眯了起来。脸型上是属于亚洲人的瓜子脸,脸瘦鼻梁小巧唇色淡薄犹如飘落的樱花。

脖子以下能看到些许鳞片,但并不如之前那些半兽人士兵那般浓密,也就分布在锁骨和肩膀下;宽松的和服露出了她水润的肩膀和惹人浮想联翩的上半球,而这些陶瓷白的皮肤在些许鳞片的点缀下,有了一股梦幻般的美感。

“进来再慢慢看吧,来自伊凡帝国的客人。”

食色性也,魏自清也没有感到什么羞耻脸红之类的,他回了声多谢便起身走进房间。房间里早就准备好了给客人用的漆器,在距离信子三米远的榻榻米上,摆放着一桌和桌上的简单酒菜。

“信子女士,这位是安东.伊万诺夫先生,礼数方面还请小姐海涵。”

一进房间安夏莉的话都变得文绉绉的,让魏自清浑身的不自在。

“海涵什么的有这个必要吗。”

信子微微一笑手里的烟枪反过来在方形的木质烟灰缸上敲了敲,抖出里面蓝色的烟灰。

“我想安东先生也并不在意是吧。”

“您多心了,我只是不习惯而已,但是今后合作久了我也会习惯的。”

忍着心里的不适感,魏自清也有模学样的回应道。

“行吧,那么既然是甸子引荐的客人,就说说看你想怎么合作。”

“很简单,我会在南奥菲利亚的死亡海岸附近投资,那里本来就是蛮荒之地,有很大的开发空间,资金方面我会自负当然也不会少了小姐的税收,留在门口的两箱子武器就是我的诚意,相信小姐手下训练有素的士兵能看出来礼物的价值。”

这句话看上去像是在恭维,但实际上里面却带着一两根‘刺’,正因如此让平日里就经常跟人打交道的安夏莉,一个劲的向魏自清使眼色。

“有意思,来我这里的外国人我见过不少,您还是第一个主动送礼的人。”

——这个世界的人情世故不一样吗?

听到信子的话魏自清有些半信半疑,自然也怀疑这只是一句客套话罢了。

“那么看样子安东先生是想在甸子的村子里投资了?”

“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帮助到整个南奥菲利亚的难民。”

“不用说这种显而易见的谎言,至少在这里不用说。”

说罢信子放下烟枪端起放在身旁的漆器酒碗,向魏自清敬了一杯。客座的两人也客随主便,端起小桌上的酒碗回敬了一杯。

“如果小姐不想听谎言的话,我也就直话直说了。”

饮酒过后似乎是壮了胆量,亦或是刚刚自己士兵那悲惨的死状还历历在目,魏自清放下酒碗抬高音量,直视着信子那双玫红色的眼瞳说道。

“其实这一开始并不是谎言,当我第一次见到那些塞姆人和伊姆莱人时,我的确因为恻隐之心想要帮助他们,至少让他们能够吃上饱饭,但是在我来到你们城市之前,在南门城外看到了我国的士兵,被当做警示物悬挂在绞刑架上。”

“安东先生请慎言。”

一旁的安夏莉拽了拽魏自清的衣服,连忙提醒道,可魏自清并没有听下去,而作为听者的信子也从榻榻米上支起身子,脸上的笑容更加浓郁了,像是把这当成了一个让她感兴趣的小故事。

“我不会反问小姐如果换了你的族人会怎样,我只想说我的投资会给小姐带来回报,但我和我的国人必须要得到尊重。”

“所以,这就是你把‘梅斯特’手下的士兵绑在绞刑架上的理由?”

信子的脸上以及保持着笑容,但如今这份美丽雍容的笑容在魏自清眼中,已经有了威胁的意思,身边的安夏莉更是大气不敢出一口。而魏自清也没料到这件事会传的这么快。

“不仅仅如此。”

“哦呀,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隐情?”

“在我试图带走士兵的遗骸时,他们上来索要贿赂,实际上我并不在意他们索要的那一点点物资,我在意的是他们将我的士兵当做是交易的筹码,面对这样的侮辱我是不会坐视不管的。”

“说的好,可安东先生就没想过吗,在你惩戒了那些侮辱了你士兵的人后,你只要踏入博萨索一步就会有脑袋被一发子弹打穿的风险,甚至更糟。”

“那是因为安夏莉医生对我说过。”

在安夏莉焦急又疑惑的目光中,魏自清故意顿了顿吊了下胃口。

“您是一个高尚的人,而作为一个高尚的人您绝不会允许这种暴行发生,我想一定是那位梅斯特擅作主张。”

“噗嗤~”

如此‘虚伪’的话,本意是为了让身为地辖官的‘信子’和作为施暴者的‘梅斯特’区分开来,但魏自清没想到对方竟然直接忍俊不禁的笑了出来,还笑得花枝乱颤全然没有了刚才的气质。

“高尚的人,我?高尚的人?”

信子一边笑一边指了指自己,然后将目光投向一脸窘迫的安夏莉。

“甸子,你恭维人的水平有待提高啊。”

“这不是恭维,因为我在楼下看到小姐的士兵眼里,没有任何怀疑和贪婪,这样的士兵怎么可能用钱买得到,就凭这一点我就能相信安夏莉的话是真的。”

“呵呵,这倒像是一个伊凡帝国的人会说的话,麻麻这样的事情怎样都好,你的礼物我就笑纳了,只要你不是一个狂妄的外来者,南奥菲利亚随时欢迎你这样的投资人。”

信子舒展着身子,又躺了下去似乎这样是代表谈妥了。

“你现在是我的客人,既然如此我就会在这条街上保护你的安全,不过我相信你们伊凡帝国也会从小教孩子要自己承担自己做的事情,所以有些事情还得你自己解决哟。”

“这一点不用您费心。”

“那就好,只是要承认你在这里的投资资格还需要一些文书工作,一环(十天)后我会让人将签署好的文书加上通行证一起送到你下榻的地方,这段时间就只能让安东先生委屈一下了。”

抽了口烟信子脸上的笑容就像是传递着一个明显的信息,接收到如此信息的魏自清什么多余的话都没再说,只是保证他会解决自己的问题。

“信子小姐,这是我亲手磨制的药汁,请按时服用,您的病情需要静养,我们就不打扰了。”

对于安夏莉的告辞信子只是用为不可察的弧度点了点头,安夏莉方才扯了下魏自清的衣角,是以她跟着自己一步一步退出房间。

直到下楼之后与柴科夫汇合再坐上前来迎接的卡车后,一直都绷着神经的安夏莉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安东先生……”

安夏莉瘫软在座椅上,手背贴着额头仿佛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

“你就没察觉到刚才好一次都有一股杀气吗?”

“抱歉,但是我觉得与其在那位信子小姐面前撒谎,还不如将这种事情摆明了说。”

魏自清灌了口水,回答道。

“还有,她有两个名字,你也有两个名字?”

“信子小姐是一名东岛的混血儿,阿珂姆是她在当地的名字,至于我嘛那是东岛人对于信任之人的一种‘礼遇’,你就当是一种爱称吧。”

提到爱称这一事,安夏莉的表情也不怎么舒服,毕竟一个人叫什么名字是父母给的,在另一个人面前得叫别的名字怎么都会感觉别扭。

“爱称……东岛……柴科夫,直接去旅馆。”

“是,将军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