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3日,清晨。
6:00
自然是公平的,无论大地上发生了何种变故,每当清晨来临阳光总是一如既往的洒满大地,驱散漆黑的夜幕为世间万物带来新的一天。
聚集在那可怜的中立区内的平民,终归是没能全部从皇后桥以及国王桥撤离,超过五万多的民众依旧被堵在了城内,他们已经失去了最佳的撤离时机,只能尽可能的躲藏在靠近黑糖河岸的房屋或废墟间,期望在停火的间隙能够逃出生天。
此时此刻,留下来的人方才祈祷那些伊凡人能多守两天,哪怕他们也给不出对方多守两天的理由何在。
至于国王桥那边,虽然驻守的军队算是‘自己人’但民众对这些自己人的映像也没有多好,并且在传出守军抓壮丁的消息后,不少人更是宁死也要等着从女皇桥走了。
当时间走到六点整时,整个锭蓝城的主城区上空响起了一阵低音调的旋律,随之而来的是某种只有东岛才流行的独特唱腔所演唱的歌曲。
听到这种声音的民众,乃至据守国王桥要塞的奥兰公国军,都犹如听到了死神的召唤,一个个惶惶不安的左顾右盼草木皆兵。
歌声持续了足足十分钟,在歌声停止的那一刻轰鸣的炮声彻底撕碎了清晨的宁静。
大口径的舰炮将数吨重的炮弹倾泻在了国王桥西面的要塞群上,炸裂的火花裹挟着碎石瓦砾席卷着原本就被内乱蹂躏过一次的防线,数米厚的要塞墙体开始崩裂,大块大块的石砖坍塌下来碎成一地的渣滓。
弹幕有序的往前推进,黑糖河岸上负责警戒的几艘武装轮船眨眼间就被炮弹覆盖,木制的船壳轻易的被炸裂的火球撕碎,舰桥被整个炸飞,船体从中间段成两截者比比皆是,守军费劲心力凑出来的海防力量眨眼间就变成了黑糖河岸下的残骸。
炮弹完美的避开了国王桥,继续往前碾压直至覆盖东岸的要塞。
“都给我听好了,接下来的作战时双头并进,我等南奥菲利亚特遣海军陆战队现有的兵力,将分成两股同时进攻国王桥和女皇桥,虽说为了照顾到内阁的政治立场,战舰和航空兵不能直接轰击四国仓库附近的区域,但是对于仅仅千余人的雇佣兵,紧靠两个大队的兵力便足够了。”
作为指挥舰的巡洋舰上,板恒木莲站在沙盘前,手持指挥棒一脸庄重严肃的向自己的部下发号施令。
“长谷川大佐,四国仓库里的白皮狐狸就交给你了,没问题吧。”
“是,没有问题!”
“很好,你携两个大队的兵力发动攻势,其余的部队则按照原定计划向国王桥发动进攻,任务时间是6个小时,也就是说在正午十二点时,我要在国王桥的东岸和诸位共进午餐,都听明白了吗!”
如此豪言壮语下,板恒木莲的神色也变得高傲起来,一言既出四下的军官一齐举起各自的指挥刀齐声高呼。
“明白,准将阁下!”
舰桥之外,身穿黑蓝色陆战队制服的东岛陆战队员们,排成整齐的行军队列快步进入前线的位置,整齐的脚步声下是一张张视死如归的面孔,以及每一双眼睛中那股难以掩饰的暴虐之火。
他们既是机器也是野兽。
黑色的潮流在市区的街道内分成几股细流,在进入到作战区域时很快由行军队列改为战区行径队列,装甲车紧随其后,而三米多高黑蓝色涂装整体呈流线型设计的机龙——‘中岛三式海龙’,则在队列的最后方随时准备出击。
后方的阵地上,陆战队也将口径在75~105mm区间的各式重炮推了上来,比起真正在做什么火炮准备,更多的是在实验新式炮火的威力。
负责指挥攻击女皇桥的长谷川,在会议结束后第一时间乘吉普车赶往了前线,相比起两万多人进攻的‘北线’,他这条南线仅仅只有五千人的兵力,不过和四国仓库里的伊凡人相比也有绝对的兵力优势。
他将指挥部设置在了一处废弃的商业办公楼里,还特地选了‘风景’最好的楼顶。
手下的士兵快速的支开挡雨的防水布,架设电台、祈术机以及发电机的同时,堆砌沙包占据制高点,然后才将指挥用的地图、桌椅等用具搬了上来。
仅仅几分钟就完成布置,这让长谷川显得十分自满,他协同几名军官来到屋顶,很是豪迈的站在房檐边上遥望整座城市。
“太渺小了,太渺小了。”
“您的的意思是?”
一旁的军官疑惑的问道。
“我是说那座四国仓库,和整个城市比起来,太渺小了。”
他得意的说出这句话,脸上也满是轻蔑的笑容。
“桐谷君,我让你打头阵去杀光那些白皮狐狸,办得到吗?”
“是,这是属下的荣幸!”
“大佐阁下,先期情报中显示对方也有机龙部队存在,要请求空中支援……”
“蠢货!”
像是被搅了兴致一样,长谷川皱起眉头很不悦的呵斥了一声,被呵斥的部下连忙退后半步弯下腰不敢抬头。
“那种跟铁罐子一样拼凑物简直就是对机龙的侮辱,这种东西也要寻求空中支援的话,你是想让我成为海军的笑话吗!”
“是,属下知错了!”
“行了,桐谷君三个小时后,我要听到你占领仓库外围区域的好消息。”
“遵命!”
从命令的下达到执行间的高效率,一直是东岛人引以为豪的东西,仅仅几分钟后两只大队五千人的兵力就依托下级军官,分成了不同的战斗小组和几个大组。行军时,战斗小组在街道中行径做先锋,一旦遭到攻击则由后方的大组用重火力挨个拔出敌军的火力点。
在先期的侦查和计划中,东岛人这边推定四国仓库内的伊凡守军很可能会占据外围街道作为阻击线,加上对其兵力的计算后,认定伊凡人会以四国仓库为圆心成九十度依托租界,控制2~1公里范围内的扇形区域。
因此作为对应,作为先锋的桐谷少佐则将进攻线,沿着这一区域内的三条大路齐头并进,直逼四国仓库。
十数人一组的战斗小组以严格的五米间距压低着身躯,快步走在毫无遮掩的大道上。他们的作用可以说就是为了送死去的,即便如此每个人也控制着自己的呼吸,用冲着血丝的眼睛四下环顾左右,试图在敌人开枪前找到敌人的身影。
陆战队装备的‘板有90式步枪’,无论是射程还是精确度以及结构的可靠性,相比起欧西亚列强所使用的的各式武器,都能算是佼佼者了。8发弹仓加上直拉栓设计,让训练有素的陆战队可以三人一组,在一分钟内爆发出一挺机枪的火力,这也是冲锋陷阵的陆战队们最大的依仗。
而作为各组的组长、副组长一类的下级军官,则装备了‘山崎五年式半自动步枪’,其精度略逊于板有90式,但火力更加强劲,15发的弹仓也让军官们有底气和冲锋枪一较高下。
只是……
咔嚓。
一阵清脆的金属声响让一名陆战队员停了下来,同时他感到自己的左脚踩到了某种凸起的坚硬金属。
“地——”
轰!!
反步兵地雷爆炸的火光崛地而起,巨大的动能炸碎了他的左脚,让他整个人向后倒飞出去重重的摔倒在地上,剩下的那个‘雷’字也彻底被他痛苦的嚎叫研磨下去。
“地雷,有地雷,工兵上!”
小组的组长立刻下达命令,同时距离那名倒霉蛋最近的两名士兵也赶快上去将他拖下去。小组内的几名工兵将步枪背在肩膀上,拿出挂在后背的探雷器,快步走向刚才爆炸位置附近的区域。
砰砰!!
枪声自两侧还算完整的建筑中响起,一名工兵被打穿了脖子应声倒地,而负责指挥的组长也被子弹砰的一下打穿钢盔,脑仁被滚烫的弹头搅成一团呼呼,顺着拇指大小的破口噗嗤一声喷洒出去。
“敌袭,散开,快散开,散……呃啊!!”
接替指挥的副组长刚下达命令,一发子弹就打穿了他的坐大腿,紧接着他的耳边传来了轻机枪急促的扫射声,眼角的余光间只发现左右两侧的三层楼建筑上,都有火光闪现。
战斗小组的其他成员开始按照训练中的模式那样,遭遇袭击后迅速左右散开,翻入临近的屋内掩体躲避子弹。陆战队员们的动作都很迅速,饶是如此还是丢下了七八具尸体和几名伤员留在大道上。
“这里是114小组,我们在1号路线,元帅街上遭遇敌人阻击,位置……334至335,请求炮击!”
躲进建筑物中的陆战队员,躲避着随时都在倾泻到附近区域的子弹,从随行通讯员的电台上取下耳麦,大声向后方的战斗大组传递情报。
坐镇前锋的桐谷很快就接到了这条讯息,而同时其他两条路线也遭遇了同样的阻击。
“果然把兵力分散到城区了,命令各部立刻对敌火力点发动炮击,层层推进不要让敌人有喘息之机,另外一定要注意不要波及到埃尔夫的租界。”
一切都和既定的猜测一样,这使得桐谷在心中松了口气,也暗自嘲笑伊凡人的不自量力。虽然海军的大口径火炮在租界的影响下有些投鼠忌器,但对于中小口径的火炮来说则没有这样的顾虑。
海军特供的85mm迫击炮开始在炮手的操作中调整射击诸元,同时机龙部队里负责炮击的炮击机龙也‘跪坐下来’,双手张开插进地面稳固好机体后,将装备在肩部左右各一门的105mm的加农炮架了起来。
在数米高的炮击机龙下,那些七十多毫米以下的中小口径炮则显得那样的渺小,不过还是同样在炮手的操纵下扬起炮口准备设计。
“一发装填,快速引信,急速射,放!”
炮兵曹长的命令下,旗令手纷纷麾下手中的黑蓝色信号器,一连串的炮声伴随着喷吐而出的火焰齐声响起。炮弹在螺纹的伴舞下旋转着脱膛而出,在半空中画出一条条完美的弧线,落在被标注为打击点的几处建筑附近。
本来就没有设计为对抗炮弹的建筑,在爆炸下就跟糖块一样被轻易撕碎,瓦片横飞。好几栋建筑都坍塌下来只剩下一面孤零零的墙壁在火焰中焚烧。
“校准,下三度,一发装填,急速射,放!”
校准后的炮弹再度射出,冲天的火光和北线那炮火中挣扎的要塞交相辉映,几枚炮弹落在街道上引发了地雷的连锁爆炸,一段段的水泥地被先飞起来,只留下坑坑洼洼的痕迹。
几轮炮击下来,整整一个街区变成了废墟,为了让后续部队还能快速行进,桐谷下令停止炮击让路面尽量保持完好。
炮击后,打前锋的战斗小组从藏身的建筑里翻出来,再度和后续的部队重组整编后继续向前。硝烟和硫磺的味道让他们精神大振,眼前那些被炸烂的房屋更让他们相信敌人已经被掩埋在废墟下了。
穿过被炮击的区域,吃了地雷亏的陆战队开始让工兵打头阵,后方的队员则依托掩体小心的观察房屋内是否还有敌人的踪迹。
即便距离四国仓库仅仅不到两公里,东岛人还是采取了步步为营的打算,然而那些伊凡人却像是被那场炮击吓怕了一样,一路上除了扫除地雷耽搁了时间外,竟然没有遇到一次阻击。
“距离已经很近了。”
战斗组的组长看着那座几栋建筑组成的仓库区,不由得如此说道。
“组长,前方无地雷!”
“很好,给指挥部回电,我们以确保一号路线畅通!”
而同样的,二号线路、三号线路上的战斗小组也在不久后向指挥部传达了同样的讯息。
“哼,如此轻易的放弃了外围区域,以为龟缩在靠近租界的地方我们就会束手束脚吗,传我的命令,各战斗大组全线压上,三个小时给我拿下四国仓库!”
随着桐谷少佐的命令下达,前线的东岛陆战队员也感觉精神一振,一种建功立业的兴奋让他们一时间也忽略了强攻要塞会产生的伤亡。后方待命的战斗大组开始如潮水一般的在三条路线上涌进,自然他们并不是直接冲向防守严密的仓库区,而是率先抢占仓库附近的楼房制高点。
“快,快一点,重机枪还有小山炮,第一时间部署上去,快,快!”
前线的军官催促着自己的士兵,全然没有发现在前方的一栋楼房里,一双眼睛正透过一处被伪装成垃圾堆的观察哨下,用望远镜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直至敌军所处的位置迈过了某处看不见的‘红线’,他方才抓起身边电台的麦克风,打开通讯键将麦克风放到嘴边。
“敌军以过界,重复敌军以过界。”
麦克风的另一边,仓库区内的一栋楼房里,收到情报的工兵将这条简短的情报附属给了拉德纳上尉,后者没有犹豫对着房间内的另外几名工兵说道,而每一名工兵的身前都放着一个起爆器。
“第一波,起爆。”
起爆器的下压式开关被工兵用力一压到底,一股微弱的电流信号瞬间通过电线传递到数个炸弹的雷管里。
被激活的雷管转而引燃了炸药防水包装下的太恩炸药,剧烈的化学反应中能量瞬间爆发,埋藏在各个房屋内的炸药,顿时变成了一团团炙热的火球摧毁了那些民房。原本占据其中的东岛陆战队员,在爆炸中被巨大的动能撕成碎片,好几个在窗口附近的陆战队员则被火球裹挟着动能从窗户直接冲了出去。
一栋栋的房屋在爆炸中坍塌翻到,将临近街道的士兵掩埋在废墟之下,好几名站在靠墙位置的陆战队员,先被炸弹爆炸的气浪掀翻在地上,又被铺天盖地的碎石瓦砾砸中身体,被活生生的压断肋骨和脏器。
装甲车的境地要好上一些,不过这些轻量级的装甲车面对坍塌的废墟也是一筹莫展,只能扬起炮塔上的枪口,用机枪向可能出现敌人的方位倾泻火力。仓促后退的装甲车,撞翻了好几名陆战队员,又不得不停下改变方位,一来二去竟被自己人卡在路中间动弹不得。
“机枪队,开火!”
仓库区内,负责指挥的黑海军军官随即发令,十几挺SG-43重机枪扬起枪口在机枪手的操作下喷吐出橘红色的火蛇,7.62mm的重型子弹在更为足量的推进药作用下,以每秒1200米的速度疾驰而出,在抵达射程的极限前又以一个弧线坠落下去,正好将火力覆盖在了一公里多以外的东岛人所在地。
平均每分钟900至1000的射速,让子弹就跟泼水一样的被撒了出去,一场子弹风暴降临在东岛陆战队的头顶,不少陆战队员还没从爆炸后的震撼回过神来,身体就被数发子弹打穿,脑袋一歪整个人栽倒在地抽搐几下后便永远也动不了了。
为了快速进军占领楼房的陆战队员们,疏忽了人员之间的间隔,导致爆炸后的机枪扫射几乎在短短五分钟内带走了数百条人命。
“后退,后退,重组阵型,后退!”
剩下的军官开始试图将阵型往后拉,以此避敌锋芒的同时重组阵型,通讯兵也第一时间在军官的组织下将敌情传递到后方的指挥部。
“重机枪顶上来,压制敌人火力,快!”
几挺还没来得及抬上楼的重机枪,匆忙的在指挥下在几处废墟落成的掩体上加起来,机枪手刚扶着头盔准备开枪,不想后背的方向却急促的传来枪声,一发子弹从他的后脑勺贯穿,从口中带着血肉和牙齿的碎片飞出,洒满了机枪的尾部。
往后退却的陆战队猝不及防的被来自后方的火力打得溃不成军,这些楼房先前一直都保持着沉默,桐谷作为前线指挥官也为了快速向仓库发动进攻,而忽略了这些楼房。
同时,因为最开始的阻击因己方的炮火而中断,桐谷便主观的认为伊凡人已经放弃了后续的阻击。
有着大盘鸡之称的捷格加廖夫机枪,从窗帘后向外倾泻出急促的火力,不少陆战队员背部中弹踉跄着倒在地上血流不止,他们的尸体甚至还绊倒了不少同伴,当后者仓促从血泊中爬起来时,几瓶莫洛托夫鸡尾酒被点燃了瓶口的布料,拖着火苗从天而降落在了他们之中。
虽说是叫‘鸡尾酒’,但这玩意儿里勾兑的物质可远远不止酒精那么单纯,苏芬战争时期芬兰人就将汽油和酒精混合制作这种燃烧剂。而到了卫国战争时期,燃烧剂里的佐料又增加了好几种,其中就包括白磷、稠化汽油等助燃物。
该娅没有化石燃料,但不代表没有动植物油,基地生产的莫洛托夫鸡尾酒里,用易燃的动物提炼油替代了稠化汽油,保证了可燃性的同时,这类混合动物油在燃烧后还会产生有毒气体进一步杀伤敌人。
因此,当这些易燃物质随着玻璃瓶的碎裂而洒满地面时,瓶口的火苗瞬间将其点燃,扩散的火焰眨眼间就吞没了东岛士兵的身影,不少人尖叫着满地打滚,亦或是用水壶里的水浇满全身试图灭火。
可那火焰就像是审判他们的罪恶一样,无论如何处置都始终在他们的皮肤、毛发、眼球上燃烧着。一些士兵被火焰烧焦了喉咙,痛苦的死在窒息之中,还有一些人则因为焚烧的疼痛而活活休克致死。黑色的烟雾弥漫升腾,逼得陆战队员不得不戴上防毒面具,而在这之前就有好些陆战队员口吐白沫窒息而死。
几辆装甲车也同样成为鸡尾酒的攻击目标,火焰迅速吞没了装甲车的外壳,让毫无隔热设施的内部变成了人间炼狱,无法忍受的驾驶员和炮手弃车而逃,却在打开车门的瞬间被火焰包裹,加入了被烧死者的一员。
高温之下,失去稳定的祈术机也迅速过载升温,很快只听砰的一声弹药仓的弹药也被引爆,小口径的子弹嗖嗖的四处乱弹,好几名离得近的陆战队员被流弹击中,成了‘自己人’的战果。
“冲进房屋里,快,冲进去!”
陆战队的军官迅速反应过来,马上组织人手去攻占那几处存在火力点的楼房,通讯兵也向后方传达了部队遭到袭击的信息。由于此时东岛陆战队和伊凡人的火力点距离太近,贸然开火只能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作为前线指挥官的桐谷在惊讶于伊凡人的抵抗同时,他立马下达了一条命令。
“机龙队,全队进发!”